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陰神遊街,蟾宮契券
臨近年終,即便是寒冷的冬夜,也無法阻止辛勞一整年的人們享受這難得的閑暇時光。
夜市燈火通明,街道兩側掛滿綵球,吆喝的攤販,雜耍的藝人,遊子捐客絡繹不絕。
趙曜吃著油糕酥餅,好奇地欣賞著這與古裝劇氛圍截然不同的異世煙火。
也不知是否是飢餓作祟,僅花兩枚銅板買來的小食竟意外的香甜可口。
忽然間,夏啟良將他拉扯至一側,隨即恭敬地垂首站定。
「子安這是作甚?」趙曜咽下油餅,不明所以。
「陰神過道,活人退避。」夏啟良面無表情。
聞言,趙曜大吃一驚,趕忙四處張望。
一陣寒風飛掠,只見到路上幾名行人陡然打了個激靈。
「就這?」
「適逢劫難,你的命格尚未穩固,此刻還是不易與陰神照面為妙,否則就是衝撞了白煞,輕則大病一場,重則擾亂命數。」
雖然我聽不懂,但是我覺得你說得都對。
於是趙曜便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從夏啟良那兒粗淺地了解到,除去外道邪魔,炎民在這世上與鬼神相處還算和諧,陰陽兩界各司其職,共同維持王朝社稷穩定。
而剩下的則是等到正式納入官籍,自會有專人告知。
夏啟良望著二人來時的方向,低聲道:
「他們是去拘捕亡魂了,應該是你認識的人。」
眼前立即浮現出那三具屍體,一股寒意蔓延全身。
只聽夏啟良喃喃自語:「奇怪,此地有城隍坐鎮,在案亡魂應當由陰差引入陰司,為何會出動無常索魂......」
「死後不入陰司會怎樣?」
趙曜只是隨口一問,卻不料夏啟良臉色一沉,肅然道:
「凡人之所以無法直視神鬼仙佛,是因為生來即有軀殼包裹三魂七魄,富有陽氣的肉身會將天外惡意阻絕在外。
「而人死之時,只要屍身完整,尚有一絲生氣庇佑亡魂,等到三更天自會有陰司收容,以待輪迴,保證陰陽平衡。這也正是大炎律明令禁止殘害死屍的緣由。
「但如若死後遲遲未入陰司,軀殼腐爛,成了孤魂野鬼,那將會是外道降臨的絕佳媒介。」
見趙曜聽得一臉懵逼,夏啟良撫額道:「你只需知道最後都是我們欽天監去擦屁股,每年因此喪命的司隸不計其數。你如欲加入我等,遲早有一天也會面臨此境。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憑你如今身負的命格,當一世富貴閑人綽綽有餘。」
趙曜對此不置可否,他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好運之人,前世兢兢業業工作那麼些年,不僅職位升不過那幫關係戶,就連相親還要遭人嫌棄。
最倒霉的莫過於,他在房價最高點時貸款買房......
路上行人漸漸稀疏,不知不覺間已臨近趙府,遠遠望去,府邸卻格外熱鬧。
無數僕役熙熙攘攘,有的從馬車上卸下琴棋書畫往庭院里搬,有的將府內用過的衣料布匹拋之門外,更有甚者已經架起木梯,正勤勤懇懇地拆卸著趙府的匾額。
大半夜看到這熱火朝天的一幕,趙曜只感到一股氣血直衝腦門,當即上前扯住一名眼熟的小廝衣襟,喝問道:
「老子還沒死呢,誰給你們的膽子敢倒騰趙府財產!」
「老爺,您可算回來了!」
順著小廝的目光,趙曜望向馬車旁為首的錦衣華服之人,怒目道:「是他命你們這樣乾的?」
被扼制住的小廝神色複雜,似有難言之隱,吞吞吐吐道:「老爺,以後這裡就不是趙府了......」
還未來得及追問,那名身披貂裘,容貌昳麗的青年便踱步走來。
趙曜鬆開手,上下打量一番后,不悅道:「你是何人?為何妄動我趙府財物!」
俊秀青年朝一旁的夏啟良恭敬地屈身行禮,笑容裡帶著一絲狡黠,自我介紹道:
「沈氏錢莊,沈寶勛,見過二位。」
見其舉止雍容閑雅,不似常人,趙曜強忍怒氣,問道:「子安,你認識他?」
夏啟良語氣平淡地回答:「江南沈氏為當今皇貴妃母族,把持著京杭糧道水運,富可敵國。看沈兄氣度不凡,又以寶字為名,想必是出自本家?」
原來是皇親國戚。
趙曜看向沈寶勛的目光更為不爽,他最反感這些比自己帥,背景還比自己深厚的人。
「不過籍籍無名之輩罷了。」
沈寶勛擺了擺手,望向趙曜:「還未恭賀趙兄平安歸來,見你安然無恙,在下這就放心了。」
趙曜凜然一震,目光不善起來:「案件發生不過半日,你是從何得知!」
「案件?看來是死了人。」
他的嘴角揚起戲謔的笑容,「讓我猜猜,莫非是與伱廝混一起的唐俊和等人死於非命?」
「沈兄要說什麼不妨直言,景陽已涉足術士門道,不必對其遵從禮制。」夏啟良皺眉道。
只見沈寶勛笑吟吟地從袖中抽出一紙契約,交予趙曜。
「還是你自己看吧。」
趙曜困惑地將紙攤開,借著府門前懸挂的走馬燈,熟悉的字跡在眼前緩緩呈現——
【蟾宮立契】
卜者有言,犬子曜命帶魁罡,二十受災,琅自知壽短,恐無以照拂,特立此契,煩請上仙垂憐,以施援手。
琅不勝犬馬怖懼之情,謹奉悉數身家以酬。
中人沈元亨
立契人趙琅、□□□
永和十四年九月廿六立
「趙兄真是氣運不凡,不僅有貴人相助,還藉此搭上了欽天監這條大船。可憐的唐俊和,追尋了半輩子超凡,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改日到陰司游商,定要狠狠取笑一番!」
趙曜沒有心思去關心,沈寶勛與唐俊和究竟有何過節。
他注視著帛紙上乾涸的血漬,彷彿見到了病重垂危的老父仍舊在為不省心的兒子勞心傷神,咯血書契。
儘管與此世的便宜父親「素未謀面」。
但這寥寥數字,字裡行間流露出的舐犢之情令人動容。
趙曜嘆了口氣,問道:「所以你們這是履行契約來了?」
「不錯,按照約定,立契人□□□將會在你遭遇劫難時救你一命,而報酬則是趙家的所有財產。」
什麼鬼,這人說話怎麼還自帶消音?
看著立契人處一團模糊的墨漬,趙曜眉頭緊鎖,這反常的表現讓他第一時間想起了四季館的慘案。
又是術士所為?
仔細回想穿越以來的所有事端,卻並未從中察覺出有外人插手的跡象。
難道是穿越之前發生的?
沈寶勛道:「我受那位大人所託,特此上門取走報酬,趙兄應該沒有意見吧?」
專業的事還得交由專業的人來做。
「子安,這契約可有問題?」
夏啟良接過契約,匆匆閱覽后,語氣凝重道:「這確實是經由蟾宮術士公證過的契約,從上面呈現的炁來看,立契人的確已經履行了契約。
「此前,你詢問的招財進寶神通便是出自此命途,他們掌握著有關契約、姻緣、福祿等神通,講究在商言商,無可非議,因緣際會,有債必償。」
他盯著那團墨漬,舉棋不定道:「隱名遁姓,逆天改命,看起來像是賒刀人的手筆......與你父親立契之人恐怕至少是一位中三品的術士。」
聞言,趙曜心中僅剩的僥倖頓時蕩然無存。
術士的命途之旅劃分九個境界,命途不同,境界名稱不同。
下三品為術士世界的底層,數量最多,良莠不齊。
中三品則是中流砥柱,如若是官方術士,往往會在各地擔任要職,比如淮揚分署的梁司隸便是其中之一。
至於上三品,夏啟良並未告知,只叫他不要好高騖遠。
索然無味地將契約歸還,而沈寶勛依舊是那張可惡的笑臉:「趙兄可還有異議?」
也罷,打工人終究沒有躺平的命,還是琢磨琢磨我的發財大計吧......
被迫返貧的趙曜擺了擺手,目睹昔日的趙府牌匾轟然墜地,那碎裂一地的四個大字如同他碎裂的心——
「拾物自富」。
對了,還不知術士的收入怎麼樣......
他隨口問道:「子安,在你們欽天監上班月俸幾何?」
「從司隸佐史做起的話,月俸一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