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6

傍晚的時候，李小婉終於到了路璃家。

夕陽就在身後，將人影斜斜地拉長，光亮而分明。

路璃的家從任何方位來看，都不像是個家。

一棟老式的七層建築物，上面還搭建了第八層。外牆斑駁的不像樣子，灰黑里透露著黃，還掉著土渣渣樣的屑沫，風一吹彷彿都能叫人聞見古老的味道。

李小婉一口氣爬上了八樓，差點兒缺氧。

樓道里陰森森的，跟古墓似的。

「路璃的錢都去哪兒了？」李小婉邊敲門邊自言自語。

「小婉，你可終於來了！」路璃懶散散地扒在門上，一副剛睡醒的模樣。

「我來加班了。」李小婉嘴角稍微翹了一下，就擺正了臉色。她見路璃黑白顛倒，就高興不起來。當然，這份x寶生意讓路璃沒法黑白不顛倒。但是這一天路璃的臉色尤其白，沒什麼血氣。肯定身體被玩壞了，李小婉默默地想。

路璃牽著李小婉的小手，將李小婉拽進了她的房子里。

房間里收拾的挺乾淨，桌子是桌子，凳子是凳子。就跟路璃的長相一樣，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細枝末節都是妥妥帖帖的，都能讓人好好地研究欣賞。

李小婉看著乾乾淨淨的桌子凳子，轉頭又看看打著呵欠的路璃，心裡卻更不高興了——路璃怎麼可能把家裡弄得這麼乾淨？

「有客人來過？」李小婉把包放到鞋柜上，嫻熟地換上了雙紫色的拖鞋。

路璃想給自己倒杯水，也想給李小婉倒一杯。但晃了兩圈都沒找到自己的杯子，更沒找到李小婉的專用杯。

「有人幫你收拾了？」李小婉坐到沙發上，隨手抹茶几，居然一丁點灰塵都沒有，不禁心裡冷了下來。

路璃轉了四圈，終於在玻璃矮櫃里看到了茶杯，正背著身取裡頭的杯子，隨口回道：「哦，朋友。」說完站起來，倒了兩杯涼白開，端到了茶几上。

李小婉不說話了。她不能說什麼。路璃的朋友很多，亂七八糟的很多很多，但沒一個是李小婉看得上的。她看路璃很順眼，看路璃的朋友哪裡都不順眼。而這個時候，李小婉連看路璃，都不那麼順眼了。

「吃晚飯了嗎？」路璃蹲在李小婉對面，捧著玻璃茶杯問。

「不想吃。」李小婉冰冰冷冷地回答。

「晚上會餓的。」路璃抬頭望望李小婉，然後站直了身子，伸手去拉李小婉的胳膊，卻被李小婉微微一讓，撲了個空，只撩到一點李小婉的衣角，麻布粗糙的觸感讓路璃愣了愣，不由地笑了起來。

李小婉避開了路璃的手，但避不開路璃的笑。看路璃這麼苦澀地微笑了一下，李小婉突然心尖疼了疼，皺起眉頭問：「你餓了？」

路璃想說些什麼，電腦又不爭氣地響了。

叮咚。

「我去看看。」路璃擺擺手，一轉身就坐到電腦椅子上去了。

李小婉坐在沙發里，看路璃背著身子打字，看茶几上的水汽，看電腦屏幕上跳動的紅色的字體。路璃喜歡用大紅色，李小婉覺得太高調了。

「晚上預約了幾個客人，可能有點辛苦。」路璃自顧自地說，手指還在鍵盤上跳動。

「哪個星期五不辛苦？」李小婉不以為然。路璃就是含蓄，直接說晚上要接很多客不就完了。李小婉憤憤地想。

「那還不去叫個外賣，餓了怎麼辛苦？」路璃突然轉過頭，沖李小婉露了個漂亮的笑容，嘴角那麼一勾，眼睛那麼一眨，叫李小婉看得心神蕩漾。

咕嘟咕嘟。

李小婉操起玻璃杯，喝著涼水，長長地呼了口氣。

路璃聽見李小婉喝水的聲音，對著電腦彎起了嘴角。

阿里旺旺的聲音一直沒斷，路璃忙著應付買家。李小婉只好自己打電話叫外賣，順便幫路璃叫了份炒飯，不忘吩咐不要放蔥。

「小婉，我買了新的手機卡，你拿那個諾基亞裝上吧！」路璃指了指卧室。

李小婉走過去，就看到床頭柜上放了張移動神州行，包裝上面印著葛大爺的禿腦殼——神州行，我看行。旁邊還躺著個老款耐用的諾基亞磚頭。這些都是做生意的設備。李小婉熟練地拆卡，揭開手機的后蓋和電池，將sim卡裝進去，再開機檢查電量。

「沒問題。」李小婉沖客廳喊了句。

「晚上你就用這部機。」路璃頭也沒回地說。

「以前的號不用了？」李小婉隨口問道。她的包里還裝著正在使用中的手機，耐摔耐操，不比這個諾記磚頭差。路璃說要換號，李小婉就有點捨不得，換手機就更捨不得了。

李小婉很念舊。王小玉說這是種病，得治！

「常換比較安全，我怕買家騷擾。」路璃很有經驗地說。

「那手機呢？」李小婉還是不願意，從卧室走出來，翻出了舊手機，站到路璃的身旁，又問：「手機是好的。我可以接著用吧？」

「過幾天準備要請個新客服，需要手機。我給你換下，不好嗎？」路璃不大在意地回答，抬頭看了眼李小婉，就繼續打字去了。

「怎麼可以說換就換？這是我的東西！」李小婉抬高音量。重點是，這是路璃給她的東西。雖然不那麼貴重，甚至有點廉價，可是至少是路璃親自送到她手裡的。

「就是個兩百塊的破手機……」路璃嘟囔了句。

「不是錢的問題。」李小婉不依不饒地回道。

「你不願意就算了。」路璃擺擺手，無心再說。

「你……好吧，你拿去吧！」李小婉也不想說了，將手機丟到了路璃的桌上，轉頭進了卧室，腳步停在路璃的大床前，盯著床上的兩個枕頭，愣了一秒，又轉過身子走回了客廳，按照原來的姿勢坐到了沙發里，兩隻手托腮，沉默起來。

床上很亂，跟整潔的客廳完全不同。李小婉澀澀地想象著路璃在床上，或許應該是跟別的人一起在床上。當然，那個人肯定不是她李小婉。她也不可能跟路璃上床。這是遊戲的規則。

可是，上床這回事一直困擾著李小婉。讓她不能以正確的思維來審視路璃，不能用看一般員工，或一般朋友的眼光來看待路璃。這個傍晚，李小婉很苦悶。所以，她苦悶地想到了王小玉。

嘀嘀嘀——

聽見身後撥電話的聲音，路璃沒有回頭。

「喂，王小玉。」

「喂，李小婉啊！」

在打了個招呼后，李小婉發覺了點不對的地方——王小玉的嗓子明顯不對，都不像是王小玉了，沙沙的，跟用砂紙擼過似的。

「王小玉，你感冒了嗎？」李小婉溫柔地問。

「沒有，我挺健康的！」王小玉漫不經心地回答，忙著摳腳丫子。

從貓眼裡，王小玉看外頭的紅頭髮女人還坐在她的木椅子上。她想要出去丟個垃圾，但礙於5o3像尊佛似的守在那兒，讓她不好意思拎著自己製造出的毒物走出去。正好李小婉的電話來了，王小玉準備跟她多聊一會兒。

「小婉，周末怎麼安排的？有對象了嗎？」王小玉笑得很淫-賤，心裡想的更淫-賤。李小婉那種尤物，怎麼可能空窗呢？嘖嘖，身材，臉蛋，連聲音都透著水汽，簡直是我見猶憐呀！不像外面那個傢伙，討厭死了！

王小玉拿李小婉和鍾淼比較，不是沒有道理的。李小婉的臉也很瘦很白，遠看近看都不能輕易看出表情，說起來也挺僵硬的。但王小玉知道李小婉沒打瘦臉針，更加沒削骨。而外頭那個5o3，就不好說了。

「周末……」李小婉抬頭瞄了眼路璃的後背，咯咯地笑起來，「約了帥哥，你不要嫉妒哦！」

「哎呀，我好嫉妒喲！」王小玉拉長了語調，誇張地怪叫。

路璃啪啪地打字，就像完全沒聽見。

坐在5o1和5o3過道里的鐘淼，耳朵倒是挺靈的。王小玉笑得太難聽，簡直跟殺豬嚎叫一樣！鍾淼撇嘴想著，表情很是不好看。落到保安的攝像鏡頭裡，就更難看了，像是臉部肌肉失調。

「女人還是需要滋潤……」小保安齊齊感嘆。

王小玉和李小婉煲了一陣電話粥。李小婉笑得特別好聽，綿軟又性感，勾得人心痒痒的。這是王小玉的感覺。以前她沒有過這種感覺，但自打練了神功之後，她看人看事好像就不大一樣了。就像是遊戲中突然多出了某種附加技能，沒有的時候也不在意，而一旦擁有了這個技能以後，就老是喜歡拿出來炫一下。

「李小婉，你這麼撩人的聲音怎麼發出來的？」王小玉虛心問道。

李小婉一愣，又抬頭看了看路璃的後背。

路璃還是一動不動地盯著電腦，跟石化了差不多。

「王小玉，你，開什麼玩笑呢！」李小婉呵氣笑，輕輕地。

「尼瑪，你再給老娘笑一個，快點兒！」王小玉跳腳喊了一句。

「王小玉，你是吃了炸藥嗎？」李小婉勾著嘴角，托腮問。

「靠！你以後千萬不要這麼跟別人笑，特別是夜裡！太他媽淫-盪了！」王小玉倒吸一口氣，慢慢平靜下來，猛地搖頭，晃著腦袋對著手機吼了一嗓子，長發都搖散了。

秘籍里說，女人的笑聲分很多種。

王小玉判定，李小婉的笑聲屬於淫-盪派。

由於過分的激動，王小玉吼的很不羈，狂放的聲音直接衝破了5o1的房門，射到了鍾淼的耳朵里。當然，畢竟隔著個防盜門，一句話里很多詞鍾淼在瞬間並沒有聽清，但唯獨那兩個字她聽到了。

「淫-盪？」鍾淼摸了摸下巴自問，不經意地抬頭，朝攝像頭的方向邪邪地笑了一下。

「我靠！5o3笑得真他媽勾魂！」小保安們集體嚎了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