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關門!
未央宮,宣室殿。
劉據早已不是第一回出席早朝,不過聽政卻還是生平頭一回,這對他自己、對劉徹、對百官、乃至整個天下都有著里程碑式的意義,因此他比平時早了一個時辰進宮。
凌晨三四點的宣室殿,除了宮裡的期門武士、郎官和宮人之外,真心沒多少人見過。
此刻宣室殿內已是燈火通明。
有郎官宿衛殿門,有期門武士巡視內外,還有一眾宮人正在清掃整理,為即將到來的早朝做準備。
衛子夫則比劉據來的更早,早早領著幾個宮人與一什長樂宮衛等在後殿。
得知劉據到來,立刻有宮人出來將劉據請了進去。
「母后,你怎麼來了?」
對此劉據一點都不意外,見到衛子夫之後先是施了一禮,而後明知故問的問道。
「這麼大的事為母如何放心的下,你不主動來與為母商議,為母還不能主動跑來叮囑你幾句?」
衛子夫略帶怨念的瞅了他一眼,板著臉嗔道。
她這幾天都沒睡好覺,顯得比劉據還要緊張,原本以為面對如此大事,衛青又已經不在了,劉據在朝堂上連個強力的幫襯都沒有,總得進宮來與她說道說道,聽取一下她的想法,哪知劉據壓根就沒這個想法,一直到昨天晚上都未曾出現。
這就讓她越發坐不住了,於是又是一夜沒睡,早早就來了宣室殿等待,一定要在早朝開始之前見一見劉據。
「怪兒臣考慮不周,讓母后費心了。」
劉據挺起胸膛的笑了起來,
「不過母后不必多慮,兒臣已經今非昔比,足可以獨當一面,不過是區區一次早朝而已,算不得什麼大事,母后已操勞了一生,亦該安心頤養天年才是,不必事事勞神費心。」
「……」
衛子夫聞言微微一怔,心頭一陣恍惚,隱約在劉據身後看到了一個劉徹的虛影。
太像了!
這個兒子與劉徹真是越來越像了!
雖然說話的語氣和語境截然不同,但話里話外皆是拒絕她摻和政事的意思,在這件事上兩人簡直如出一轍!
大漢的兩宮制,難道是要自她開始斷代了么?
好在衛子夫對此早已習慣,畢竟在這之前的數十年,她一直就是這樣的處境。
再加上劉據這些年也實在算不得什麼對她言聽計從的順子,就連於情於理都該由她來操持的婚事,她都左右不了劉據。
她算是已經被這父子二人都PUA了一遍,此刻倒也並未覺得有多失落。
相反見到劉據此刻胸有成竹的模樣,不安的心還略微安定了一些,對劉據多了一些信心。
「你有如此信心,能夠如此淡然處之是好事。」
回過身來,衛子夫還是忍不住叮囑道,
「不過無論如何今日都是你頭一回聽政,這些朝堂大臣敬你父皇、怕你父皇,但卻未必敬你怕你。」
「因此不管你有什麼想法,都萬不可操之過急,務必多聽多看少說,若遇上拿不定主意的難題,亦不必當堂做出決斷,待早朝結束之後考慮全面之後再做定奪,你舅父雖不在了,但為母、你姨夫、還有一眾如今身負要職的表兄弟仍是你最堅實的後盾。」
「還有,記得收斂一下你的脾氣。」
「你如今根基尚且不穩,最忌諱在朝堂上失儀失態,如此只會讓這些朝堂大臣看輕了你,一定要喜怒不形於色,令他們看不透你。」
「還有,若你想治一些人,同樣不可操之過急,應效仿你父皇,先拉攏一批人,扶持一批人,利用這些人與其制衡,再逐步尋找取而代之的時機。」
「還有……」
哪怕貴為皇后,衛子夫與天下的母親也是一樣,臨事之前便有說不完的叮囑,恨不得將自己的心當做掛件掛在兒子身上。
「請母後放心,母后的叮囑兒臣都記在了心裡,定不會令母后失望。」
劉據也絲毫不急,頗為耐心的聽完了衛子夫的全部叮囑,方才笑著點了點頭,接著只壓著聲音用一句話就徹底讓衛子夫安下心來,
「母后怕是還不知道,兒臣已經提前收到了密報,我父皇此次龍體只是小恙,如今已經沒有大礙,過不了幾日就會回來執政。」
「此話當真?」
衛子夫眼中劃過一抹驚喜。
像其他人一樣,因為劉徹的保密工作做的極為徹底,衛子夫也不知劉徹這回其實是裝病,因此所有的不安都是建立在假設劉徹即將駕崩的基礎之上。
儘管她也希望劉據能夠自此繼位大統,心中那塊懸了二十餘年的石頭安穩落地。
但她又不得不承認,劉徹終歸是那個最令她安心的人。
只要劉徹還在,朝堂就不會出現震動,時局便很難出現動蕩,哪怕再大的事情都能安穩渡過……這個男人就是有這樣的本事,目前在她心中無人可以超越。
更何況她與劉徹可是夫妻,數十年相濡以沫的夫妻,哪怕劉徹平日霸道了些,她內心之中也依舊傾心,怎會盼著劉徹駕崩,尤其是他尚未給劉據鋪平道路前駕崩?
「母后看著便是,等今日早朝結束之後,我父皇應該很快就會回來。」
劉據笑呵呵的道。
「那就好,那就好……你還有許多東西需向你父皇學習。」
衛子夫連連點著頭,卻又忽然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一般,眉頭一蹙直視向劉據的眼睛,不無擔憂的道,
「據兒,你這話什麼意思?你是不是又打算在這次早朝上做什麼你父皇不得立刻趕不回來收拾攤子的事?」
「兒臣在母后心中便如此不教人省心?」
劉據笑著問道。
「你何時教人省過心?」
衛子夫脫口反問。
「……」
劉據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反駁。
「總之,不許!」
衛子夫又著重強調道,
「無論你有沒有這個心思,都絕對不許去做!」
「若你真有什麼想法,不如待你父皇回來之後先與他商議一番,能辦的事,你父皇能夠處置的更為妥當,不能辦的事,你父皇亦會告訴你為何不能,在政事方面你與你父皇還相差甚遠,這亦是一個學習的過程。」
「明白了么?」
「還有,為母雖不知你的密報從何而來,竟能探得你父皇的近況。」
「但這種事今後最好不要再做,相干人等也儘快斷了聯繫,否則若是被你父皇察覺,此事非同小可!」
「知道了么?」
「兒臣曉得了,謹遵母后教誨。」
見衛子夫都有些急了,劉據只得先滿口答應了下來,笑道,
「時候不早了,估摸著那些大臣已經到了公車署門外,兒臣需提前做些準備,母后便先請回吧,待早朝結束之後,兒臣再去向母后請安。」
「記住為母剛才的話,為母不會害你!」
衛子夫仍不放心,抬手敲了一下劉據的腦袋。
「記住了記住了。」
劉據連連點頭。
「用心記著!為母先回去了。」
衛子夫最後又叮囑了一句,方才一步三回頭的向外走去,心中卻總還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若非從劉據口中得知劉徹這次不會駕崩,不日便會回來執政,她其實都已經做好了今日就留在宣室後殿聽劉據上朝的打算,否則斷然難以安心……
不過現在,還是返回椒房殿為妙。
否則若是教劉徹知道,這也同樣不是什麼好事……畢竟劉徹在冊立她為皇后之前,便以陳阿嬌和竇太主為例,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明示過對後宮干政之事的極度不滿。
……
三刻之後。
公車署驗身放行,早已等候多時的滿朝文武大臣結伴穿過金馬門,魚貫進入宣室殿,一邊互相寒暄著一邊各自就位。
他們之中亦有不少人一夜未睡,畢竟心裡有事的人本就很難睡著。
「太子駕到!」
伴隨著謁者一聲唱和。
劉據最後一個登場,緩緩自後殿步入殿中。
「……」
一時間原本還有些哄亂的宣室殿瞬間安靜下來,只是在私底下用眼神進行了短暫的交流,有些人則提起了一口氣,似乎在為接下來要做的事進行心理建設。
如此待劉據緩步走到龍塌下面的特座前面,轉過身來面向堂下一眾大臣時。
「恭迎太子殿下!」
百官紛紛躬身施禮,大聲呼喊起來。
如果是劉徹上朝,自然是不需要向這些大臣還禮的,只需在坐上龍塌之後,示意這些大臣落座即可。
不過劉據此刻畢竟還是太子,坐的也不是龍塌。
為了顯示謙卑有禮的品德還是應當還上一禮,邀請這些大臣落座,然後自己再落座,進入正式的早朝環節。
「諸位不必多禮。」
劉據果然還了一禮,隨後抬起手來……
有人見狀已經做好了配合落座的準備,屁股都已順勢向後移動。
卻聽劉據口中說出來的卻不是「諸位請入坐」,而是兩個他們這輩子都未在早朝時聽到的字:
「關門!」
「?!」
準備落座的慣性立刻令許多人不受控制趔趄了一下,還有腿腳不太利索的老臣摔了個屁股蹲,滿臉驚疑的望向劉據。
「諾!」
門外的期門武士卻早有準備,「咣當」一聲關上了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