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她與她相遇之日……是不是用過一次了?(二合一)
即使是同樣的景點,和不同的人參觀也會有不同的感受。
採取對照實驗的方法就能得出結論:陪同出行的夥伴才是真正重要的因素。
「也就是說,其實根本不需要出門,只要將不同的人叫到家裡就能滿足戶外活動的需求。」
「那就完全和戶外沒有關係了,幹嘛滑坡到那麼極端的地步啦?」
還不是因為你強迫別人看一遍曾經看過的東西。
再一次站到海洋館門前,祝余已經如同哲學家般遁入高深莫名的境界。
不過上次時間緊迫,也只是走馬觀花地看了一小部分,這回補上也不錯。
夏風禾已經期待地向前邁出幾小步,又急忙回頭看一眼還站在原地的他。
躍躍欲試的樣子,彷彿即將躥出去前想起脖子上還系著繩子的大金毛。
祝余揮散失禮的想象,跟上她買票進門。
深藍色的燈光在牆壁上投射出變幻莫測的光影,入口的小型水槽和紀念品店也如同置身於海底。
上次就是在這裡買的海豹玩偶,作為紀念品送給林綏草。
在門口安置的指示牌前,夏風禾俯身查看,撐起連帽衫胸口的部分被擠壓成一個魄力驚人的弧度。
「我看看,有好多想看的……」
「想看鯊魚之類的大型魚往前直走,醜醜的深海魚和小型魚類右轉進側廳,極地館和能直接互動的觸摸池在二樓。」
「……」
少女直起身,唇角向上撇起,眼神銳利地盯過來。
一望就知道正處於不滿的狀態。
在好懂這方面,她的感性遠比妹妹豐富。
祝余辯解:「我這是幫助你省下看標牌的時間。」
「計劃路線也是樂趣的一部分。」
夏風禾搖頭表示堅決反對,栗色的側馬尾隨之晃動,「為什麼你這麼熟練啊?你到底來過這裡多少次了?」
「一次,和你妹妹一起來的。」
「唉。」
她莫名地嘆口氣,最終還是做出決定,「先去看鯊魚吧。」
鯊魚和蝠鱝自由自在漫遊在蔚藍色的海水中,海底隧道兩邊的魚群忽聚忽散,悠哉起舞,鱗片折射出瑰麗的光芒,如同海面倒映出的漫天繁星。
夏風禾時不時貼到玻璃前,指著旁邊的告示牌讓祝余講解。
他難以置信:「你已經墮落到連字都不認得的地步了嗎?」
以後難不成還要靠綏草養她?
而考慮到兩人的關係,這就意味著他很可能也要一同承擔撫養責任。
這種事情不要啊。
「才不是,那邊明明也有負責介紹的人。」
她說的是走在兩人前面的講解員和一群小孩子。
「小夏同學,原來你和他們一個歲數。」
「我也想要這樣的待遇!」
為了防止她再鬧彆扭以展示自己任性的一面,祝余照本宣科地念起鰩魚和魟魚的區別。
他在專業性上當然沒辦法比擬職業選手,但一邊念告示牌一邊輔以演講般的肢體動作,插入真實性可疑的自由發揮,再加上聲音清朗,年齡又更接近,竟然將圍攏在講解員老師身邊的小學生初中生們分流了一小半過來。
甚至連那位掛著海洋科技大學實習牌的講解員學姐都頻頻望過來。
做這行竟然還有靠出賣姿色搶生意拉客的?!
「……大家剛剛聽了那麼多,現在是提問時間。」
因為反響熱烈,不知不覺間,祝余完全遺忘原本敷衍的目的,自己進入角色了。
「請問,統稱為鰩魚的品種中,大多數沒有尾鰭或背鰭,沒有吻鰭但都有毒刺的會被俗稱為什麼——小夏同學!」
「咦?」
被小學生們擠到一邊的夏風禾突然被點名,整個人都抖了一下。
祝余這邊的聽眾齊齊望向這位漂亮姐姐。
她眼神遊移著飄到旁邊:「沼,沼躍魚?」
你在家補習期間都看了些什麼啊小夏同學!
祝余昧著良心鼓掌:「好,恭喜你答對了!讓我們把掌聲送給她!」
單純的孩子們跟著他送上熱烈掌聲。
「那個不是寶○夢裡的角色嗎?
直到有看動畫的小朋友天真地問。
臉色紅潤的女孩快步上前,拉起他的衣袖就跑。
終於綳不住的祝余跑到一半就笑出了聲。
「沼躍魚……沼、躍、魚……哈哈哈哈……我一定要去告訴綏草。」
「不準笑!也不準告訴她!」
夏風禾伸手在他面前揮舞著,像是在威脅敢說出去的話就堵住他的嘴。
掌心快碰到臉的時候,能聞到甜甜的幽香。
另外,正確答案其實是魟魚。
因為少女的羞恥心暴走,他們一路跑上二樓,停下的時候才發現已經到了觸摸區前。
「看上去好噁心。」
夏風禾蹲下來和水族箱平齊,望著枕在白沙上的灰斑魚。
旁邊的標籤寫著這是狗鯊。
它像是被這麼刻薄的評價傷害到一樣,輕輕擺尾。
「多可憐,你應該想想被這麼辱罵的狗鯊的心情。」
「為什麼要站在鯊魚一邊啊?!你應該站在我這邊才對。」
「古人評價它頭型如狗所以才叫狗鯊,說不定就和狗一樣有著細膩的感情呢。」
「像狗一樣……那對不起。」
夏風禾輕易地被動搖了,在凝視一會兒后連表情都軟化下來。
「這樣想的話,是不是感覺還可愛了一點?」
「嗯……好像是有點像,還會擺尾巴。」
「那你現在可以看牆對面的科普展示牌了。」
上面寫著在南部沿海地區,狗鯊也是一道廣受群眾喜愛的美味佳肴,有一種做法是用鹽和料酒腌過後與胡椒粉拌勻,油七分熱時炸至浮起,與蒜段、辣椒同爆,俗稱炒鯊魚條。
「……祝!余!」
「說到這個,我記得這個海洋館里有可以一邊吃炸魚一邊看海底世界的餐廳,我們過會兒去看看吧。」
「那樣對心理健康一點都不好!」
夏風禾堅決不理這個故意使壞欺負人的傢伙,挽起袖子輕輕戳了戳水族箱里的狗鯊。
「什麼感覺?」
「冰冰涼涼的,順著摸滑不溜秋,但是倒過來就很粗糙……好噁心。」
雖然她又回到「好噁心好噁心」的狀態,但手上卻摸個不停。
「伱都說好噁心了,我當然要拒絕。」
「唔——」
夏風禾不滿地抱怨,到旁邊的自來水池洗手。
回來的時候,她突然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臉,水珠的觸感也是冰冰涼涼的。
「喂。」
「和狗鯊的觸感有點像。」
什麼意思,他也很噁心嗎?
祝余要和她理論清楚,但海洋館的廣播打斷了他要說的話。
是戶外有海豚、海獅之類表演的通知。
夏風禾側耳傾聽,然後問他:「你們上次有去看嗎?」
「沒有,所以這次也不看?」
祝余依照她的邏輯推測。
因為目的是分享兩人上回一起外出的經歷,那沒做過的事大概就不用再做了吧。
「所以這次當然要彌補缺憾!」
她背後恰好游過的水母像是表達支持般張開傘身,如同一朵盛放在水裡的蒲公英。
蒲公英前,夏風禾背著雙手,鵝頸稍斜,栗發繞過肩膀垂下,堅定地提出自我的主張。
「你前後的發言自相矛盾了誒,小夏同學。」
「快,現在不出發的話就要趕不上了!」
她已經輕快地跑出去,還不停招手讓他跟上。
戶外的看台圍繞著水池而建,已經坐了不少來看錶演的遊客。
兩人坐下的第五排還沒有滿,不時有人陸續入座,成年人和小孩子的聲音喧嚷成一片。
「好像是上次遇到的大哥哥!」
嘈雜的背景音里,忽然響起一道略微耳熟,但是已經沒什麼印象的男孩子聲音。
「不要亂跑,這邊人太多了,如果不小心走丟的話我一點也不想去找你們。」
「姐姐,你說的話好無情。」
然後是兩道女孩子的聲音,一道稚氣未脫,另一道則稍顯倦怠和平淡。
其中一位在祝余的右邊坐下,目不斜視地望著水面。
祝余也看著歡快兜圈的海豚,猶豫一會兒還是選擇搭話。
「你應該也已經發現我就坐在這裡對不對?」
「嗯,已經發現了。」
「我不記得哪裡得罪過你,但目前咱們應該不是巧遇后也必須形同陌路的關係沒錯吧?」
「沒錯。」
「那你為啥就這麼若無其事地坐下啦,安白芷同學?」
他扭頭對出現在這裡的同桌姑娘說道。
她困惑地轉過白皙的側臉。
「我不知道這種狀況下應不應該和祝余打招呼,畢竟可能會發生很多麻煩的事。」
她一一列舉,「比如你奇怪地看過來,問『你誰?』。」
「答應我,不要再用你的弱點講自虐笑話了。」
「或者惹怒你的女朋友。」
安白芷前傾著身子,越過祝余,和好奇張望過來的夏風禾對視。
「所以,祝余來告訴我吧。」
兩個女孩子的視線一觸即分,她澄澈的眼瞳里再次倒映出祝余的身影,神情難得顯出幾分困擾。
「我該不該和你打招呼呢?」
海豚在訓練師的指揮下躍出水面,濺起白色的浪花,水花四濺的聲響掩蓋住祝余的回答。
「我,我們不是這種關係。」
另外遮掩住的,還有夏風禾慌張的語調。
*
「原來他們兩個就是你說的弟弟妹妹啊。」
中途休息時間,訓練師從藍色水桶里掏出活魚扔給嗷嗷待哺的海豚。
巧合般湊到一起的五人也已經互相自我介紹過。
安家的次子安瀾和次女安然與父母都住在附近,只有安白芷因為考上附中,但又不想住宿的關係,在海野小區附近單獨租了一間公寓。
兩個小學生周末經常來這間海洋館,所以上次才會遇見林綏草與祝余,並被她的科普嚇跑。
而安白芷也會在有空的時候偶爾代替母親照看弟弟妹妹。
女孩安然看著夏風禾的臉陷入沉思,彷彿在思考一道數學題的樣子相當惹人憐愛,以至於被看的一方忍不住像擼貓一樣撫摸她的頭髮。
她彆扭地推開夏風禾的手:「這個姐姐和上次那個一定非常討厭海豹的姐姐不是一個人!」
安白芷聞言向遠離祝余的方向挪了挪。
「祝余同學,我覺得帶不同的女孩子兩次來同一個地方約會多少有點……」
「堅持要來這裡的可不是我。」
祝余拿出一包紙巾分給在座的大家,「小心被水花濺到。」
這裡的海豚大概相當健康,分量都不輕,每次姿態優美地入水時,連他們這些後排的觀眾都有可能遭殃。
「綏草討厭海豹嗎?」
知曉原委的夏風禾微笑著解釋,「不對哦,我和那個姐姐的關係就像是你姐姐與你的關係一樣。」
小女孩安然轉而驚恐地看向祝余,拽一拽安白芷的衣服下擺,趴到她耳邊講悄悄話。
「姐姐,我們還是離這個哥哥遠一點吧,電視劇里把這種情況叫『辣手摧了姐妹花』,你不為自己的安全考慮,也要為我的安全想一想。」
現在的小學生腦子裡都在思考些什麼東西?
就算安白芷有危險,你也不會有好嗎?
不對,安白芷也沒有危險!
祝余將剛剛遞到她小手裡,有著漂亮花紋的紙巾拽回來。
他嚴肅宣布:「沒收了!」
安然苦起了臉。
「……姐姐的給你。」
安白芷看他一眼,安慰妹妹。
「等等,安同學,你剛剛是不是白了我一眼?」
那個表情堪比麻將白板的安白芷剛剛竟然給了他一個眼刀,如果可以的話祝余真想將這一幕拍下來作為紀念。
「你看錯了。」
「我沒有。」
兩人陷入循環扯皮的時候,水池邊的訓練員舉起手。
「有哪個小朋友想體驗一下指揮海豚們的感覺?」
「我我我!」
安家的弟弟積極地舉手。
「我我我!」
夏風禾也積極地舉手,整個人都要從座位上離開。
最後先被選上的是她這位大朋友,側馬尾一跳一跳著跑到水池邊。
「林綏草同學的姐姐和她一點都不像呢。」
安白芷在腦海里對比那個有點可怕的學妹,「她不是我們學校的嗎?」
「另一所高中的。」
祝余突然想起下午設想的那個計劃,「對了,她現在因為一些事要抓緊學業,你平時周日有空嗎?我們三個人說不定可以辦個學習會,正好也有機會看看附中以外的題型。」
最近一段時間相處起來,他已經發現對方口裡的「成績還行」其實算是謙虛的說法,雖然達不到林綏草那種橫壓一級的大帝水準,但在班上也完全可以稱得上優等生。
安白芷將雙手放到膝蓋上沉吟片刻。
「好的。」
「你還是一如既往地好說話,我就喜歡這一點!」
「……」
少女理了理被風吹得有點亂的一綹秀髮,看著正在撫摸海豚腦袋的夏風禾。
她看上去笑得很開心。
「你是因為林同學的關係想要幫她嗎?」
「也不是,她也算我的朋友啊。」
安白芷稍微坐過來了一點,身上清幽香甜的氣味鑽進祝余的鼻間。
她將頰畔的短髮挽到耳後,糾正他的話:「所以我也不是因為好說話才答應的。」
「我周日沒有什麼重要的事,作業在家裡做不如和別人一起做效率更高。」
秀麗淡雅的女孩露出一個似有若無,幾乎像是錯覺的微笑。
「我也當你是朋友才答應奉陪的喔,祝余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