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鼉無極
「不知李統領今日登門,有何見教?」
游至近前,徐行望著眼前身材精瘦,身披鱗甲衣裝的鯉妖,卻不客氣,一開口便是直來直去。
李鱗轉過頭來,便有一副清奇面容映入徐行眼帘。
眼睛微鼓,嘴巴突出,唇角生得兩縷長長八字鬍,端的一副鯉相。
見得徐行,李鱗手中鋼叉在石上一頓,站起身來。
也不見禮。
兩撇長須一抖,便是嘿嘿道:「徐統領,久日不見了也。」
「你我皆是這數百里沅江水面統領,我來此間拜訪同僚,莫非還要個理由不成?」
徐行隨手掃開身側游魚,平聲道:「李統領水族出身,本該直來直去,何必學那俗世凡人說話?」
「有何目的,不如直言。」
「哼,誰卻學你人族?」李鱗輕哼一聲,語氣不快道:「我此番是奉了總管之命,來取兵刃的。」
「此事緊急,我還要回去尋總管交差,卻沒什麼功夫同你在這裡耽擱,還不快快將兵刃拿將出來?」
徐行有些意外。
歸有壽叫他打磨這一批兵刃之時,是定了日子的,如今都還不到時候,怎麼莫名就有人來問?
哪怕是出了什麼意外,須得提前取走。
怎麼也該帶份諭令。
心下微動,他問道:「什麼兵刃?」
李鱗面色一怔,皺眉道:「徐統領這是何意?總管早前命你幫著打磨的那一批兵刃,你莫非是耽誤了不成?」
徐行眸光一閃,忙道:「原來李統領說的是這一批兵刃,此事簡單,李統領只需將總管諭令取來與我一觀,兵刃自然奉上。」
「諭令?甚麼諭令?」李鱗一愣。
隨即面色微變,卻惱怒道:「我乃總管麾下大將,替他老人家取走這一批兵刃,還需什麼諭令?」
果然有問題。
徐行暗自冷笑。
雖不知這鯉妖有何算計,但取走兵刃一事,顯然不是歸有壽吩咐。
而且他更好奇。
歸有壽吩咐他打造這一批兵刃的事情,幾無旁人知曉,這鯉妖既然沒有諭令,本不該知道此事,如今又是從何得知?
不過徐行除了自己的事情,旁的也不愛搭理,淡淡瞥了李鱗一眼,便道:「如此,此事只怕卻不好予李統領這個方便。」
「徐某尚有事情處理,便不留客了,告辭。」
話畢,折身便往水府方向游去。
「且慢!」
未出幾步,伴隨周遭水流涌動,李鱗身形,卻出現在徐行面前,持叉攔住了他的去路。
徐行眉目一橫,冷聲道:「怎麼,李統領這是要與某論論道法?」
李鱗面色陰晴變化一番,最終大手一揮,哈哈笑道:「嘿!徐統領誤會了也。」
「誰不知徐統領武藝高超,一身水法,更不亞於我等水族精怪先天生來的本事?左近數百里沅江水面,哪個又敢與徐統領為難?」
「李某自然不是要尋徐統領麻煩的,此來實是有一樁天大機緣,要送予徐統領矣。」
「機緣?」徐行呵呵冷笑道:「徐某與李統領的關係,似乎還沒親近到能叫李統領送上機緣的地步。」
「以往自然是沒有的,如今卻是徐統領時運到了。」
李鱗水妖出身,本就不喜歡玩弄什麼心眼。眼下同徐行聊的有些不耐,也懶得再搞什麼彎彎繞繞。
清了清嗓子,直言道:「李某此番實是奉了鼉龍洞鼉總管之命而來,總管早知徐統領一手鍛造靈兵的本事。命我來時,卻曾有言,此番只要徐統領能攜了兵刃投效過來,日後等拿下了那歸有壽,卻能換上一段物產更為豐富的水面做個統領。除此之外,還有種種好處,比起如今,可要強勝百倍了。」
徐行心中一凜,這才明白這鯉妖早就投靠了旁人。
如今竟是要幫著旁人來奪歸有壽的基業。
李鱗口中的鼉總管,也是這沅江之上一段水面的總管,喚名鼉無極。
與歸有壽還是鄰居。
這倒還罷,倘若只是招攬,他有歸有壽依靠,就算拒絕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但李鱗敢這般大喇喇的尋上門來,開口還要直接索要他如今打造的這一批靈兵。
顯然是早有了布置,甚至可能已經是動手在即了。
徐行自打入得修行之途,知曉了這世間危險,自己又是散修身份,行事曆來小心翼翼。
腦筋一轉,便已有了計較。
做出一副意動的模樣,為難道:「原來如此,我與鼉總管不過數面之緣,不想竟能得他老人家如此看重。只是我蒙歸總管照拂,方才得了如今身位,如何好改投門戶?此事……」
李鱗見徐行動心,頓時態度都好了起來,忙說道:「這卻算個什麼?這數萬里沅江,本就非此間所謂總管基業,那歸有壽也不過是得了沅江劍派符詔,替人家管理這數百里水面罷了。」
「沅江劍派的修行,只是需要有人梳理這萬里水道,具體誰人做了總管,他們卻不在乎。」
「我等雖是在歸有壽麾下辦事,實際卻是替沅江劍派效力,換個總管投效,談得上什麼改投門戶?」
「徐統領此番若是隨我投至鼉總管麾下,憑你的本事,日後一定可以獲得重用。」
徐行做出一副深以為然的模樣:「李統領此言甚是有理。」
「然此事實在不小,何況鼉總管雖然道行高深,歸總管卻也非等閑之輩。憑徐某本事,若是此事被歸總管知道了,小命卻難保住,不知李統領可否容我考慮幾日?」
李鱗眸光微冷,手中鋼叉舞了舞,道:「歸有壽的確有些本事,不過鼉總管的好意,可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拒絕,有些話,徐統領只怕還是要考慮好了再說。」
「可莫要將方才李某客套話當真,自以為會一些水法小術,便如何厲害了。」
「你法力未成,在這水中,卻要仔細掂量掂量才好。」
不等徐行回應,李鱗鋼叉一舞,又高喊道:「鼉五統領何在?」
徐行左右一掃。
便見一頭鼉妖,甩著丈長軀體,從遠處遊了過來。
「李兄弟喚俺何事?」
鼉妖近前,審視目光便落在徐行身上,頗見煞氣:「可是這人族不願配合?」
李鱗冷笑一聲,目指徐行:「這卻要問他了。」
徐行心下微沉。
沅江之中的鼉族水妖,多半都是鼉無極子孫,此妖來頭,不言而喻。
這鼉妖身量高大,手持一對鐵鎚,化形卻不完全,一身妖軀明晃,瞧著修為不甚多高。
不過妖族修行,歷來跟腳越高,化形越難。
尋常水妖,便是似李鱗這般有些不俗血脈的,靈機吐納,胎動成氣,修得幾分真氣手段后,便也可逐漸煉出竅脈,化得人形來。
而不少跟腳深厚,諸如龍血在身之輩,便是到了通脈層次,都未必能化出人形。
鼉妖一族便是如此。
鼉妖又號鼉龍,在俗世又有『豬婆龍』之稱,不過卻非真正龍族血脈,僅是得了幾分淺薄蛟龍之血,頗不入流。
但好歹有些靈異,先天根基便要厚過尋常水妖。
化形自然就難。
就徐行所知,那總管鼉無極,便是感應天地有成,生就法力之後,方才化出的幾分人樣。
因此眼前這鼉龍,模樣雖是清奇,倒也未必實力就差上鯉妖多少。
何況感應天地有成之前,不論人族妖族,一身手段更多還是在肉身武藝之上。
跟腳深厚,爭鬥起來自然佔優。
旁的不論,如今鯉妖與這鼉龍一齊出來,以徐行如今本事,卻是應對不得的。
徐行深知這等水妖亂戰,牽扯其中,對他來說,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本意是與對方虛與委蛇,拖延兩日。
左右此間水脈於他,並沒有提供想象中的修行幫助,放棄當下身份,脫離這馬上要起風波的漩渦之地,也並非不可。
卻沒有想到,這鯉妖如此莽撞,竟是半點也不願拖延。
而且還帶了這般幫手。
不過精怪出身,歷來沒什麼耐性,也是見怪不怪了。
他念頭紛轉,心知此刻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
『便是我願意交出兵刃,這兩人為免我去尋歸有壽報信,多半還要迫我投誠,脅我同去拜那鼉無極。倘若我強自不應,少不得還得遭了殺害。』
『好在我早想過遇見危機,早有布置,如今也是用上時候了……』
心下定了主意,徐行便要開口。
忽然,就在這時。
水面之上,一陣爆鳴陡然傳來,捲動了濤濤水浪,一時竟在水下激起陣陣暗流。
怎麼回事?
徐行三人立時抬頭看去。
透過幽澈江水,竟見江面風霧卷涌,一團滾滾黑雲轉過。
周遭還見幾道色彩不一的玄芒,圍著那團黑雲來迴旋轉,飛舞環繞,衝來衝去,彷彿十分迫切的要闖入其中。
每每那幾道玄芒一衝,黑雲便見微微一晃,吐來一根黢黑鐵棍,將劍光掃開。
且不說那黑雲鐵棍。
只說那幾道玄光,各顯金、白、青、碧諸色,便是徐行見所未見。
聞說天下飛劍法寶之流,寶光之屬,紫白金青之色最上,越是純粹,也越是上乘。
那些玄芒瞧著很是不俗,不僅色彩不俗,還十分純粹。
非道門正宗出身所不能有。
主人必然非比尋常。
徐行心頭驚詫不已,不知這是什麼動靜。
好在這黑雲只在江面停滯不過片刻,便已經離去。
三人也才回神。
面面相覷,一時氣氛靜默。
半晌。
面上驚色未去的李鱗,還是先開了口:「許是哪路道門高人,伏魔路過此間,與你我卻沒甚麼關係。」
轉望徐行,又道:「怎麼?徐統領可有決斷?」
徐行目光也從江面收回,按下心頭驚疑,呵呵笑道:「李統領何必如此?徐某並未說過不應,兩位若是如今便要帶走兵刃,且隨我來便是。」
說著,轉身便往水府而去。
李鱗與鼉五見此,相覷一眼,倒也不覺得有自己二人在此,還能讓徐行鬧出什麼變故來。
遂也不多遲疑,追著徐行,游向了水府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