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二位將軍有信心么?
不光是郭振心中不解。
路博德和李陵心中亦有些意外,有一種一路上煞費苦心的算計,卻完全沒有必要的感覺。
這位皇長子這不是挺老實的么?
咱們這邊才提到陛下召他回去,他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就連交出兵權也沒有絲毫猶豫,甚至還主動將趙破奴等一幹將領也召回來配合咱們的公務。
真不知道這一路上霍光在擔心個什麼勁?
也不知道此前那些個使者為何就是無法將劉據召回去……或許問題根本不在劉據,而是這些使者自己貪功罷了。
「……」
唯有霍光一人審視的望著劉據臉上的表情,心中的擔憂不減反增。
他太了解劉據了。
這麼聽話的劉據,要麼是被奪舍了,要麼便一定是在耍什麼陰謀詭計。
無論是誰都別想強迫他做不想做的事情,包括當今天子在內……也是因此霍光這回才如此為難,一邊是當今天子,一邊是劉據,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夾在兩個巨大磨盤中間的粟米,只需輕輕一動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表哥,路將軍,李將軍。」
待郭振出去傳令之後,劉據方才扭過頭來笑呵呵的看向三人,
「西域環境不比中原,你們三人一路舟車勞頓,勞累之餘亦需稍作適應,我先命人給你們安排好了住處,今夜再設下宴席接風洗塵。」
「你們先安心住上幾日,藉此機會了解一下西域的情況,待趙將軍等人回來,便可進行交接事宜,屆時我也可安心回京向我父皇復命。」
「不知三位以為如何?」
「如此甚好,聽憑殿下安排。」
路博德和李陵連忙躬身行禮感謝,只覺得事到如今一切都穩了。
霍光雖依舊心有顧慮,但一時又無法從劉據的表現中看出任何問題,也只得施禮道:
「殿下如此安排甚好,只是不知趙將軍等人何時能夠回來,殿下又預計會在何時隨下官一同回京復命,請殿下給下官一個期限,若是時間拖得久了,下官恐怕無法向陛下交代。」
「這……」
劉據微微蹙眉做思索狀,
「最起碼得兩個月吧,表哥,這可不是我故意拖延,如今軍中許多將領都已在大月氏領兵與匈奴對峙。」
「表哥應該知道大月氏在哪裡吧?」
「那是地處蔥嶺以西的國家,距離目前咱們所在的龜茲足有四千多里路程,我的信使自此處出發傳信過去,趙將軍等人再稍作安排之後趕回來,這一來一回,用時兩個月都需快馬加鞭才能勉強辦到,尚不知要跑死幾匹馬。」
「就這還是一切順利的前提之下,倘若前線匈奴人有所異動,趙將軍不得不緊急應對,只怕還要適當的延後,總不能因我一人歸心似箭,便致軍國大事於不顧吧?」
霍光聽得此言,當即覺得自己已經是破了劉據的套路。
劉據現在雖然滿口答應回京復命,其實根本就是給自己吃軟釘子,最終依舊是拖延時間的手段。
這不,紅口白牙一閉一合,就拖出了兩個月時間。
而且就算是這樣,也尚且不能確定。
「且慢!」
心中想著這些,霍光終於忍不住開口打斷了劉據,躬身又道,
「殿下,既然路博德將軍和李將軍奉了陛下親賜的虎符,應該不必等待趙破奴將軍等人回來交接,直接前往前線接替他們統領大軍也是可以的。」
「何況路博德將軍與趙破奴將軍曾經還同為景桓侯(霍去病)的部將,二人也算有些交情,而路博德將軍亦是經驗豐富的將領,想必臨陣換將也不會出什麼岔子。」
「因此此事應該不需殿下親自操持,殿下亦不需特意等待趙破奴將軍等人回來。」
「另外,如今西域局勢也趨於穩定。」
「除了韓增之外,聽聞桑農令如今亦在為穩定西域局勢而殫心竭慮,想必殿下暫時離開,亦不會給目前局勢帶來不良的影響。」
「因此下官認為,殿下只需耗費兩日簡單交代一番,無論是軍中將領的交接,還是西域這些事務的延續,便都能夠順利進行。」
「殿下宜在兩日之後便動身隨下官回京。」
「也請殿下相信下官,下官所做的一切皆是為殿下著想,殿下火速回京,亦是最符合陛下心意和殿下利益的做法。」
話說到這個份上,霍光無異於已經對劉據打出了明牌。
而且還是當著路博德和李陵這兩個外人的面打出明牌……這是謹慎了一輩子的他此前絕不會做出的事情。
不過現在,他已經沒有必要再謹慎下去了。
因為劉徹在出發前也對他打了明牌,明確指出霍氏和衛氏脫不了干係……因此這次劉據若是還敢抗旨不遵,衛霍兩氏誰都別想好過。
所以,他再堅持此前與衛氏劃清界限的立場,也已經失去了意義。
現在他只能有一個立場,那就是代表衛霍兩氏的人,明確忠心於劉徹的立場。
「既然表哥都這麼說了……」
劉據聞言也並未繼續找其他的借口,只是微微頷首,
「那麼我這回便全聽表哥的,命人收拾隨行之物,兩日之後與表哥一同回京復命。」
「……」
答應的更痛快了,霍光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不自覺的再次重新審視面前的劉據。
面前這個人,真的是劉據?
不對勁!
太不對勁了!
俗話說,江山易改,稟性難移!
劉據不應該是這樣的,出征西域數年,真的能令一個人發生如此改變?
「……」
從未接觸過劉據的路博德和李陵卻覺得他做如此決定實在無可厚非。
畢竟霍光已經把話說的不能再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關係就連他們二人都已心如明鏡,事情發展了這一步,劉據早已沒有了其他的選擇。
然而正當三人對劉據的表現各懷心思的時候。
卻見劉據忽然轉過身去,抬手扯下了身後一塊幕布,露出了遮蓋在幕布後面的一張西域輿圖,正色說道:
「不過在這之前,我覺得有必要向路將軍和李將軍介紹一下我接下來必將達成的戰略目標。」
「這是……」
三人放眼望去,不由再次面露疑色。
因為這張西域輿圖,並非他們印象中的西域輿圖,而是除卻涵蓋了蔥嶺以東的大漢狹義上的西域三十六國之外,也將蔥嶺以西的更加廣闊的土地涵蓋進來的輿圖。
甚至在這張輿圖上,將西域三十六國所佔的那片區域稱作彈丸之地也不為過,還未曾佔據整個輿圖的五分之一。
並且他們還在輿圖上看到了一些對於他們而言比較陌生的名字:
身毒國、大夏國、安息國、大秦國……
其中身毒國的領土面積差不多有目前大漢領土面積的三分之二。
而安息國和更加靠西的大秦國,竟與大漢的領土面積相當,甚至可能還要略大一些。
「這才是真正的西域,而我們目前所認知中的西域,其實只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並且目前我們認知中的西域三十六國,要麼已經加入了我大漢領銜的『西約』,要麼則已在匈奴西遷的過程中幾近滅國,其國王族不是被殺就是被驅逐,隨後由『西約』聯軍接管控制,實質上已是大漢的實控領土。」
劉據手指在輿圖上畫了一個圈,頗為詳盡的為幾人介紹了一下目前西域的局勢。
「……」
光是聽到這番話,霍光、路博德和李陵便已心頭一震。
劉據與趙破奴此前在與西域諸國和匈奴的戰爭中屢建奇功,接連送回幾次振奮人心的大捷戰報,他們雖然也是知道的。
而劉據在西域攻城略地、無往而不利的事情,他們在來的路上也有所了解。
但此刻親眼看到劉據手指在輿圖上如此豪放的畫圈,親耳聽到劉據闡明大漢的實控領土範圍,依舊令他們感到無比震撼……
因為就算不將匈奴此前佔據的漠北算進去,劉據在西域畫出的這個圈,依舊令大漢目前的實控領土擴大了至少三四成。
這是什麼概念?
三人仔細回想了一下,歷史上做到這一步的人,要麼成了開國皇帝,要麼就成了開國名將……總之,無論是皇帝還是名將,都已功可開國!
然而此刻劉據說出這些話來的時候,語氣卻是那樣的平淡,就像在說一件極為尋常的小事,一絲一毫居功自傲的姿態都沒有。
不待三人繼續多想,劉據便已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所以,我們口中的西域也該因地制宜的發生變化,現在我定義的西域,是那些蔥嶺以西的國家,諸如更加靠西的大夏、安息、身毒、大秦等等。」
「當然,也包括如今已經跑到了蔥嶺以西的匈奴。」
「而我接下來的戰略目標,是大夏、安息和身毒三個西域國家。」
「大夏和身毒,毫無疑問會成為大漢的附庸。」
「安息國太大,沒有資格成為大漢的附庸,因此他們會被分割成為數個小國,其中幾個小國會加入『西約』,確保大漢與西域的商道暢通無阻,剩下的小國則不得遷移,遠離這條商道,無法分享這條商道的紅利。」
「這個戰略目標已經確定,並且我可以確保在一年之內達成,此事桑弘羊桑農令亦已知情,正在協助我制定相應的策略,以確保今後數十年大漢可以從中不斷地攫取利益。」
「關於此事,桑農令與我會一同稟報我父皇。」
「此事關乎大漢的國運,必須在一年之內達成這個戰略目標,否則恐怕誤了大事。」
「不過眼下這個戰略目標我顯然是無法親自完成了,因此只好託付給路將軍和李將軍。」
「請路將軍和李將軍受我一拜,務必擔起如此重任,確保這個戰略目標順利完成,我父皇與我會在長安等待二位將軍的好消息。」
說著話的同時,劉據還真就拱起手來,對路博德和李陵躬身施以大禮。
「殿下?!」
路博德和李陵見狀嚇了一跳,連忙跳開不敢受禮。
較為年輕的李陵更是忍不住驚道:
「殿下,如此重任末將如何擔得起?姑且不論大夏國和身毒國,光從輿圖上看,那安息國的領土便已堪比漢土,殿下要以一敵三,還要在一年之內降服兩國,分割一國,恐怕便是兵仙韓信在世,也斷然難以完成吧?」
「李將軍此言差矣,如今一切已是水到渠成,無論是我,還是趙破奴、王恢、蘇武、司馬遷等人皆有信心辦成此事,全軍將士亦有十足的信心,路將軍與李將軍若是不信可以在軍中詢問,就算讓他們立下軍令狀,他們也絕不會猶豫分毫。」
劉據卻笑了起來,說道,
「路將軍早是名將,李將軍亦是名將之後,不該連這點信心都沒有吧?」
這點信心?
路博德和李陵面面相覷,最後又看向了一旁的霍光。
他們感覺劉據這是在針對他們激將法。
可是激將法也是有尺度的。
這就好比有人激路博德和李陵不能百步穿楊,他們就算是賭一口氣,也一定要試上一試……可是若有人激他們不能千步穿楊,那他們肯定不會受激,相反還要反唇相譏,因為整個大漢也找不出一張能射出千步的強弩來。
而劉據此刻提出的這個要在一年之內完成的戰略目標,就類似於千步穿楊。
這在他們看來,根本就不可能完成!
別的不說,光是這三個國家加在一起,國土面積就比大漢大了許多……
這是有沒有信心的事么?
這是有沒有腦子的事!
最重要的是,劉據還要將此事稟報天子,甚至還敢立下軍令狀。
如此一來,若他們無法完成,豈不成了大漢的罪人,成了一將無能累死三軍的廢物?
且不說天子會不會聽信劉據的話,逼他們在一年內達成這個戰略目標。
倘若正如劉據所說,趙破奴、王恢、蘇武、司馬遷等人與其他將領,乃至全軍的將士皆有如此謎一般的信心,而他們卻無法完成。
他們恐怕很難服眾。
這隊伍他們也無法帶動,終歸要出亂子,屆時也一樣是殺頭的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