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公疼憨人

「咳...

聽說食屍鬼...下面那玩意很值錢？」

「這消息可靠嗎？」

「...噓！小點聲」

「咱倆關係好我才跟你說的...

「這消息就你知我知，別往外聲張。」

一家餐廳內，坐在角落的兩位獵魔人竊竊私語。

舊林區地圖中，被教會標註在最中央的，是開闊平原上的一處破舊小鎮。

那是教會進出異域的據點。

小鎮外圍房屋凋敝，黑土泥巴地上雜草叢生。

從不少殘舊建築中還能看出些許中世紀的建築風格。

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遺迹，也不知道現存於世界大陸的哪一部分。

甚至是否存在於歷史中都不好說。

教會的小鎮據點就是按舊址殘骸重建的，當然，也沒有人會真正居住在這裡。

這就是異域，字面上的意思，即異常的特殊區域。

據傳說，從千年前的天球交匯后，各種異域就毫無徵兆地出現在這個世界各地。

有些異域與現實並非直接連接。

比如這片舊林異域內，人們通行來往，就全靠這裡的一家餐廳。

麥肯斯餐廳。

這是間極具哥特風格的建築，依靠獨特的經營方式，它幾乎出現在世界各地。

不僅僅是字面意義上的世界各地。

而是存在不同位面、不同空間的、不同異域內的，真正的世界各地。

當然，其連接的大部分地方都是荒蕪的遺迹、野外、地下迷宮、或遺落舊都等。

很少有與其他文明空間直接相連接的。

麥肯斯餐廳作為一件巨大、廣泛、超現實的非凡物品，已經正式列為教會的管理轄物/區域。

有少部分餐廳被其他組織或集團佔據，目前與教會仍有所屬上的衝突。

舊林區餐廳內，身著各式裝備的獵魔人在店內就餐休息的同時，也在交流信息，置換物品。

「你們這幫學徒啊，嘖，怎麼給我感覺又是一幫子蠢貨呢？」

「就稍微動動腦子，辦事前先想想自己要幹什麼好么？」

「就失蹤這倆，還得麻煩人家戴文組長領著整個組的人去救援。」

「浪費資源不說。」

「搞不好倆學徒命栽在外面，帶回來的就是兩具屍體！」

「...」

「罵的我都渴了，那個誰，給我拿杯水來！」

「好的，史蒂匹教官！」

餐廳內，穿著板正整潔的男人對著七八名學徒面紅筋漲地訓斥著。

看著被嚇唬的一愣一愣的學徒們，他滿意地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

史蒂匹心裡清楚，這異域安全的很，不作死到禁區去，出不了什麼大問題。

喝過水后，他又看回眾人，嘴角微翹，得意地冷哼一聲。

「說起這個...再給你們舉個例子。」

「當然也有奇葩，運氣好的冒煙，在這塊異域呆幾年了，天天瞎逛盪也沒事。」

「...」

「奇葩？誰啊。」

「怎麼還有這種風評的獵魔人？」

「這不是學徒區么...怎麼還有人呆在這幾年...？」

隨著學徒們議論紛紛，不少餐廳內的其他小組也都投來好奇的目光。

史蒂匹扶了扶乾淨的獵人帽，眼神不屑地瞟向餐廳窗外。

「那還是三年前，跟我同一期進入狩獵隊的人。」

「現在想來，或許早就該意識到他是個怪胎...」

「二級獵員，顧里安·穆勒。」

「...」

名字說出來，眾學徒面面相覷，誰也沒聽過這名字。

史蒂匹摸了摸鼻子，繼續道：

「三年來，一直徘徊在這幾個新人異域里的獵魔人。」

「這人就愛在被探索完的異域里閑逛。」

「不僅如此，還經常在異域周邊的犄角旮旯出小事故。

「比如什麼腳崴了、沒帶地圖在森林裡迷路、中了機關陷阱...

亦或者是各式奇葩行為。」

「最關鍵的是，即使經常這樣，他還總能自己晃蕩回來。」

話一說完，引得餐廳內一陣鬨笑。

這種奇葩真的少見，更別提餐廳內大部分獵魔人學徒，都覺得這事新鮮。

「喂喂！別光笑了，你們可別變成這樣。」

「他組長都放棄他了，根本不管這個傻子。」

「三年來，這麼多次參加狩獵，卻一直呆在二級獵人的位置。」

「你們知道二級獵員算什麼？」

「你們學徒試煉通過了，就是二級獵員，也就是剛才過獵魔人的門檻！」

「三年了，和他同期的我，都成了你們教官了。」

「雖然教官級別也就那樣。

你們混個四五年，再過幾個試煉考核的，也能到我這個位置。」

「可像他這種人，早晚有一天爛在異域里。」

史蒂匹不在意地說著，內心卻早已泛起優越感，他隨意向周圍瞥去。

大多數的學徒一笑了之，畢竟事不關己。

有些學徒好奇，有些人則是怕自己隊友也變成這樣的傻蛋，開玩笑嘲弄著。

「要我說，有這閑功夫做什麼獵魔人啊。

吃力不討好，每個月也拿不了多少錢，圖個什麼？」

「回城裡該幹嘛幹嘛去。

哪怕是當苦勞力，給人擦皮鞋也行啊，是吧。」

「人得有自知之明，也得認清自己！」

「說這人也是給你們舉個例子，雖然這傻蛋運氣好，但是也活該他窮，不受待見。」

史蒂匹說教著，得到不少學徒回應，臉上又露出微微得意的笑。

就在這時，門鈴一響。

叮鈴鈴。

一個灰頭土臉的男人出現在餐廳門口。

他黑髮褐瞳，長相普通，一米七出頭，身材偏瘦。

若不是背著大包小包，絕對是扔進人群就找不出來的那種人。

他一身黑色獵人套裝，背著深色木製大箱，箱后還拴著一些網兜瓶罐和幾團紮營布。

似乎路上狠狠摔了一跤，他渾身沾滿泥巴，正身和胳膊都是泥漬臟土，顯得十分狼狽。

「案長，登記一下。」

餐廳前台的胖女人被呼聲驚醒，停止了鼾聲。

她愣愣看著走來的顧里安，稍微醒盹后，從旁邊的文件欄里拿出一冊文件遞了過去。

帶著整潔獵人帽的史蒂匹顯然也注意到了來者。

他故意朝著顧里安的方向大聲問候起來，聲音裡帶著些許玩味。

「顧里安，這次又怎麼回事啊！」

「怎麼...又這麼狼狽？」

周圍的人聽到這就是那『奇葩獵魔人』后，也紛紛投來了關注的目光。

不少學徒光是瞥了眼，就直接被他一身滑稽的樣子逗笑了。

「我回來的路上...摔倒了。」

「在異域禁區東邊的一處泥坑裡。」

「...」

「誰能料到那有那麼險的一個深坑，我不小心絆倒在裡面了。

我猜是被某種活性樹根纏上了，總之耽誤了會兒。」

顧里安簡潔地向案長解釋著行動超時的問題。

對於旁人的揶揄他卻沒太在意。

餐廳里並不會有人真的充當服務員這種角色。

所謂案長，是指教會官方派來管理餐廳，並記錄人員出行情況的管理者。

眼前的胖女人就有著調查他行蹤的權力，更有禁止他出入這裡的權力。

而且對於他這種級別較低的獵魔人，審查的往往都更嚴格。

就怕有甚者魯莽冒險，出意外殞命，畢竟教會的撫恤金豐厚，常年有人打這種歪主意。

所以顧里安特意先向案長解釋，澄清自己，這相當重要。

「地圖呢，有沒有探索新的地方或者狩獵新的魔物？」

「顧里安，你在這裡的貢獻點可不夠了，再這麼下去...」

「...」

「如果還是以往那種拙劣的借口，那這個異域恐怕你沒法再進來了。」

「教會官方不允許這樣，我也不允許，伱懂的。」

「這裡畢竟是...屬於學徒們的地方。

你這算搶佔人家試煉資源了。」

案長也沒在意餐廳周圍傳來的嗤笑，而是以嚴肅負責地語氣詢問他。

顧里安看著她真誠地笑了笑。

「放心，案長。」

「這次我在禁區附近，開拓了部分新地圖。」

「雖然是迷路，誤打誤撞進了禁區。

但好在運氣不錯，意外發現了一小塊空地。

經仔細檢測，確認安全。」

他回答著，從褲腿口袋裡掏出一份不算太臟官方的地圖。

上面在紅色禁區內部的某個位置，微微圈出了一塊很小的輪廓。

「我觀察了周圍地形，是個非常不錯的紮營點，可以作為擴張安全區的基點。」

「我以自己的獵魔人身份做擔保，隨時等待教會驗證確認！」

顧里安認真地回答著，讓案長略顯吃驚，眉眼一抬。

「開拓了...新地圖？」

她剛想說些什麼，但意識到這個異域是試煉學徒用的。

算得上是市裡最安全的異域之一，又抬眼看了下顧里安，沒再多說。

她接過地圖仔細查看，記錄在冊后微微頷首。

「...行，我知道了。」

「我已經記錄在案，一周內教會會組織確認的，你可以回去了。」

「辛苦了，穆勒先生。」

案長說著，向顧里安潦草地比劃了下教會禮儀，想趕緊打發他走。

因為這倒霉的獵魔人身上有股難以言明的惡臭味。

見顧里安徑直走進餐廳深處，史蒂匹白了一眼，不滿地冷哼了兩聲。

學徒小組仍沒有解散，作為教官的史蒂匹也只能一直在旁邊等著。

直到快半小時后，另一組救援小隊回到了餐廳。

他們三四人攙扶著一對虛弱男女學徒，略顯陰沉地走進了店內。

引得餐廳內眾人一陣關注。

「這什麼情況？」

「怎麼氣氛這麼壓抑？人傷著沒？」

案長站起身來詢問。

「倆人誤打誤撞進禁區了，能活著算是撿了條命。」

為首說話的，是前去救援的戴文組長。

史蒂匹也感覺到了不對勁，立馬起身過來。

戴文喘著粗氣大步走來，眉頭緊皺地看向史蒂匹和案長。

他把自己救援路途上和救援現場所見到的場景，一五一十的告訴兩人。

燃燒著的不明龐大肉塊，四周遍布深壑抓痕的樹林和土地。

滿地四散的食屍鬼殘缺屍，還有那非常顯眼的，被攔腰扯斷的食屍鬼主母，還有現場被嚇得半死的兩個學徒。

店內靜的很，多數學徒都側耳傾聽著，甚少部分面色緊張，眉頭跟著緊皺。

「較為異常的是，那裡的屍體似乎都被處理過。」

「尤其是腦部和咽喉等部位，有明顯的撕裂痕迹。」

「我猜測是發生了食屍鬼的地區爭鬥，涉及不同母族的地盤戰爭。」

「但更有可能是某種高級野生怪物狩獵的結果，不然沒法解釋食屍鬼消失的腦袋。」

「比如某種喜食新鮮部位的怪物...食腐巨魔，或者別的什麼。」

「而且周圍還有生火的痕迹，明顯這怪物智力不低。」

戴文組長拿出了現場採錄的生物組織和系列樣本，向案長展示。

一旁有學徒站起身來，想湊過來看看。

被史蒂匹用手擋住，眼神示意別瞎湊熱鬧。

他在這裡職務級別較高，可以先查看那些樣本。

分別與案長觀察片刻后，他后脖頸逐漸起了層雞皮疙瘩。

其中一份樣本，是一團外表燒焦成碳的塊狀物。

用刀切開，內里卻仍長出細小肉芽的生物組織。

這代表著此生物有極強的恢復速度，絕非善茬。

「近二十具食屍鬼，一位食屍鬼主母，還有數只小型詭異生物的屍體盛宴...」

「能造成這種屠殺般場面的，除了巨魔這種大型生物了，我想不到別的了。」

「何況現場還留有類似的殘骸組織。」

「...」

「是一隻野生的...有智慧的巨魔？」

「嗯，很有可能，起碼會使用工具了」戴文皺著眉頭，臉色極不好看回答著。

「異域周圍不穩定，時常會有其他生物流竄進來，這也是教會設立禁區的原因。」

「這些月份里禁區也時常傳來動靜。」案長也翻出記錄，感覺手掌冰涼。

「據報告，有幾位一級獵員發現過小範圍獵殺現場，手法和這次一樣，開顱碎身。」

「再上次還有好幾樁相同案例，當時都按照區域生物鬥爭冷處理了。」

「唉，說不定早幾個月前，那些事就跟這有聯繫...」

「...」

史蒂匹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不禁有點后怕。

這學徒要是真碰上這東西，那就真有去無回了。

更關鍵是，自己肯定得為這倆人擔不少責任！

「如果是教會組織獵殺這東西，大概需要多少人？」

「...」

店內大部分人都停止了討論，氣氛變得更加安靜，或者說微妙。

有甚者更是屏住呼吸，好奇地聽著。

這種關於獵魔人組織實力的消息總是很少向外流露，要不就都是坊間訛傳版本。

大家都很想知道自己的前輩的能耐。

或者說都在期待著，自己將來能到達什麼程度。

案長聽后神色凝重，緩緩道。

「需要最少六位二級獵員輔助，或者三位一級獵員做主力隊伍...」

「而且需要大量槍械，和持有強力烙印物的獵人，才有可能將其獵殺。」

「畢竟...誰也不知道是不是就只有這一隻巨魔...」

此話一出，眼前三人看向彼此，片刻后都沉默不做聲。

要知道巨魔這種怪物，不是一般食屍鬼和異怪可比的。

那東西可是掉了腦袋還能奔跑的魔獸！別說削肉見骨，就是砍斷手腳，接上就能長好！

其生命活力、抗性、恢復速度，都是極其誇張的存在。

更何況案長指出的，到底是一隻巨魔，還是一隻巨魔小隊，這都是謎團！

一旁的戴文組長默默道。

「這麼說，這塊異域的危險等級肯定要提升了。」

「有必要的話，周圍的相關安全區域也得劃分出去。」

「能造成這種傷害的東西，已經不能用恐怖來形容了。」

「如果那東西出現在這個餐廳里...

不到五分鐘，咱們所有人都會死，無一能倖免。」

「...！」

數十名學徒們聞言，不禁一身冷汗。

感覺餐廳的座椅，像是扎屁股一樣，莫名想趕緊站起身離開這裡。

案長眉頭緊皺，突然想到什麼似，匆忙地在一旁的案冊里尋找起來。

「喏，這是剛才顧里安.穆勒給我的。」

「說是禁區邊緣的勘測圖。」

案長展開地圖，在地圖禁區內的角落，被紅色水筆圈出了一塊區域。

史蒂匹不禁冷哼一聲，甩手轉身倚著案台，連看都不看。

「那東西沒用，禁區里沒什麼地方安全的，不用看都知道是胡扯的。」

「呵呵...這就是天公疼憨人嗎？」

「這個傻蛋運氣好到，就這麼遛了一大圈！

竟然都沒碰上那怪物，還能活著回來？！」

「真是他媽的絕了...」

在他陰陽怪氣時，救援組的戴文組長愣了一下，嘴巴微張，表情又怪又複雜。

他馬上掏出自己的地圖，在冗雜的標註中尋找的著。

「這怎麼...欸？」

「...確實是這。」

「在我們救援回來的路途中，我也勘測到了一處地方，周圍無林無樹，非常平坦。」

「我覺得這是向禁區內探索駐防的，非常好的一塊地方！。」

兩張地圖對摺疊放在一起，讓案長怔大了眼睛。

兩塊被圈起的位置，救援組戴文組長只是大概圈畫了一片。

而顧里安所描畫出的，則是這塊位置的正中心的輪廓。

史蒂匹聞聲也愣了下，也迅速回身看向兩份地圖。

他表情複雜，粗眉像兩條扭曲爬行的蛆，喉嚨被噎住似的，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

半小時前，顧里安站在餐廳后廚的休息室間內。

他在日曆上標註好時間，看著廚房內的掛表，對準自己的老懷錶。

沒過幾秒，就徑直走出休息室房門。

屋外的場景完全變了樣。

餐廳內變得冷冷清清，他不敢耽擱。

雖然收回巨魔前，他在盡量維持活性的情況下把它砍成碎段。

但他不敢保證過段時間，那東西會恢復成什麼樣子。

畢竟這是他抓到的第一隻巨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