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 太子殿下肉身成聖!
「殿下要做什麼?」
郭振聞言心中更加驚疑。
他倒不認為自己有資格干涉劉據,只是擔心劉據一時衝動,再干出什麼頭腦發熱的事情,引起更加惡劣的影響。
畢竟這種事劉據此前就曾當街刺死江充,還因此被廢立了太子。
而這一次,劉據強推這兩項國策本來就已經引起了不小的非議,倘若再干出什麼激起民憤的事,只怕就不是廢立太子那麼簡單的事了……
「這一次我要肉身成聖了。」
劉據卻咧嘴笑了起來。
「啊?」
郭振自是沒聽明白,一臉迷惑的怔住。
「快去吧,我知道我在做什麼,只要將這件事辦好了,後面所有的事情便都暢通無阻了。」
劉據擺了擺手,胸有成竹的道。
……
一個時辰后。
劉據的駕五青蓋車行駛在長安的街道上,不急不緩的駛向最繁華的東市。
太子冼馬郭振照舊在駕車,前後皆有太子中盾隨行,還有較為簡單的鹵簿儀仗隨行開路,雖然沒有某些正式場合那般排場,但也足以彰顯劉據的太子身份。
「太子駕到,還不讓開!」
在太子中盾的呵斥聲中,沿途的百姓紛紛側目退讓。
有人已經小聲議論了起來:
「聽說了么,這位太子糊塗至極,才奉旨聽政就下了兩項與民爭利的國策。」
「我又不是聾子,怎會不知?不過我看了最近巡演的兩場戲,戲本里似乎不是這麼說的,倒是說這兩項國策對咱們這些平頭百姓有利。」
「戲本里演的怎能作數?我家公子說了,戲本不過是朝廷用來愚弄咱們這些沒念過書的人的,咱們若是信了就上當了。」
「管他哩,我就知道咱們沒念過書不能科舉,名下也沒有田地,那科舉和度田說是與民爭利,也不是爭咱們的利,干咱們什麼事?」
「倒也是這麼個道理,反正攪來攪去都是上面的事,看他們與看戲也沒什麼分別……」
「……」
正當絕大多數人的注意力都在劉據的駕五青蓋車上的時候。
誰都未曾注意到,有一些穿著與百姓並無差別,頭上戴著草帽,手中提著一個同樣被麻布蒙起來的東西的人擠入了人群。
下一刻。
「啪!啪!啪!……」
伴隨著一陣長安城內不太常見的響動。
人們根本就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便見道路兩旁雜亂的人群中忽然射出了數支弩箭,頃刻間洞穿了駕五青蓋車的篷布與帘布,齊齊射入車廂之內。
「啊!」
有人受到驚嚇發出一聲驚叫。
前面駕車的郭振似是此時才終於反應過來,回頭看了一眼馬車,當即大驚失色:
「有刺客!護駕!護駕!」
「護駕!」
隨行的太子中盾亦是大驚,迅速湧向駕五青蓋車,用肉身圍住車騎戒備。
而在聽到郭振的喊聲之後,更多圍觀的百姓才總算反應過來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接著立刻便陷入了更大的混亂,紛紛顧頭不顧腚的爭相逃跑,只為儘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此事非同小可。
他們就算不了解朝堂,也對廷尉有很深的認識。
太子當街遭遇刺客,廷尉一定很快就會介入,現在不趕緊遠離這裡,一旦被廷尉的酷吏帶回詔獄詢問,就算與此事毫無干係,只怕也少不了要掉上層皮。
「太子遇刺啦!」
「太子被射殺啦!」
「快逃啊……」
一時間整個東市亂作一團。
「留一些人立刻護送殿下回府,剩下的人抓捕刺客,不要讓刺客跑了!」
郭振還在大聲下令。
「諾!」
一眾太子中盾口中答應著,心中卻犯了難。
如今四處都是四散逃竄的民眾,而那些刺客又沒有明顯的特徵,最重要的是他們剛才根本就沒看到那些弩箭是從哪裡射出來的,這讓他們如何去抓?
不過有命令他們就得執行,否則事後萬難交代。
而他們此刻最關心的則是:
劉據究竟怎麼樣了?
那些弩箭雖然不算太多,但全部洞穿篷布與車簾射入車廂之內,劉據的處境也是極為兇險。
倘若劉據真有個三長兩短。
他們這些個太子中盾和郭振那個太子冼馬自是難辭其咎,誰也甭想有好果子吃!
求求了,太子可千萬別有閃失啊……
……
不久之後,駕五青蓋車狂奔著駛入博望苑,最終在劉據的秋坊門前停了下來。
待郭振屏退了所有的太子中盾和僕從之後。
秋坊的門緩緩打開,右耳裹著帛布的劉據從裡面緩緩走了出來,看了看駕五青蓋車篷布與車簾上的幾個小洞,笑著問道:
「怎麼樣?」
「一切皆按殿下的交代進行,弩張士已全部全身而退,圍觀百姓皆以為殿下遭了刺客,無人知道殿下此刻是生是死。」
郭振躬身做出回答,餘光卻忍不住瞄向劉據那裹著帛布的右耳,
「殿下,你這是……」
「做戲自然要做全套,只是自己故意擦破了一點皮,你若再回來晚一點,說不定傷口都要痊癒了。」
劉據笑呵呵的道。
「呃……」
郭振又不懂了,如果這樣的小傷自是無傷大雅,好了之後連疤都很難留下,亦不會產生什麼不良影響。
只是他還是想不明白,這與劉據此前所說的「肉身成聖」究竟有什麼關係?
難道這場遇刺的戲,其實是一場祭祀儀式?
劉據故意在右耳上擦破一點皮,也是為了取些血液來完成儀式不成?
然後,劉據就可以成聖了?
可是現在看劉據的樣子,與之前也沒有什麼區別,怎麼就成聖了呢?
他哪裡會知道,劉據其實效仿的是後世的一場國外的著名政治事件,區別只在於他沒有當場露面,舉起拳頭來當眾高呼幾聲「fight」!
畢竟當時他又不在車裡,而是舒舒服服的坐在秋坊里飲茶。
「不要多想,也不必多問,做好我交代你的事便是,很快你就知道這件事將會帶來怎樣的影響了。」
劉據自然知道郭振在想些什麼,只是神秘一笑,就轉身回了秋坊,
「對了,對外宣稱我遇刺負傷,從現在開始,除了我父皇,誰都不見。」
「陛下?」
郭振又是一怔,陛下如今不是在甘泉宮養病么?
這段時間陛下也是誰都不見,誰也說不清楚陛下的身體狀況究竟如何,坊間各種謠言四起。
如今殿下再遭遇刺殺,也誰都不見,不說明傷勢如何。
大漢豈不即將陷入無主的狀態?
……
丞相府。
「你說什麼,劉據當街遇刺?!」
石慶聞言陡然放下手中的茶盞,老臉上的法令紋與抬頭紋又深刻了幾分。
「父親,此事千真萬確,東市有許多百姓都親眼所見,還驚動了廷尉和京兆尹,如今長安城門已經關閉,正在聯合追捕刺客的下落。」
石德將自己目前得知的消息一股腦說了出來。
「那劉據現在是何狀況?」
石慶緊接著又問。
「兒子只知博望苑傳出消息,劉據在刺殺中受了傷,這幾日要在府內養傷。」
石德一邊回答著,眼中浮現出些許期盼,
「父親,你說劉據若是此次傷勢嚴重,陛下又病入膏肓,咱們是不是……」
「是個屁!」
石慶臉上的皺紋卻越發深刻,
「你即刻以太子少傅的身份攜帶厚禮前往博望苑探望,務必探明劉據的傷勢!」
「還有,通知你那幾個兄弟,每人帶上一些僕役大張旗鼓的上街協助廷尉和京兆尹抓捕刺客,務必不遺餘力,就算不能抓到刺客,也一定要讓人們看見石家的忠心!」
「算了,你一個人去博望苑恐怕不夠!」
「還是我親自與你一起去吧,速去準備!」
石德聽罷倒有些不解了,忍不住問道:
「父親,我看就沒有這個必要了吧?」
「此事又不是我們做的,就算再怎麼查也斷然查不到我們身上,咱們家有一個代表前去探望已經足夠,事後也沒人能挑出理來不是?」
「兒子倒以為,眼下這種情況,咱們家倒應該趁著亂局提前做好準備,一旦陛下駕崩,劉據又有個什麼閃失,我們便可順勢扶劉閎上位,立下從龍之功……」
「糊塗!」
石慶厲聲打斷了石德,恨鐵不成鋼的罵道,
「你怎知陛下這次一定會駕崩,又怎知劉據這次一定有閃失,竟敢如此自信?」
「我告訴你,不論這次刺殺劉據的事是何人策劃,都是愚蠢至極的行為,稱其為我們的敵人都不為過!」
「只要劉據那份名錄尚在,便無異於將石家和所有名錄上的人架在火上炙烤!」
「父親此話怎樣?」
石德還是有些不解。
「我曾經與你講解過的輿情規律,你是一句都未曾領悟啊!」
石慶長嘆了一聲,無奈罵道,
「所謂輿情最重要的一條規律便是,猜測即是事實!」
「劉閎知道我們想扶他上位,自然明確我們是劉據的敵人,那麼這件事就算不是我們做的,哪怕真的抓住了刺客,證明此事與我們無關,只怕也不能完全消除劉閎心中的懷疑!」
「一旦產生這樣的懷疑,即使劉閎再沒有主心骨,也必定對我們心生忌憚,上位之後也只會優先考慮如何將我們這些人全部除去,避免相同的事發生在他的身上!」
「不只是劉閎,就算扶其他的皇子上位也是一樣!」
「劉據就更不必說了,倘若他這次挺了過來,優先懷疑的也只會是我們!」
「這還只是最好的情況,倘若發生了最壞的情況,即陛下這回並未駕崩,待他回來之後得知此事,又見到劉據手中的那份名錄,你猜陛下會如何處置我們?」
「以陛下的性子與手段,哪怕只是懷疑,只怕夷三族都已是法外開恩、先祖保佑了!」
「甚至劉據一旦公開那份名錄,大漢從上至下便皆會認定我們就是策劃行刺他的人,只要背負上這弒君犯上的罪名,如何還有人肯與我們為伍,敢與我們為伍,敢為我們辯解,難道不怕與我們同罪?」
「這是要讓我們石家與那份名錄上的人全部自絕於漢室,自絕於大漢吶!」
「這!這!這!」
聽到這裡,石德才終於明白了此事的嚴重性,當即慌了神,
「父親,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啊?」
「事到如今,我們只能期盼劉據已被一箭射死,而那份名錄也無外人知曉,跟著他一起進了墳墓。」
石慶彷彿瞬間老了幾十歲,臉上浮現出土色,
「否則,劉據已徹底立於不敗之地,我們必須立刻獻上投名狀,表明我們與此事絕無干係,以求劉據能動一動惻隱之心,給我們一次恕罪的機會……」
這投名狀是什麼,倒不用石慶說的更明白。
無非就是劉據的那兩項國策,石家與那份名錄上的人必須不遺餘力的支持,還必須全員化身酷吏帶頭執行,自領他們時常用來攻訐劉徹與內朝臣子「與民爭利」的罵名,和原本與他們穿一條褲子的各方勢力完成徹底切割,如同壁虎一般斷尾求生。
並且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劉據無論死或不死,在民眾心中已經有了「受害者」光環,不是聖人卻勝似聖人!
現在他推行的那兩項國策,無論那些不識字的百姓是否能夠領會,都將發生一定程度的改觀。
正如商鞅和晁錯雖被冠以多項罪名處以極刑,但在民間和史書中的其實都留下了不錯的名聲一般。
而依舊反對那兩項國策的人,就是可以被合理懷疑為策劃了這場刺殺的人!
「唉,究竟是哪個混賬如此愚蠢,害死我們了……」
石德憤恨的拍著大腿,恨不能將策劃此事的人挫骨揚灰。
就在這時。
「報!」
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報道,
「丞相,奴婢剛剛收到急報,陛下病體康復,如今自甘泉宮歸來,駕六金根車已經進城了!」
「完了!全完了!」
石慶聞言頹然靠在榻上,彷彿被抽干最後一縷精氣神。
這正是他剛才所說的最壞的情況,無論劉據有沒有被一箭射死,事情都斷然不可能善了,除非……
努力撐起最後的力氣,石慶聲音沙啞卻又急促的喝道:
「快!還不快去備車!」
「去迎接陛下?」
石德顯然還是不明白如今掌控著他們命運的人是誰。
石慶被這個愚蠢的兒子氣的手都在顫抖:
「是去求見劉據,不,是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