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曆法音律

第51章:曆法音律

軍中犯了錯可不是將功贖罪就能說得過去的,田彥生的人頭在硝制之後並最新軍報一同送往建康,而沈慶之的大軍在簡單的休整兩日後,依靠俘獲的蠻族糧草民伕再度出發。

沈慶之大軍從白楊山至茹丘山再到達檢城,一路上清剿蠻族潰軍的同時,在路氏旗下商人帶路下,攻山拔寨,所向披靡,斬首三千餘。俘虜蠻民兩萬八千人,招降蠻民兩萬五千人,收繳牛馬七百餘頭,糧食九萬餘斛。

【唐朝之前斛為民間對石的俗稱,1斛=1石,約120斤】

接連不斷的捷報送往建康后,劉駿在會稽公主府上的哭相才好看了一些。同時,按劉駿的吩咐,雍州刺史府派出孔休先、謝約率一部官吏,在襄陽剩餘大軍的看護下組織被俘獲的蠻民在新野與襄陽之間淯水【湖北白河】河段荒地築城、開荒、定居。

這一戰打完雍州境內除了幸諸山【湖北白河縣以西山區】的犬羊蠻,靠著地形以及宋魏交界地的優勢還能有力量襲擾雍州郡縣,剩下的荊襄蠻族大部均已被討平,短時間內不會再出現蠻軍破城的情況了。

與此同時,數征蠻族大獲成功的沈慶之在蠻族中的個人威望也到達了頂峰。馬超當年將西北羌族打服之後,羌胡稱呼馬超為神威天將軍。沈慶之因為患有頭風病,行軍作戰時時常戴著狐皮帽,蠻族中有見識的人看見沈慶之的狐皮帽就害怕,稱其為「蒼頭公。

年前,沈慶之率大軍歸襄陽休整時,沈慶之按劉駿的囑咐,特意在蠻族新城附近率一部騎軍繞城而過,當時新城還是個修築城池的大工地,有些蠻子勞力在看到騎著高頭大馬的沈慶之來了后,驚呼一聲:

「蒼頭公來了!」

隨後整個築城工地頓時引起一陣騷亂,最後還是沈慶之親自砍了幾顆快嚇瘋了的蠻子人頭后,這場騷亂才平息下去。之後的一段時間,那些蠻族即使吃不飽、穿不暖,活得跟牲口一樣,但工作熱情還是提高了不少。

就是死了一些青壯讓收到消息的劉駿感覺有些可惜。

雍州的事情,因為距離原因,劉駿即使能遙控指揮,也做不到面面俱到,所以很多事情劉駿都放權給手下人處理了。襄陽還有江湛在,劉駿相信出不了亂子。而且劉駿還真不信,范曄這貨在沒了孔熙先的忽悠后,還敢再造一次反!

事實也確實如劉駿所料,造反小組成員除了范曄腦子不太靈光有些故態復萌外,剩下的人工作一個比一個勤懇。范曄的故態復萌也不過是在閑暇時間為劉駿在襄陽的娛樂產業增加收入。現在的范曄已經不是太子詹事,劉駿可不允許范曄繼續掛賬了!

雍州的事情告一段落,劉駿在建康繼續忙著姑姑的喪事。皇帝、太子、始興王【二哥】,三人因為各有各的原因,所以在姑姑喪禮出面了幾次,完成了基本禮儀后就基本不來了,後續劉駿算是皇室代表,全程代表皇室參與會稽公主喪儀。

累是真的累,好處也不是沒有,至少徐湛之對劉駿的感觀好了不少。不會再像在襄陽時那般怎麼看劉駿怎麼不爽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皇帝推波助瀾,劉駿因為一場姑姑的葬禮,居然傳出了孝子的名聲。劉駿在聽聞后,在被窩裡都笑出了聲音。

「孝子好啊,我可真是大孝子啊!」

夜裡,抱著媳婦的劉駿如是想著。

禮記雖有言,諸侯五日而殯,五月而葬,但自從禮樂崩壞后,後世皇朝真正恪守禮制的皇帝也沒多少。劉興弟的葬禮也是如此,在元嘉二十一年十二月中旬,劉興弟的陵寢修築完畢,便安排下葬了,並沒有堅持停靈五個月。

下葬的前一天,劉駿跟著送葬隊伍,看著靈車把姑姑劉興弟的靈柩遷入祖廟停放。

當天晚上,劉義隆還帶著大哥二哥來祖廟哭祭了一番。真哭假哭劉駿是不知道了,反正禮法上肯定挑不出毛病。

第二天送靈啟程時,皇帝劉義隆親讀祭文、送挽儀。同時在祖廟舉行了一個大規模的祭奠儀式,劉駿覺著就是個類似現在的遺體告別儀式,只是禮儀更複雜了些。當然劉興弟的遺體是看不到了,放了有三個多月,早就臭了。被封在棺槨里,封的死死的。

之後是出柩,將靈柩運到墳地。出柩時沿途還有教坊司的樂師奏響哀樂,漢樂府有《蒿里》《薤露》,一直是安葬時的輓歌。

一直等到劉興弟的陵寢封土,劉駿來建康的任務才至此結束。

當然,馬上要過年了,劉義隆雖然不喜歡劉駿,但還不至於年前只剩幾天還要將劉駿趕回襄陽,所以劉駿也得以再次在建康過年。也因此劉駿能夠親身參與元嘉二十一年最後一個大新聞:太子率更令何承天撰《元嘉新曆》完成,上呈皇帝求改曆法。

朝堂之上,劉駿眯著眼打量著一襲麻衣坐在那與皇帝高談闊論的何承天。

說起來,元嘉二十一年除了臨川郡王劉義慶與會稽公主劉興弟逝世之外,朝廷上的大新聞就沒停過。其中就有關於何承天的笑話。

何承天與前任尚書左丞謝元一向關係不好,二人互相窺伺對方轄台的過失,幾次互相上書彈劾。

太尉江夏王劉義恭協助皇帝總攬大權,一年給何承天資產:錢幣三千萬,布帛五萬匹,糧米七萬斛。劉駿也不知道劉義恭是不是自污,反正在接替劉義康的位置后,劉義恭一直鋪張浪費,用度經常不夠。元嘉二十一年年中,劉義恭就向尚書省要求索取第二年資費。

按朝廷規定支出錢幣二十萬,布帛五百匹以上,應向朝廷啟奏,得皇帝允許才可撥出。但時任尚書左丞謝元安排錢幣二百萬給太尉劉義恭,並沒有走上奏朝廷的流程,事情敗露后,謝元命人殺了具體辦事的僕射孟靑試圖銷毀證據。

後來謝元轉任太尉劉義恭的咨議參軍,還沒接到正式授命,就被何承天揭發了舊事,劉義隆因此大怒。

「朕的錢!一句話不問就直接拿走兩百萬!欺天了!」

【袁皇后在世時,求劉義隆支援娘家,一次最多也就三五十萬錢】

最後劉義隆還是看在謝元出身陳郡謝氏的份上,這才沒有直接殺了謝元,只是貶謫謝元歸鄉,且禁錮終身。謝元倒台了也沒忘罪魁禍首,也揭發何承天賣綾茭四百七十束給官屬,索取高價。何承天因此被貶為布衣。但繼續領職。

相當於編製給裁了,職務還在。後世老朱的戴枷辦公也不知道是不是學的劉義隆。

拋開何承天的人品,官品不談,何承天能力還是有的。

何承天呈上的《元嘉歷》,說是訂正舊曆所訂的冬至時刻和冬至時日所在位置。其中複雜的專業術語,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劉駿也沒能聽懂,劉駿唯一能聽懂的是,何承天論周天度數和兩極距離,相當於給出圓周率的近似值約為3.1429。

圓周率劉駿還記得是3.141592654,至於怎麼算的,劉駿已經忘的乾乾淨淨了。

何承天的專業術語,劉駿都聽不懂,皇帝劉義隆自然更聽不懂了,所以下詔讓朝廷中懂的官員商議。

一番商議之後,太史令錢樂之等技術官員聯名上奏;認為這何承天所講的舊曆錯誤確實存在,但是何承天曆法的月份有一連三個月都為大月、一連兩個月都是小月的情況,比起舊曆法來說差異較大,其中更有計算錯誤的地方,認為還應該繼續使用舊曆法。

大多數技術官員都否決了何承天的提議,哪怕太子再支持,何承天再據理力爭,劉義隆還是決定尊重大多數人的意見。

這也是劉義隆罕見的駁太子面子的事情。事後劉駿看太子大哥劉劭的臉色似乎不太好。

「哈哈,難得見到大哥吃癟。」

下朝之後回到官邸內院,在支開了外人後,劉駿便抱著表姐吐槽今天朝廷上發生的事情。

「歷當由上出,太子此番確系操切了些。」

王憲嫄很疑惑,為什麼《元嘉新曆》製成之後,太子與何承天要在朝堂上直接公布,而不是先與皇帝陛下私下通通氣。

自漢武帝搞出天人感應后,曆法已經近乎是一種權力的象徵。歷朝歷代皇帝登基以後,都宣稱其比前朝皇帝更是真命天子,新朝給出的曆法也比前朝更准,需要重新頒布曆法,紀年等都要重新開始,以示正統。

以至於從戰國到秦朝各諸侯國行用的黃帝、顓頊、夏、殷、周、魯六種曆法以來,歷代官方對曆法的改動次數遠遠超出了對普通法律的更改次數。為的就是強化當朝皇帝統治的神聖性、正統性、合法性、穩定性。

現在皇帝還沒死呢,太子劉劭就急匆匆的要上奏推行新曆法。別說王憲嫄了,連劉駿都不知道太子大哥怎麼想的。咒皇帝老子死?

不過太子大哥與皇帝老子的情感糾葛劉駿也懶得管,只當是看笑話。現在劉駿朝堂之上連一個能替自己說話的高官都沒有,劉駿自然也不會出面自討沒趣。

相比於朝堂之上的明爭暗鬥,劉駿更希望自己能早點回襄陽。討蠻一戰,沈慶之前前後後俘獲蠻民近十萬人,所得山野熟田無數,荊州供應雍州的林邑稻稻種都已告罄,惹得荊襄兩地本土官僚沒少向朝廷上書,互相抨擊指責對方。

這事鬧的過年時,回建康述職的六叔劉義宣都忍不住在皇宮宴會上向劉駿吐槽雍州屬衙索求荊州太多。

對此,劉駿只想說:幹得漂亮!

說起來林邑稻還是劉駿獻上的呢,結果現在林邑稻稻種已經被荊州官署嚴格管控,連劉駿的食邑封地產出的林邑稻在沒得到荊州刺史府允准前都不得擅自調撥。可能是之前劉駿拿林邑稻稻種宰的荊州世族太狠了,以至於現在荊州世族依樣畫葫蘆,準備賺回來。

也就是劉駿憑藉發現林邑稻的首功,這才從建康拿到了一封調撥林邑稻的文書,不然沒有建康台城的旨意,近三五年內一粒林邑稻稻種都別想出荊州!

【類比青霉素,剛出來時青霉素價比黃金,現在價格跌到谷底】

劉駿的雍州已經算好的了,大宋不少州部所獲朝廷分配的稻種連一縣之地都未必能種的滿。可見當下林邑稻稻種之珍惜。

其他州部刺史官員也不是沒有抗議過,荊州方面只一句話就頂了下來:

「各地林邑稻種植情況不明,理應先尋一地試種幾年以觀後效,若有不濟也可及時調整,不耽誤來年收成。」

這話說的有理有據,各州部官員又沒人願意擔來年歉收的後果,由是熄火。

底下官吏們的饒舌,暫時還未能影響到劉駿與劉義宣之間的叔侄之情。新年大宴上,劉義宣、劉義季、劉駿三人談笑風生的模樣,看得高坐於龍位上的劉義隆眼皮直跳。

新年剛過,又長了一歲,已經15歲的劉駿,在正月里繼續吃朝廷的瓜。

元嘉二十二年正月初一正旦大朝會上,劉義隆將去年否決掉的《元嘉新曆》,稍微刪改了一些后,改了個名字以皇帝的名義推廣了下去。算是變相佔了何承天的論文,不過劉義隆是皇帝,論文被劉義隆佔了,何承天與太子也沒處說理。

曆法上太子與何承天沒沾到光,於是何承天又上奏劉義隆,提議修繕音律。

宮廷內的音律可不僅僅是劉駿在私人官邸中時常聽侍妾演奏的歌舞樂器表演。音律從西周時期乃至更早就被納入了「禮」的範疇。而這種「禮」更是指代了社會中下層人對上層人的敬仰與景從。

國之大事,在戎在祀。不管戎還是祀都繞不開禮樂二字。

何承天當朝提出:

「西漢京房將十二音律中的中呂、上生、黃鐘,凡沒有超過九寸的,都改到六十音律。錢樂之又把它擴大到三百六十音律。上下相生,於三分之中增減其一,是古人所用的簡便易行的方法,如同古代曆法中的能見到的天空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中的一個單位,但京房卻沒有明白其中的真義,而把它錯誤地定為六十。」

於是,何承天改設新的音律,林鐘長六寸一厘,便從中呂回到黃鐘的位置,每十二律呂又回到第一音級,聲韻毫無損失。

算是在曆法問題上吃癟后,太子與何承天又在音律上找回了面子。

音律裡面的彎彎繞,劉駿了解的不是很清楚,不過在聽到何承天說「猶如古歷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也」時,心中還是有些感慨的,古人牛比啊,那麼早就能計算出地球公轉時間了。

大宋乃至之前更早的時代可沒有阿拉伯數字,也沒有那麼多數學工具,劉駿都不知道那些大佬是怎麼算出來的。

在感慨古人牛比的同時,劉駿更覺得何承天這老頭也是不凡,懂天文曆法、音律、還著有《達性論》、《報應問》等哲學書籍,現下更是奉命撰修《宋書》,記錄當朝歷史。劉駿都佩服這老頭在文學方面多面手的能力。

只是劉駿對何承天這段時間上躥下跳的為太子從各方面攬功的做法有些疑惑。以皇帝老子這麼些年的表現,大哥劉劭的太子位置穩的跟烙在劉劭屁股上了一樣,何必多此一舉?

「難道是何承天年紀大了,想在死前為何家多掙點新君印象分好庇護後人?」

劉駿小小的腦袋裡裝著大大的疑惑。

不過這些都和劉駿關係不大,正月十五,劉義隆將劉駿召至皇宮,語重心長的和劉駿交代了朝廷要經略關、河的事情。需要劉駿在近幾年內將日漸虧空的襄樊經營成日後北伐的後勤支柱。對此劉駿自然連連點頭。即使皇帝不說,劉駿也要大搞種植園好好回口血的。

然後正月十六,劉駿就帶著四侍女並皇帝新分配下來的八百王府禁衛登上了西去襄陽的船。

這一次老媽路惠男與老婆王憲嫄都未跟劉駿一同前往,主要是王憲嫄肚子大了,月份快到了,隨時可能生產,不宜再舟車勞頓。之前回建康時,若非劉駿在軍中消息不暢,劉駿也不會讓王憲嫄跟著回建康的。

清晨大江之上,站在船頭,劉駿舉目東望,一輪新日正在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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