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偵探一登場就死了

二零一四年一月六日。

天氣有些糟糕，天空從早晨開始就陰沉沉的，時不時地還會飄上幾片雪花，似乎預示著將有什麼壞事發生。

這樣糟糕的天氣使得警視廳組對四課辦公室內的氣氛變得壓抑起來。

不過究其根本，辦公室內之所以會遊走著這種肉眼可見的消極情緒，還是源於昨天夜裡的抓捕行動宣告失敗，蹲守了一晚上的警察們沒能親手給那個製造槍械的混蛋戴上手銬。

線人提供的情報本身沒有問題，但是四課的警察們還是撲了一個空，抓捕行動不知道是從哪個環節泄露了出去，嫌疑人不僅成功逃出包圍圈，甚至還留下了「蠢條子」這樣的字條羞辱警察。

——被一名十惡不赦的罪犯騎在頭上撒野，所有參與抓捕行動的警察們心裡都憋著一股氣，但卻又無處發泄，只好悶在心裡。

而作為這次行動的現場指揮，綳著臭臉的菅野信之正伏在案邊撰寫他的那份「檢查」，管理官錢行要求他總結出行動失敗的原因，否則就要停他的職。

他左思右想，在腦海里羅列出各種可能造成情報泄露的因素，但卻遲遲無法下筆。於是從今天凌晨一直到傍晚時分，他面前的白紙上除了「檢查」兩個大字以外空空如也。

「——系長！」

聽到有人叫他，無精打採的菅野從文件堆里抬起眼皮，看到自己的手下原口隼太從辦公室外面快步走了進來，直挺挺地站在他的辦公桌前，臉上還掛著燦爛的微笑——一如既往。

他眉頭一皺，用苦悶的語氣問了一句:「怎麼了？」

「剛才搜一的同事告訴我，說是巨蛋遊樂場那邊發生了殺人事件。」

「所以呢？死掉的是你的仇人？」

「系長大人！怎麼能這麼說話！」原口被嚇了一跳，因為他知道面前的這位長官屬於喜怒無常的那一類人，隨時都有可能爆發，殊不知自己又怎麼惹到他了。

「因為我看你很開心的樣子。」菅野把手裡的筆往桌子上一扔，翹起二郎腿，擺出一副要破口大罵的姿勢，「除了自己的仇人死了，還有什麼人死了值得你這麼開心？你的前女友？還是說你的情敵？」

原口被菅野懟的啞口無言，只好低頭認錯：「抱歉，系長，剛才是我失態了。」

他的初衷其實是好的。

昨天晚上的抓捕行動失敗，課里的氣氛有些沉重，他想充分利用自己的樂天派氣質感染那些愁眉苦臉的同僚，順便驅逐一下遊盪在空氣中的消極因子。只不過他這次不偏不倚地撞在了系長的槍眼上，後者正因為被管理官錢行罰寫檢查而心裡不爽，自然不肯輕易放過原口。

於是，菅野對原口進行了長達十多分鐘的批評教育，發泄完了才輕描淡寫地問了一句：「——殺人事件是刑事部的活兒，你這麼高興幹嘛？」

「因為聽說工藤新一也在現場。」

菅野瞪了他一眼，因為他知道眼前這位年紀不大的巡查部長是工藤新一的狂熱粉絲。

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被人喚做是「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還沒成年就已經成為一名大名鼎鼎的偵探，不僅頭腦聰明，長得還帥氣，圍繞他的花邊新聞也是層出不窮。一時間風頭無兩。

菅野記得，網上還有一個工藤新一的專屬粉絲後援隊，還有好事者創建了一個專門整理總結由工藤解決的事件的論壇，還會兜售一些周邊、簽名之類的雜七雜八的東西。

雖然他名義上是偵探，但卻活成了當紅偶像的樣子。甚至大有可能成為平成年間的一種流行文化。

「蠢死了。」菅野搖搖頭，他最看不慣的就是這幫子見縫插針的偵探了。

他承認工藤很聰明，否則也不會自稱「偵探」，但是有的時候，案件本身並不是直戳了當的揭穿謎底那麼簡單；也有的時候，偵探們的光鮮背後藏著無數警察夜以繼日的心血和努力......

可到了最後，站在領獎台上，聚光燈下的是他們，被踩在陰溝里的卻是警察。

哼，太他媽諷刺了。

「系長大人！我打包票，工藤新一一定會在今天之內解決案子！」原口用手推了一下下滑的眼鏡，「就像往常那樣！」

「所以呢？你是想去現場追星，所以來找我請假？」

「可以嗎？系長？」

「呵。」菅野冷笑一聲，拿起桌子上的白紙拍在他的胸口上，「下班之前，給我把檢查寫完，仔細講講昨天晚上的行動為什麼失敗。」

「系長！這不公平！」原口抗議道，「這不是我的本職工作......」

「寫完就允許你去要簽名。」菅野敲了敲左臂的腕錶，「抓緊時間。」

把手頭的工作推給手下之後，菅野立刻離開壓抑的辦公室，一個人躲到吸煙室里抽煙，期間還用手機刷了刷最新的新聞。

果不其然，發生在東京巨蛋遊樂城的命案位列頭條：一男子在雲霄飛車上被人「梟首」，現場慘不忍睹，警方面臨極大考驗。

下面的報道又說了什麼呢？

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蒞臨遊樂場，有望打破最快破案記錄。

切，這他媽都是什麼和什麼？

這群記者未免也太小看警察了吧！

這起案件對警察來說是「極大考驗」，對高中生偵探來說卻是「小菜一碟」？

哼，這事兒倒也不能全怪工藤新一。

搜一的那幫王八蛋，把警察的臉都丟盡了，但凡他們能做好警察的本職工作，也不至於讓媒體和大眾都這麼鄙視警察，也不至於讓他們這麼崇拜一個屢破奇案的高中生偵探。

吸煙室里煙霧繚繞，他打開窗戶通風，一股冷空氣撲面而來，他的心情也隨之墜入冰窟。

當初他立志要做警察，可沒聽說過這世界上有比警察更光鮮自由的身份存在，他可是好不容易才通過了最高難度的一甲考試，回過頭來卻發現自己存在的意義還不如一屆小小的偵探......

他很不服氣，心裡想著天下偵探如果全都死光就好了。

等回到辦公室，原口還在那裡奮筆疾書，十幾分鐘就寫了半張紙——看得出來，他是真的想去現場看看工藤新一大秀推理的場面。

菅野湊上去看了一眼，發現原口的文筆還行，檢查寫的是一套一套的，看來在警察學校的時候沒少被教官老師批。

挺好。

以後管理官錢行又讓罰他寫檢查的時候，推給原口去做就好。

這一發現算是今天唯一的好消息。

「看我幹什麼！」一想起工藤新一的臉，菅野就感覺心裡來氣，「寫你的檢查，去晚了你可就見不著他了。」

原口的喉結動了動，本想回應些什麼，但一想到時間正在匆匆流逝，他的大腦就開始飛速運轉，紙上的文字也是越寫越多。

——那個時候，誰都沒想到菅野會一語成讖。

原口一口氣幫自家的系長寫完檢查，然後遞交給他閱讀把關。

別的不說，原口的檢查寫的面面俱到，行雲流水，但根本沒有一句有意義的話——這正是上級想要見到的檢查。

「行，寫的不錯，就這吧。」

「太好了！謝謝你系長。」原口連連鞠躬，謝過菅野「救命之恩」。

「趕緊走趕緊走。」菅野擺著臭臉，就像驅趕瘟神一般擺擺手，一副一個字都不想跟原口多說的樣子。

原口又滿心歡喜地對著系長鞠了一躬，然後準備飛去現場追星，結果剛走到門口就和一名西裝革履的同僚撞了個滿懷。他看上去表情嚴肅，一副禍事降臨的樣子。

「系長！」這位面色緊張的警察並沒有搭理原口，反而是徑直走進辦公室去找菅野。

菅野的屁股才剛挨上辦公椅，見到又有人來找他，眉毛立刻皺成一個小疙瘩，瞪起大小眼：「......又怎麼了？又是誰死了？」

「巨蛋遊樂場出了人命。」

「啊？媽的，你過的是美國時間？這種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不是雲霄飛車的案子，是......」

他支支吾吾，似乎在奮力組織著語言。

並不怪他，因為菅野真的很嚇人，幾乎所有下屬都會在面對他時狀態失常，更不要提這位可憐的警察要向他通報一件難以啟齒的大事兒。

「——是、是工藤新一，有人在遊樂場里發現了他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