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吾皇有雄主之姿
在這種情況下突圍,被發現是無可避免的,只不過是遲一點,早一點的問題罷了。
所以,朱慈烺才會在突圍前,想方設法,至少籌集到一人雙馬,否則稍有意外,他就很難擺脫順軍的追擊。
要知道,順軍雖然還沒有無敵於世,但早就已經不是什麼流寇了,整個行軍布陣,安營紮寨,警戒部署,都是有一套規範的。
這樣的哨卡,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哨騎來檢查,放出當夜的執勤口令聯絡,為的就是避免如今這種情況發生,而大軍卻毫不知情。
不過,現在因為城西,城北新破,靠近關卡的部分哨騎早就近水樓台先得月,趁亂混進了城中,朱慈烺突破那道關卡之後,只遇到了三個伏路軍。
而這些伏路軍看著猛衝而過的幾十騎兵,也都不敢貿然上前阻擊,只是朝天發射了紅色的信號彈,然後就眼巴巴地看著朱慈烺帶隊離開了。
當然,他們並不知道領兵突圍的是大明皇太子,否則無論如何,都要上去搏一搏了!
不僅是為了功勞,讓大明皇太子從自己防守的地方突圍,這個罪責原本就夠殺頭了。
常登貴驅馬在前,他對付這些前明軍老夥計們設置的陷阱,根本就是遊刃有餘,最終只損失兩匹戰馬,就闖出了一條安全的通道。
至於好一會才發現事情不對的順軍營寨內,幾個剛剛投降順軍不久的前明軍軍官正在拚命掩飾,只說是東直門的守軍狗急跳牆,慫恿兩個李自成派來監視他們的順軍軍官出兵反擊,以掩人耳目。
而那兩個順軍軍官自然不信幾人的話,再三逼問之下,終於知道了是城內的殘兵衝破關卡,已經突圍出城。
但這樣的情況,也不是他們樂於看到的,新朝初立,這種時候無功本身就是過,要是還犯錯誤,他們的前途還要不要了?
於是乎,兩人一邊派出哨騎追擊,一邊著手開始反擊東直門,想要將功補過。
而被委以重任的前明軍軍官一聽到只派出二十幾個哨騎的命令,立刻就明白了兩位上官的意思。
追擊,必須狠狠地追擊!
朱慈烺並不知道這些老兵油子的心理思路,但也絲毫不敢懈怠。
畢竟,他們衝擊關卡的時候,表現得太猛了,一看就是京城中僅存的精銳,絕對會引起順軍的懷疑。
一行人馬狂奔出了近百里,快要天明的時候,才敢暫時休整,緩一口氣。
當然,他也大抵猜到了東直門的守軍會成為替罪羊,無論什麼時候,鍋都是得有人來背的,更何況這還是一群剛剛發了點大財的弱兵。
不止如此,常登貴在天快亮的時候,還按照朱慈烺的命令,又沿途丟下了好幾袋金銀珠寶,打算以此拖延順軍騎兵的追擊。
如果追擊的是順軍大部隊,人多眼雜,而且可以分兵處理,扔下這些金銀珠寶或許沒有用,但大部隊本來就追不上他們。
若是順軍的小股騎兵,對於這些撒到地上的金銀珠寶,恐怕就很難不動心了。
換言之,無論是何種情況,順軍都不可能追得上,除非他們都是視金錢如糞土的聖人。
而這個時候,隨行護衛的所有士兵,對於身上帶著的財物,也不再貪戀,對朱慈烺的命令,更是無條件服從,甚至不再有任何猶豫。
畢竟,突圍成功之後,朱慈烺畫的大餅都有了實現的可能。與此同時,經過了實戰檢驗,他成功帶著眾人逃出生天,威信自然也隨之牢固地樹立了起來。
至於南下路上的其他艱難險阻,看著皇太子殿下一路上都十分淡定的表現,其他人也紛紛吃了定心丸一般。
再接下來,就是南下的路線選擇了。
不過,在此之前,朱慈烺看著李邦華,最終還是勸道:
「孟翁,你先坐下休息一會,這種時候,不必在乎那些虛禮。」
「殿下,老臣沒事,老臣……嘔——」
一夜賓士,李邦華下馬的時候,走路已經不穩了,如今被朱慈烺的兩個貼身護衛扶著,才勉強站立。
畢竟,兩年前在江南剿亂的時候,他是一群人前呼後擁,雖然也日行數十里,前後數月,但終究是步軍行進,哪裡像現在,短短半夜,就策馬疾馳了近百里。
朱慈烺見狀,也不駁了這個老爺子的面子,直接揮手將周世顯和常登貴招來了。
「北直隸和山東部分州府,應該都已經被順軍招降了,咱們只有到了徐州,才能算是安全。
不過,從順軍集中在京師外的兵力來看,李自成應該沒有分出多少兵力,各州府和驛站應該也只是原本的朝廷地方兵馬,可能連衣甲都沒換。」
如今,順軍的主力都集中在北京,天津兩座大城,以及保定,靜海這兩個陸路和運河交通樞紐,還沒來得及控制這些城池間的中間地帶。
朱慈烺突圍之後,一開始是計劃直接南下位於北京和天津之間的東安,在周邊的驛站或者村莊,獲得繼續南下所需的補給。
當然,東安周邊也並不安全,在那裡獲得了補給之後,他得迅速南下,折向河間府,然後根據沿途驛站的具體情況,再決定是陸路,還是通過運河南下。
在這個過程中,他還要確保不驚動已經被順軍攻陷的各州府駐軍,裡面駐紮的順軍兵馬雖然基本上只有百餘人,或者數百人馬,但靜海還有郝搖旗所部,一旦被纏上,依舊十分麻煩。
換言之,突圍出京才是剛剛開始,朱慈烺南下的一路,還得克服重重困難,而且必須在二十五天內南下,否則福王一上位,他這個真太子也只能是假太子了。
「殿下,就怕那些地方官府都已經投了闖賊,咱們要不直接打著闖賊的旗號,說不定一路上也安全些,到了東昌府之後,再換回來。」
常登貴頓了頓,然後又拱手抱拳道:「沿途一路上的驛站,末將擔心也沒有什麼馬了,怕是最後還得走運河,在船上到底是行動不便的。」
「闖賊有一路就是從河南出發,經由北直隸圍困京師的,路上的驛站,怕是都被洗劫一空了。」李邦華漸漸緩了過來,這個倔強的老頭子並沒有下去休息,而是一直站在旁邊聽著,此時也忍不住出言道。
而常登貴得了李邦華的肯定,緊接著又道:
「末將手下有人是青縣出身的,那裡的漕幫或許可以一用,走運河雖然有些不便,但日夜兼程的話,到達徐州應該只需要不到十日。
而且,若是路上有漕幫的掩護,也會安全很多。這些漕幫中人,常年走南闖北,沿線的各路豪強,基本上都會給面子,獲得補給也會簡單很多。」
周世顯對這些沒什麼了解,但他到底是官宦之家出身的,在這樣的場面也絲毫不怵,而且會自己給自己找話。
「可惜三千營的精銳夜不收和僅存的戰馬,大部分都被李閣老帶走了,臣此前在京中招攬人手的時候,原本還想招攬一些夜不收的,但一個都沒找到。
若是能獲得一兩百匹京營的軍馬,咱們直接快馬疾馳,一路南下,十一二天就能到進入南直隸了。」
「是啊,若是三千營的陳閻羅和他的那隊兄弟能護衛在殿下身邊,南下之事便不會有什麼變故了。」
常登貴一臉可惜道:「只可惜李閣老當初誓師出征時,直接將三千營和神機營的大部分人馬帶走了,陳閻羅名聲在外,聽說第一個點的就是他。」
其實,要是李建泰不帶走京營的那幾千兵馬,特別是其中僅存的幾百精銳,李自成攻破昌平的時候,京營還是湊得出護衛崇禎南下的兵馬的。
當然,也僅限於崇禎皇帝,皇后和皇太子朱慈烺,以及另外幾個皇子公主,北京城內的各種朝廷機密和國家統治所需的檔案資料,自然是帶不走的。
大明王朝定都北京兩百多年,若是把這些東西全部帶走,恐怕沒有幾千騾馬車輛,根本做不到。
朱慈烺聽了周世顯和常登貴的話,並沒有進一步詢問三千營和所謂「陳閻羅」的詳細情況,李建泰帶出去的那支京營兵馬,大部分都已經投降順軍了,還有部分逃回了京城和南面,他就是問了也沒用。
「此番南下,便是只到徐州,路程也有上千里,艱險和困難自然都是免不了的,本宮從來沒想過可以一帆風順。
但任它千難萬阻,本宮自有列祖列宗護佑,逢山便開路,遇水就架橋,任何艱難險阻,都必定能化險為夷。」
朱慈烺心中原本就有了計劃,現在只是要集思廣益,查漏補缺,最後做出調整和選擇,同時也是給手下的這些兵將,再打一打氣,振奮振奮他們的信心。
他環視一圈,最終一錘定音道:
「依現在的情況來看,京城的順軍大抵是追不上咱們了,這一路上,無非就是兩個選擇,有馬咱們就走陸路,沒馬咱們就走運河,兩者各有利弊,但都可以接受。
南下的這一路,本來就該因勢而變,無須拘泥於某個計劃。等到了徐州,尋到了驛站,咱們再換馬,直接南下中都,尋到兵馬護衛,一切便穩妥了。
現在,本宮打算先按原計劃去東安,看看那裡的驛站情況如何,若是情況不樂觀,就直接南下青縣,在那裡找船......」
朱慈烺的語氣依舊沉穩,李邦華,周世顯,常登貴三人,以及圍在四周林昌峰兄弟倆,京營和錦衣衛們聞言,全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如今,只要朱慈烺一說話,他們就覺得心裡有底了,李邦華看著臨危不亂,即便是徹夜賓士突圍,依舊氣度不減,運籌帷幄的皇太子,原本因為徹夜賓士而萎靡的精神,也為之一振,心中更是欣喜——吾皇有雄主之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