第十九章 案件總結,命星警示
淮揚府,府衙,卯時。
唐知府掀開鼠面人的面具,印入眼帘的是光滑平整的臉頰,沒有五官,僅能從輪廓看出是個女性。
他沉沉嘆了口氣,一夜之間,這位雷厲風行的地方高官彷彿變成了行將就木的老人。
唐知府轉身望向趙曜,眼神空洞,聲音顯得有些嘶啞:「她就是此案的罪魁禍首?」
指向全身焦黑的蠻人屍首,趙曜輕聲道:「如若大人問的是殺害三位公子的兇手,則是此人。」
「看來案件比我想象中的還要複雜。」
「大人節哀順變。」
望著跟在趙曜身後的幾名玄服文吏,唐知府凄然一笑,「屍體我已確認,盧兄與龐千戶那邊我自會前去告知,讓他們帶走吧。」
在趙曜的眼神示意下,文吏們將屍體裝入名為木牛的機關造物后,便一言不發地離開府衙。
對於這個空降的司隸佐使,年輕的術士預備役們並沒有給什麼好臉色,他們瞧不上趙曜這個走運的商賈之後,即便他們也只不過是世家旁系或是沒什麼底蘊的官宦門第。
趙曜無力改變這根深蒂固的門第之見,也懶得去改變。
有什麼意見,不妨先成為術士再說。
他正準備離開府衙,尋個住處好好睡一覺,一整日的勞心傷神即便有生魂補氣,也實在難以招架。
不料唐知府卻突然開口。
「趙曜......」
似乎感覺稱呼不妥的唐知府,猶豫了一會兒,臉上擠出一抹難看的笑容:「佐使大人,我兒的靈魂可有尋回?」
聞言,趙曜心中一嘆,他知道未能見到愛子最後一面的唐知府,已將僅剩的希望寄予在頭七回煞。
這世間的陰司遠比想象中的更有人情味兒,生前未與親屬告別者,可於頭七子時返鄉省親,了卻生死殘念后再入輪迴。
這大抵是陰神皆為術士的緣故,食五穀、飲茗酒的他們尚未滅絕情慾。
於鬼門關歸來時,成為術士的趙曜終於見到了所謂陰神的尊容,緝魂遣魄的他們與自己別無二致。
從夏啟良那兒得知,他們是【後土】命途的術士,與陰司簽署契約,為其效命,得以證道。
「佐使大人?」
回過神來的趙曜收起情緒,考慮到對方身居高位,只得將這個不幸的消息告知對方。
「很遺憾,不論是陰司的無常拘役,還是欽天監司隸,均未找到遺失亡魂。此案詳細經過,一會兒會有公文送來,恕在下先行告退。」
望著趙曜遠去的背影,剛剛沏好一壺熱茶的唐知府無力倚靠在太師椅上。
.......
自大炎滅乾立朝以來,紛亂的塵世終於迎來了久違的安定。
太祖成立欽天監三百載,除去屍仙外,登記在案的命途里,十二地支唯獨欠缺了位處生肖之首的子鼠【謬妄】。
他們猶如潛藏在暗地裡的老鼠,陰險狡詐,伺機而動,目的成謎。
與四季館毒殺案不同,亡魂失竊為一名境界不明的謬妄術士所策劃,同夥數量未知,掌握招魂邪術。
於壽昌一年,她前往滇南的白蠻山寨,蠱惑了名叫沙馬赤次的八品刺客共赴中原。
在他們的計劃中似乎七品蠱主至關重要。
壽昌二年閏月初七,神完炁足的沙馬赤次準備晉陞七品,在此蟄伏一年之久的他們終於展開了行動。
逆黨以收集靈魂為主要目的,從沙馬赤次舉行齋醮起,他們利用招魂術將淮揚一切亡魂帶走,就連蘭若寺的女鬼亦不放過。
淮揚司隸梁雨田攜下屬趙曜、夏啟良找到逆黨老巢,將這場尚未引發動蕩的災難扼於萌芽。
逆黨沙馬赤次身死,謬妄術士靈魂脫離,留下殘軀中未見生覺兩魂。
失蹤的在案亡魂有唐俊和、盧孝義、龐勝等,共計十四人。
初八卯時,據統計,今夜凍餓死者十五人,壽盡者一人,靈魂均安在。
至此案件暫時告一段落。
回憶著夏啟良書寫的公文,無家可歸的趙曜漫步在冰雪堆砌的街頭。
淮揚的清晨是靜謐安寧的,卯時剛過,家家戶戶大都已早起掃雪,偶爾會從積雪中掃出一具僵硬的屍首,沒有驚呼,彷彿早已習慣。
看著這沉寂的一幕,趙曜心中百感交集,不知不覺間竟走到了熟悉的四季館。
當此時,青樓緊閉的大門推開了一道縫,林婉兒穿著藍色綢緞的棉襖從中走出。
見到趙曜時,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她屈身行了個萬福,問候道:
「昨日怎未見公子來此光顧?」
聞言,趙曜愣了愣,見她這副不似作偽的模樣,頓時明白恐怕是已被洗去有關超凡的記憶,於是隨口道:
「家中出現變故,三言兩語,難以道明。」
「可是一夜未眠?」
「姑娘何出此言?」
「全都寫在臉上呢。」她撫面莞爾,「如若沒有去處,不妨入院小憩。」
說著林婉兒似乎看出了趙曜的窘迫,眼神狡黠,「韓媽媽突然告病返鄉,在東家沒有派來新的老鴇前,四季館暫不營業。」
趙曜聽出了她話里的意思,不禁有些惱羞成怒。
爺有錢!就怕你們找不開!
握緊手裡的日月通寶,趙曜跟著林婉兒踏入了四季館。
......
將林婉兒打發走後,趙曜躺在床上,久久無法入眠。
每每閉上雙眼,一顆閃耀生輝的璀璨星辰便浮現在眼前,釋放著熾烈的光與熱。
來自靈魂深處的劇烈燒灼感讓他心中危機漸起。
看著星辰上縈繞的一抹晦暗的金色氣流,趙曜忽然想起了與沙馬赤次廝殺時,從對方身上汲取到的氣運。
所以說這是.....我的命格具現?
與內丹中的炁不同,氣運並未納入內丹,趙曜本以為在那場對決中早已消耗殆盡,沒想到是被自己命格所截留。
它這是在警告我?
可是淮揚已沒有亡魂遺失,即便想抓住這夥人也無從下手啊!
等等......還有一個線索被夏啟良那傢伙忽略了!
為何沒有提及吳王府一事?難道是司隸他們刻意迴避嗎?
根據沙馬赤次殘留的記憶所示,吳王府的僕役的確只是這幫逆黨的線人。
而吳王府也乾脆利落地交出了屍體,但仔細想想對方這不聞不問的作態仍有可疑之處。
那屍體交出來的時候可就已經是南疆人的模樣,一個偌大的吳王府真的會招納蠻子來當下人嗎?
念及於此,歲星的光芒漸漸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