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甩給中統
蘇林洋是早上才從趙寧安那裡接到的監視任務,現場雖然去過,但只待了不到一分鐘,還沒混上臉熟他人就走了,其它兩路的監視特務有多少人、長什麼樣,他一無所知。
這是他作為特別區的監視組長第一次和其它兩路特務見面。
一進飯店,他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有原主的記憶在,他知道,這個時間段,在回春飯店吃飯的都是軍統局的特務。然而此時,在飯店裡吃飯的人個個表情都非常嚴肅,飯店大堂被一種壓抑的氣氛給籠罩著。
「看來是出大事故了。」范戎在他耳邊小聲地說上一句。
蘇林洋想到了趙寧安交代給他的任務,想到了吳正清——國黨特務的大事故,對紅黨肯定是好事情。
「好事啊,當浮一大白!」
他的心像花兒一樣綻放開來,但臉上卻是平靜如常。
他當沒有聽見范戎的話,眼光一掃,找到了同樣表情嚴肅的王功和塗一進。
「走吧,我們過去。」
向范戎和徐京生招呼一聲,他徑直向坐在角落裡的王功、塗一進走了過去。
兩人桌上的菜只有兩樣,一盤豬頭肉和一碟花生米,外加每人面前一盅酒。顯而易見,兩人這是在等蘇林洋三個人到了以後再點菜。
他挨著王功坐了下來。
剛一坐下,王功的腦袋就湊了上來,在他耳邊小聲說道:「吳正清漏了,稽查處和偵緝隊說是從我們這邊漏掉的,我沒承認。」
話說完,王功便把嘴撤了回去。
「連從哪裡走的都知道,不會是紅黨駐山城辦事處里有內鬼吧?」蘇林洋猜測。
他將嘴湊到王功耳邊,問道:「消息最先從哪兒傳出來的?」
王功眼看四方,嘴裡吐出來三個字,「偵緝隊。」
「上面知道了嗎?」他又問。
王功回答道:「這就不知道了,我想應該已經知道了。」
收回腦袋,他一聲低聲怒罵,「媽的,一幫狗腿子,竟然敢往我們身上栽贓!」
山城警察局偵緝隊雖然受軍統的控制,但裡面的人不全是軍統局的特務,除了少數各級頭目和骨幹,餘下的依然是警察身份,依然受到山城警察局的節制。有所區別的是,偵緝隊的這些警察每個月都有軍統發放的津貼,數額比他們從警察局領到的薪水都還要高,因而做起事來也格外地賣力。
但終究不是軍統的正式特務,因而將偵緝隊說成是軍統的狗腿子也不算錯,就是難聽了些。
無論軍統、中統還是憲兵司令部,都屬於外來戶,山城警察局的這支偵緝隊才是真正的地頭蛇,軍統、中統進不去的地方,不代表偵緝隊這條地頭蛇也進不去。
蘇林洋現在基本能肯定,紅黨駐山城辦事處里確實有內鬼——被偵緝隊收買的內鬼!
能就被偵緝隊收買,內鬼層次顯然不高,他給這內鬼的畫像是——山城本地人,辦事處臨時聘請的勤雜人員。
王功白了他一眼,說道:「不會罵人你就別罵,連自己都罵,你這種罵人方式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被王功這樣一說,蘇林洋這才記起自己現在的軍統特務身份,他自己也在被罵者的中間。
「嘴快了點,下次注意。菜點了沒有?」他移開了話題。
「都在桌上。」
王功答一句,然後問道,「你今天跟以前不一樣,怎麼回事?」
不可能說實話,只能裝傻,「什麼怎麼回事?」
「你今天跟以往可是很不一樣,像變了個人似的。」王功說道。
「哪兒變了,是你自己的感覺出了問題。」
「又不是我一個人才有這感覺,你問問他們,問一下范戎……你不會是遇到什麼不幹凈的東西吧?」
「不幹凈……你是說鬼上身?——那你可要小心了,說不定今晚我會去找你。」
不能再在這個話題上深說,話一說完,他便掉過頭去,向一直沒有吭聲插話的范戎招呼一聲,「范兄,點菜。」
「真讓我點?」
「當然真的。」
「那我就不客氣了——」
「用不著和我客氣,點就是。」
范戎沒有客氣,大堂里立刻響起了他很是歡快的聲音,「夥計,來盤鹵牛肉——要大盤,一個涼拌雞,一個紅燒蹄髈……」
范戎的點菜聲吸引了所有正在吃飯特務的目光。
軍統特務雖然每月收入不菲,但也不會大手大腳,奢侈也只是在私下裡,只對自己和處得來的幾個人,工作期間,大家也都比照每天的伙食津貼來,像范戎這樣的奢侈是絕不可能在工作時間裡發生的。
「這頓你請?」王功問一句。
「我請。那兩方誰負責?」應過之後,他問道。
王功故作不知,「你說的是哪兩方,不會是試驗區和憲兵司令部這兩幫人吧?」
蘇林洋白了王功一眼,「你有病吧,當然是稽查處和偵緝隊。」
「稽查處是魏棟國,偵緝隊是謝叢民——這傢伙也是局裡的人……」
王功還想說下去,他將話打斷,「這兩人我不認識,麻煩王兄去把這兩個人請過來?」
「你想幹什麼?」
「和他們通通氣,把漏人這事兒甩給中統。」
「能行嗎?」
「事在人為。他們也不能完全肯定人是從我們這邊漏的,你看他們的表情,真要確定是從我們這邊漏的,他們會這麼嚴肅嗎,早就喜笑顏開了。」
「還真是。你要不說,我還想不到這上面去。行,我這就去叫他們過來。」
話說完,王功站了起來,向稽查處一方的幾名特務走了過去。
很快,魏棟國和謝叢民被王功請了過來。
到了之後,王功給三個人作了一番介紹。客氣幾句,三個人坐了下來。
接過蘇林洋遞上的煙,點燃,魏棟國直奔主題,「王老弟說,蘇組長和我們有事相商,什麼事,還請蘇組長直說。」
「那我就直說了——」
蘇林洋沒有拐彎抹角,徑直說道,「漏人的事,我也是剛剛才聽說。事情不發生也已經發生了,再追究人是從誰哪裡漏了的也都挽回不了什麼。同室操戈相互撕咬沒意思,我的意見呢,這副擔子就交給中統去擔吧——兩位的意見呢?」
謝叢民開口,「可這件事情上面已經知道了。」
蘇林洋答道:「上面知道那是上面的事情,我們三家只要眾口一詞就行了,而且我相信,上面也不想紕漏出現在我們這一邊,他們也需要一個台階。」
「我贊成。」魏棟國點頭同意。
謝叢民沒有吭聲,在猶豫。
蘇林洋沒有讓謝叢民繼續猶豫下去,開口,「二比一,少數服從多數,這件事就這麼說定了,上面要問起來,就說人是從中統那邊走的,和我們無關。」
見謝叢民還是沒有吭聲,蘇林洋發出了威脅,「謝兄,你難道真的想同室操戈?」
謝叢民只得同意,「好吧,既然兩位都贊成,那我也不反對了,就按蘇老弟說的辦。」
「多謝兩位老兄給我這個面子。無以為謝,我就敬二位老哥一杯吧。」蘇林洋將面前的酒盅舉了起來。
……
一頓飯吃了一個多鐘頭,等到蘇林洋帶著王功幾個人回到屬於山城特別區的監視位置上時,時間距離下午的兩點已經不遠。
監視位置上這時已經有人在等著他們了。
等著他們的這個人正是幾個人的上司、特別區西南組組長趙寧安。
趙寧安鐵青著一張臉,瞪著一臉通紅、渾身散發著酒氣的蘇林洋,怒道:「我如此信任你,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你,你就是這樣對待我對你的信任的!——說,那個吳正清是怎麼弄丟的?」
「組長,吳正清不是從我們這邊丟的——」
「還敢狡辯!」
「組長,我沒狡辯,不信你去問稽查處的魏組長和偵緝隊的謝組長,他們可以作證。」
身為西南組的組長,趙寧安自然知道得更多、也更詳細,見蘇林洋竟然當面撒謊,趙寧安怒極而笑,「不錯,竟敢當著我的面撒起謊來,我還真小看了你——」
說到這裡,趙寧安這才發現,蘇林洋的話怎麼突然一下子變得多了起來,像變了個人似的,這可不是他認識的那個蘇林洋。
「你、你、你怎麼——」趙寧安指著蘇林洋,嘴裡吃吃。
當然得裝傻。
蘇林洋打量著自己,邊打量邊說:「什麼怎麼?組長,我……沒哪裡不對啊……」
認真打量好幾眼后,趙寧安看著蘇林洋,一臉狐疑地問道:「你怎麼突然話一下子多起來了,這可不像平時的你?」
「組長也發現了?」
蘇林洋讓自己的臉上現出驚訝來,「剛才范戎、王功他們也在這樣說我,我還以為他們是開玩笑的,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說到這裡,他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向趙寧安問道,「組長,昨晚我回來得晚,你說會不會是走到半路,讓鬼給上身了?」
趙寧安盯著蘇林洋,臉上生出警惕來,「你想說什麼?」
「組長,我想請一個月假,找端公道士驅驅邪什麼的,你看——」
「滾,想都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