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弄浪覆舟的黑蟾

牛長世這個小老頭時常會感慨，小時候給自己取名字的那個遊方道士還真有點本事。

那道士說，他這個小鬼頭有點靈氣，雖然沒法踏足仙路，但至少能比普通人多活個二十年的左右，因此給了他一個『長世』的名字。

現年六十有七的牛長世，已經是煙靄村中少有的高壽老者了。

歲月帶給他的閱歷，加上年輕時進過一年半學堂，作為村裡唯一識字的人，牛長世自然成為了煙靄村的村長。

作為村長的牛長世，毫無疑問是稱職的，他總能調節各家恩怨，農閑時修葺村中公共設施，農忙時組織青壯勞力各家幫忙。

但要把牛長世這個凡人村長，丟到超凡之事中，讓他去處理來自妖魔鬼怪的威脅，那還是太為難人了。

「老丈，我看著這明明是豐收季節，為何煙靄村內的人人面色飢荒，肚子浮腫巨大呢？」

走進牛長世夢中的時茂這麼問著，被黃粱米香環繞的他，在牛長世的夢中變成一個看不清面容的過路書生。

雖然說煙靄村這個海邊小漁村裡不可能出現過路書生，但這是在夢境中，黃粱米香會把讓牛長世覺得不合理的東西全都模糊化。

此時的牛長世，面對時茂提出的這個問題，只露出滿面愁容，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后，緩緩道出原因：

「年輕人你是不知道，我們這煙靄村雖然沒啥特產，但靠海吃海，若不是那興風作浪的大黑蛤蟆，我們村根本不會落得現在這副模樣。」

「大黑蛤蟆？那是個什麼東西？」

聽到『大黑蛤蟆』這個關鍵詞后，時茂立馬眼前一亮，他就知道直接找村長詢問准沒錯。

「哎……我也不知道那大黑蛤蟆是哪路妖魔，只知道它是今年開春時突然冒出來的。」

牛長世說起了大黑蛤蟆出現在煙靄村時的情景，整個夢境因為他的回憶迅速變幻。

這頗為智能的黃粱夢，當即為時茂還原了當時的情景。

那是在年初，煙靄村停船的小碼頭外無風起浪，明明是個無風無雨的陰天，但碼頭邊硬生生翻起巨浪。

動輒三、四米高的巨浪扯斷了束船的麻繩，牛長世死命盯著破碎的水面，隱約見瞧見了涌動的水流下有一看不真切的黑影在快速移動。

不多時，幾聲悶響從水下傳來，旋即是整個碼頭被一股怪力拆得四分五裂。

煙靄村的村民們還沒有見到那大黑蛤蟆的真身，整個村子的命脈就被切斷大半。

煙靄村並沒主糧產出，將漁獲製成乾貨帶去長風縣販售交易，是煙靄村獲取糧食的重要方式。

「絕了打漁這條路子還只是個開始，海邊的灘涂上一夜間多了不少黑皮蛤蟆，大的賽磨盤，小的也有人頭大。那些怪東西皮膜好像生鐵，我們村的漢子一叉子下去只是堪堪刺破。」

單純沒法打漁的話，村民們其實還有很多種討飯吃的方法，沿海的礁石上能夠撬淡菜海蠣子等海貨，灘涂里也有跳魚兒和海腸子之類的生物。

煙靄村這一百零三口人，硬靠這沿海灘涂都能活好些年月，可這些突然出現的大黑蛤蟆，逼得村民們不敢在灘涂上刨食。

那些磨盤大小的蛤蟆守在灘涂上，人若靠近就蹦上前來，或是張嘴咬人，或是埋頭猛撞，村裡的壯勞力挨上一下，都得卧床休息好幾天才能再下地走動，婦孺就更沒法和這些怪東西碰上一碰了。

「既然沒法解決這些大蛤蟆，為何不離開村子，帶上錢物去縣城裡避禍呢？」

「後生仔啊，若是能去縣城，我們這些人為什麼還要留在這裡呢」

煙靄村的村民們不是傻子，這海邊沒法活了，自然實施過逃往縣城的計劃。

但大黑蛤蟆們不只出現在沿海灘涂上，在煙靄村通向縣城的道路上，也出現了一隻大黑蛤蟆。

這隻蛤蟆的體型比灘涂上那些蛤蟆還要巨大，趴在地上有兩丈大小，渾身皮膜猶如烏金一般，任憑刀砍斧剁都傷不得分毫。

在煙靄村第一次全村出逃的時候，這隻大黑蛤蟆橫在路中央，僅僅是舌頭一甩，便把拉車的兩頭騾子扯進嘴裡。

牛長世很確信，這隻大蛤蟆便是那日在水下掀了煙靄村碼頭的黑影。

他很清楚，這隻大黑蛤蟆絕對是妖怪，它要動手殺光煙靄村的村民絕對很輕鬆。

「但不知道為什麼，這隻大黑蛤蟆只攔住我們的路，偏偏又不對我們下殺手，把我們困在煙靄村內從春到秋，這才成了如今這個模樣。」

牛長世絮絮叨叨的說著，但時茂已經收集到了夠用的信息，不準備繼續聽了。

作為凡人的牛長世不知道大黑蛤蟆為什麼不對他們下殺手，同為精怪出生的時茂又怎麼會不清楚呢？

「無非是怕自己造了太多殺孽，最後渡不過天劫罷了。」

作為修行者，手中滿是殺孽，自有老天收拾。

修行者獲得了擔山趕月、擒拿蛟龍的本事，若能毫無壓力對普通生靈痛下殺手的話，這個世界很快就會變成無間地獄的。

有凡人觸怒修行者，修行者遷怒屠城這種事情，在這個世界的漫長歷史中並非沒有發生過，時茂在進入南華地庭后，就聽過不少類似的事情。

但他聽到的那些故事，基本上都是作為反面教材進行宣傳的，教育他們這些神官要敬畏天地。

天劫是橫亘在修行者頭上的一座大山，每修行到一定階段，想要繼續突破的話就必須直面天劫的威勢。

渡得過天劫，那便是魚躍成龍，從內到外的全方位蛻變。

但若是渡不過，那就是個身死道消的下場，幾乎沒有例外。

造了太多殺孽，或者做了什麼觸怒天地的事情，會導致自己的天劫威力增加，或者天劫提前到來的情況，這對於修行者來說是極度危險的。

「這麼怕天劫，看來圍困煙靄村的黑蟾，是個快要渡天劫的傢伙。」

時茂哼了一聲，他當即準備動身去會一會這大黑蛤蟆，看看它這個圍困煙靄村的傢伙到底是個什麼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