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援兵
原主抬腕看了一下表,表已經停了;
「我錶停了。」原主收起報紙,往腋下一夾,然後摘下表,開始給表上條;
上條的時候,原主並沒有讓目光專註在表上,而是放開視線,讓目光在更遠的地方遊盪著;
一個穿布旗袍的年輕女子走進了原主的目光里;
「宋雪瑤……她怎麼會在山城?」原主的心聲第五次響起,很是驚訝;
「不會是我看錯了吧?」原主問自己一聲;
然後,原主突然發現擰著的發條怎麼也擰不緊;
原主將目光收了回來,放在了擰著的表上,又擰了幾下,還是擰不緊;
「糟了,不小心把發條擰斷了。」原主心聲第六次響起;
「表壞了,我找地方修表,這裡就交給你了。」緊走兩步,原主上前對范戎說道;
「去哪兒修?」范戎問一句;
前面就有一個鐘錶行,正要說「就前面」的原主下意識地扭了一下頭,向對面那名疑似宋雪瑤的年輕女子看了過去——女子正走進昇陽巷;
看到女子進了昇陽巷,原主立刻改口,「辰美鐘錶行。」
「前面不就有修表的嗎,怎麼去那麼遠?」范戎問道;
「回去近。」
說完這句,原主扔下范戎,邁開步子,快步向對面的昇陽巷巷口走去;
進入昇陽巷以後,原主的腳步沒有緩下來,一邊快步走著,一邊用目光在前面的人流里掃蕩著;
終於,原主看到穿布旗袍的「宋雪瑤」,她走進了街邊的一間店面;
原主加快步伐,來到了「宋雪瑤」進的那間店面前,這是一家飯店,原主抬頭看了眼門上的招牌——「永福飯店」;
原主走了進去;
一進飯店,目光一掃之後,原主將目光落在了一個背對著他穿布旗袍的女人身上……
一個完整的故事,原主的兜里為什麼會有三張伍分的小錢、表的發條為什麼會斷、又為什麼捨近求遠去辰美鐘錶行修表、又為什麼不去修表而跑到這裡來吃飯,都在這個故事裡有了答案。
事情已經再明白不過,原主是在永福飯店中的毒,毒就下在被原主攔下來的那盤魚香肉絲和那碗白菜雞蛋湯里,下毒人的目標不是原主,而是原主身後的那桌人,原主只是撞了上去的替死鬼!
「還真是在這裡中的毒。」這結果讓蘇林洋很是無語,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這應該就是老話說的,閻王要你三更死,絕不留你到五更!」
心裡,蘇林洋向此時不知魂在何處的原主嘆息一聲。
然後,他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自己昨晚的那場酒……
「當真是人倒霉,喝涼水都塞牙。」換成自己,當然得是另一種台詞。
「那邊還沒奮鬥完,這一覺醒來,就又得從頭開始……再怎麼奮鬥,這輩子液晶屏手機肯定是用不上了,估計最多也就能活到撥號上網的年代——一個背字根的年代!」
想到自己頂著一頭雪白的頭髮、戴著一臉皺紋坐在電腦前,手裡抱著一本他前生都沒有去用過的字根表盯著電腦屏幕打字,蘇林洋心頭一聲長嘆。
畫面太美,不忍去看……
「抱怨是沒有用的,再怎麼抱怨也回不去了,還是活在當下,先替原主把仇報了再說吧。」
感嘆完畢,蘇林洋讓自己冷靜了下來,開始認真從原主的記憶里尋找和分析線索,以期找出那個不知道隱藏在何處的兇手。
被原主攔下的這個上菜的夥計,自然是第一個、也是最大的嫌疑人。
不過,如果面對一個被自己下過毒卻依然好好活在自己面前的人,這個人表現出來的不是驚恐,不是緊張和慌亂,而是一種視而未見的泰然,這樣的嫌疑還存在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有這種心理素質的人怎麼可能安心待在這裡給人跑堂上菜,就算當不了特務,也早去干見不得光的買賣去了。
上菜的夥計現在就是這樣的表現——守在店門口,泰然地看著店門外,或者泰然地向他這裡瞟過來一眼,不見一絲攤上大事的表現。
「夥計——」蘇林洋向這名夥計招了招手。
夥計聞聲而動。
「先生,有啥子事?」到桌前,夥計問道。
「結賬。多少錢?」蘇林洋問道。
夥計指著桌上蘇林洋一筷子都沒動過的菜肴和一口都沒有喝過的酒,「先生你這、你這一口都還沒得吃……」
蘇林洋打斷了夥計的話,叱道:「哪來那麼多的廢話!多少錢?」
夥計沒再多說什麼,報了個數。
蘇林洋掏出錢包付了賬,然後起身離去。
「先生,還要找你錢——」夥計在蘇林洋身後叫道。
「幾毛錢,用不著找,賞你了。」蘇林洋頭也不回地說道。
夥計當然求之不得。
盯著離開的飯店門口,夥計嘴裡嘟囔,「一口都不吃,進啥子飯店、點啥子菜嘛,當真是錢多嗦?」
「你一個人在那裡嘰嘰咕咕的說啥子?」遠處,櫃檯后掌柜後面的掌柜在向夥計喝道。
「沒說啥。掌柜的,這桌上的菜沒動過,咋個整?」
「這個還要我來教嗦?端到後面好生kuo到起,給下一桌客人準備到。」
「曉得了。」
應過這一聲,夥計麻利地把桌上的酒菜收了起來。
路過櫃檯的時候,夥計四下看了看,這才把腦袋湊上了櫃檯,對櫃檯后的掌柜小聲說道:「掌柜的,認出來沒得,剛才那個老幾就是昨晚上吃飯搶菜的……」
能當上掌柜的人,城府自然要深沉得多,夥計話沒說完就被掌柜打斷,怒喝,「把嘴給老子閉到起,禍從口出這句話你沒聽到過蠻?你要死一個人滾遠點切死,不要把店裡的人給連累到。」
……
案子水落石出之前,一切都只能是猜測,各種可能都是有的。
說不定被他認定為對下毒一事一無所知的夥計,恰好就是兇手;也說不一定,這家永福飯店就是一家開在鬧市區里的黑店,性質等同於張青孫二娘兩口子開在十字坡的那家店……
這便是蘇林洋一直沒有動筷子的原因——一次毒不死,再來第二次!
現在,他要去找援兵。這種案子,不管和日本特務有沒有關係,都不是他一個人辦得了的。
出了飯店,蘇林洋往昇陽巷另一端的巷口走去,紅黨駐山城辦事處坐落的位置就在這個方向上。
走上一陣出了巷口,一輛空著的黃包車從面前經過,他攔下黃包車,坐了上去。
「去紅岩嘴。」他向車夫招呼一聲。
紅岩嘴不僅有紅黨在山城的辦事處,也有王功、范戎和塗一進這三個援兵,這三個人是他現在唯一能夠調動得了的力量!
除了這三個人,去找其他任何人,對他來說都是在自尋死路。
「快點!」招呼完之後,蘇林洋向車夫催促道。
「希望那個吳正清現在還沒有出門。」飛奔著的黃包車上,蘇林洋在暗暗禱告。
此一時彼一時,現在他希望吳正清留在紅黨辦事處里的願望,和之前他希望吳正清離開紅黨辦事處的願望一樣迫切!
山城很大,特務是不能干預吳正清去哪裡的,一旦他的這三個援兵跟著吳正清離開了紅岩嘴,還能不能找到,就只能去看天意了。
就他而言,天意是站在他對面那一方的……
……
紅岩嘴,紅黨駐山城辦事處。
時間已經過了上午的十一點,距離接頭時間中午的十二點只剩下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時間緊迫,辦事處二樓上的一個房間里,從窗帘縫隙處觀望著窗外景象的吳正清臉上卻看不到一點焦急,顯得很是沉穩。
情報工作是急不得的,越是情況緊急的時候,越是需要沉穩和冷靜,否則很容易出錯。
從事情報工作多年的吳正清深知這一點。
房門響起幾聲輕輕的敲擊聲,沒等吳正清發聲,敲門人就推門而入。
進來的是一個和吳正清年齡相當的男子,叫孫國志,辦事處秘書室的一名秘書。
「外面情況怎麼樣?」回過頭來的吳正清向走過來的孫國志問道。
「和先前一樣,特務看守得很嚴密。你這兒呢?」答完后,孫國志問道。
「我這兒也一樣。」
吳正清應上一句,然後面帶遺憾地說道,「看來今天是沒辦法和地方上的同志見上面了。」
「那損失不是很嚴重。」孫國志說一句。
吳正清點點頭,「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總好過人員上的損失。」
軍統本部情報處對吳正清的任務判斷是正確的,此次紅黨將吳正清調來山城,就是讓他負責和地方地下党進行工作聯繫的。
初來乍到,肯定是要和地方地下黨負責同志見上一面的。
見面地點早已經安排好,是市區里的一間私人診所,那是紅黨地下黨設在山城的一處備用緊急聯絡點。
此次吳正清和地方負責同志見面的目的,除了相互認識,還要向地方負責同志傳達寶塔山根據地的幾個重要會議的精神、為地方黨組織未來的工作指明方向、給出指導性意見,另外還有幾項重要的人事任免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