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福星高照
伴隨點睛之筆落下,趙曜急忙湊上前,望著這張栩栩如生的畫像,不由得眼角一抽。
「你確定這就是真兇?」
畫上所示為一名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薄唇斜齒,一雙狼眸凶光乍現,陰鷙的面相即便是放在黃狗電影里飾演男主也毫不違和。
相由心生,以趙曜多年的工作經驗看,此人若是行走在前世的大街上,必會被民警同志堵住檢查身份證。
但不管怎麼說,與記憶中那個奸詐的賣蕈老農實在相去甚遠。
「聽婉兒姑娘的描述,賣炭翁與賣蕈人身高形貌皆不相同,為何大人只畫了一副畫像?」
「刺客善於縮骨易容,你所見到的並不代表就是真容。」
夏啟良笑了笑,解釋道:「一個人的形貌與氣質可以偽裝,但某些與生俱來的卻是無法輕易改變。我身為八品風鑒掌握著相面之術,結合你二人描繪的三停十二宮,見微知著,即可從中還原出他的真實相貌。」
「可既然對方能夠易容,即便畫出他的真容又該如何緝拿?」
抓捕罪犯是官差的事,趙曜本不想對此評頭論足,但奈何兇手的目標竟是自己,他不得不重視起來。
一想到這個能手搓氰化物的狠人還在陰暗中蟄伏,趙曜只感覺渾身冰冷,不將其捉拿歸案,恐怕連吃飯睡覺都不得安穩。
夏啟良橫眉輕挑,饒有興趣道:「趙兄有何高見?」
只憑一幅畫像追捕兇手效率實在太低,而現代刑偵思路講究由點及面、由易到難,諸如緝查此類毒殺案,往往是從嫌疑人獲取毒物的來源入手。
兩個世界雖有差異,但基本的法則定律卻是相通的。
已知八品刺客制毒的神通是提煉萬物本源,而非憑空捏造,豈不是可以理解為類似萃取提純的手段?
製取氰化氫最常見的原料無非是甲烷+氨+氧或是天然氰苷,利用前者制毒需要現代化工條件,而後者只需簡單的葡萄糖苷酶水解即可。
含有氰苷的植物隨處可見,考慮到地理和季節,最可能的是.......
思索片刻后,趙曜答道:「氰化氫不易保存,或可從淮揚各家藥房入手,看看近期有無大量購置苦杏仁的記錄。」
還未等夏啟良追問,身旁的梁司隸突然道:
「莫非你知曉毒方?要知道厭勝毒方可都是術士世家的不傳之秘,你是從何得知?」
趙曜神情一滯,他不僅知道氰化氫如何製取,還有士的寧、可卡因、有機磷等等,就連某些禍國殃民的玩意兒,其製作流程他也一清二楚。
但總不能說是自己在公安打擊罪犯時了解到的.......
「是從.......」
「家傳古籍?無妨,只要屬實,有的老鼠就該倒霉了。」
梁司隸會心一笑,並未在此話題繼續糾纏,而是安撫道:「天色已晚,趙公子不妨就此回府歇息。至於捉拿兇徒,術士的事情自然交由術士解決,趙公子無需多慮。」
我擔心的是這個嗎?我是怕被刺客報復!
見趙曜欲言又止的模樣,梁司隸轉身對夏啟良道:「子安,把畫像交給白雪,在抓到那蠻子前你就跟著趙公子,務必護其周全。」
「啊?」夏啟良打量了趙曜一眼,「那林姑娘呢?身為涉案人,她的處境也不安全吧?」
「這不是還有老夫嗎?」
「可是......」
「想必以趙公子的身家,這幾日你會過得很舒坦。」
見說不過對方,夏啟良只得無奈應下,隨即面向趙曜拱手道:「還未向趙兄自我介紹,在下欽天監司隸下士,夏啟良,字子安,汴梁人士。接下來恐多有叨擾,還望海涵。」
「不打緊,我叫趙曜,字...字什麼來著?」
如今這起案件終於蓋棺定論,自身安全也算得到保障,緊繃的神經頓時鬆弛下來,一時間趙曜竟想不起此世的表字為何。
夏啟良笑了笑,伸出右臂指向門外,「景陽兄,請。」
趙曜窘迫地撓撓頭,他知道對方以字相稱即有交好之意,於是趕忙順勢踏步邁出。
屋外弦月高懸,驀然間,晚風捎起些許寒酥迷住了他的眼。
待重新睜眼,一副風花雪月的江南夜景悄然映入眼帘——
懸燈結綵,游廊畫屏,疊石理水,寒梅越牆。
儘管此刻的四季館一片蕭瑟,結合腦海中的記憶,卻能想象出往日里秦樓楚館、夜夜笙歌的紅塵景緻。
剎那間,恍如隔世的抽離感油然而生,而冬夜跗骨的嚴寒又無時不刻都在提醒著他,眼前的一切皆是真實。
唐俊和不僅辜負了林婉兒,同樣辜負了如此良辰美景。
而這一切只為踏上命途,成為術士。
自然而然地,趙曜想起三名死者猙獰卻毫無痛苦的遺容,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他們眼中那洋溢的渴望,是對所謂超凡脫俗的肆意憧憬。
於是,一直埋藏在心底的問題脫口而出:
「子安兄,凡人究竟如何才能成為術士?」
夏啟良愣了愣,下意識望向天邊熠熠生輝的歲星,而沐浴其輝的趙曜,劍眉星目神采昌盛,百會穴與兩側的肩井穴霎時燃起熾烈燈焰,猶如謫仙降世。
與初見時的紈絝浮誇相比簡直判若天淵。
「還魂借氣,果真成格了.......」
聽著這神叨叨的呢喃,趙曜有些莫名其妙。
許是環境的緣故,從清婉閣出來后,只感覺神清氣爽,勞神費心后的疲倦不知不覺間蕩然無存。
見夏啟良駐足原地久久未動,便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子安兄?」
回過神來的夏啟良眼神顯得有些複雜。
「術士之道並非你想象中那般光彩,行走在神鬼伏行的世界,終日面對邪魔外道、術士僭亂,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
「停停停!」
趙曜翻了個白眼,「我就想問你,咱有資格成為術士嗎?我知道你們術士神通廣大,想必對資質要求極高,我要是不符合你們的條件,就老老實實當我的富家翁去!」
對此趙曜並未抱有希望,畢竟人家高官貴胄都沒能踏上命途,自己一介商賈又何德何能。
不如想想在這個時代搞什麼最賺錢,香水?香皂?玻璃?軍工?
卻不料峰迴路轉。
「景陽兄不必妄自菲薄,於你而言,登途授籙已是唾手可得。」
.......
望著喝下孟婆湯的林婉兒躺倒在地不省人事,唐世豐無動於衷,他知道這是欽天監用以愚民的手段,意在維護社稷安穩。
輕輕將愛子合眸后,他沉聲道:
「司隸大人,還有一事我尚未明了。」
梁雨田對著窗外高舉畫軸,先前的白隼疾馳掠過,隨即他拍打著手上的灰塵,說道:「唐大人不妨直言。」
「趙曜一介紈絝,終日吃喝嫖賭,從哪獲悉這般學識?您不覺得奇怪嗎?」
回到座位,輕抿一口熱茶,梁雨田老神在在道:「在這泱泱大炎,常人神遊仙境以獲才知的奇聞軼事時有發生,許是趙公子因此通了宿慧。」
「可趙曜並非術士,與我兒共處一室,為何唯獨他能幸免於難?」
「他命格特異,自有福星相助,大難不死也不違常理。」
「難道您就沒有懷疑過此為招魂邪術所致?」
「呵呵,這就不勞大人費心了。」
聞言,唐世豐目光一凜,語氣不再沉穩:「趙曜沒有喝孟婆湯,看來他是入了欽天監的法眼?」
梁雨田笑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