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青山埋骨
「就這麼寫——」
「聽明白了么?」
他說。
她才不會聽他的呢。
照他說的的,都成黃書了。
銀霄「唔」了一聲,敷衍地點點頭。
魚水之歡后,他抱著她去洗漱。
「什麼時候咱們回幽州看看吧。」
魏承幫她擦拭頭髮,坐在榻邊用了干帕子一點一點地吸干發梢上的水。
「好啊。」銀霄點頭,她也好多年沒回去過了,「怎麼突然想著回去看看了?」
他這個人,不是從來不念舊么,這些年,她從來都沒聽他提起過以前。
「就是想看看。」男人含糊道:「我想把那座道觀修一修,說起來,沛霖還是在那兒出生的。」
說起這事,銀霄想起來了,那時候兇險萬分,她又是第一次生孩子,正趕上孩子難產,也不知是不是道觀里的神仙保佑,保佑她和孩子母女平安。
「還有——」
男人繼續道,「之前我不是有一個月不在宮裡么?」
提起這個事情銀霄就來氣,她哼了一聲。
「我無意中看到一塊風水寶地。」
他一手枕在腦下,一手抱著她,嘿嘿笑了兩聲:「山靈水秀,周圍也沒什麼人,是個隱蔽又絕妙的好地方。」
「有成群的麋鹿和鳥禽,那湖也好看。」
「嗯?」,她趴在他懷裡閉上眼,尾音上揚。
「後天我騎馬帶你過去看看。」
「咱們以後就埋那兒吧。」
女人一激靈,睜開眼,看他神色認真,又閉上眼,繼續趴在他身上:「嗯。」
「那皇陵怎麼辦,空著么?」她軟語道。
「皇陵地宮太空曠了,到時候按照規矩,咱們雖然同穴,但是不同棺,不好。」
他搖頭,都不是睡一塊,那有什麼意思,那可是長眠之地。
自然是要挨一塊睡才行。
「皇陵,就埋衣冠冢便是,等咱們死了,就燒成灰,摻在一個瓶子里埋著。」
他揉了揉她的腦袋,親了她一口。「後日帶你去看看,你肯定喜歡。」
銀霄笑了笑,點了點頭。
每日上朝時,都是皇后親自為皇帝穿戴朝服冠冕。
涼風習習,雖然有些悶熱,好在清晨涼爽,風微微吹起,吹動他眼前的冕旒。
從下了御輦,一直到朝會的前殿。
夏蟲低鳴,天邊浮雲飄散。
她抬頭看身邊男人英俊的側臉,男人的大手包裹著她的手,分外的踏實。
忽然覺得此生好像也沒什麼遺憾的了。
真要說有什麼遺憾,可能就是年輕時沒能好好享受眼前的美色。
她忽然停下,看他疑惑地看過來。
女人瞧了瞧四下無人注意到他們,踮起腳抱住他,親了他一下。
冕旒打在她額上,男人覺得有些好笑,輕笑一聲,抬手拂起冕旒,讓她踮得再高一點。
她用力踮起腳尖,依舊有些吃力。
他抱住她的腰,將她輕而易舉地託了起來。
兩人呼吸交纏。
天穹之下,朝霞璀璨。
風灌進緊緊依偎的帝后衣袖,大袖翻飛,書寫成兩行繾綣情詩。
——
大胤國祚綿延三百二十五年。
其年夏,丞相,幽州刺史,兼中書省尚書令,大將軍,大司馬——魏承,於天麟八年,山陰王造反進駐皇城后,起兵圍剿叛軍。
大胤國祚式微,群臣力諫其取天子位,登基為帝,君臨天下。
胤和帝年僅八歲,自知難以服眾,不堪監國大任,寫下禪讓詔書,讓位於魏承,從此不知所蹤。
同年,改國號為燕,史書記載,太祖謚號武,帝王本紀第一卷,便是記載燕國太祖武帝與結髮妻子武思皇後生平。
太祖發跡於幽州,少年時,混跡軍中,鬥雞走狗,又遊俠於幽州,不拘小節,與髮妻武思皇后,胤朝太后王氏銀霄結識於微末。
太祖公務之餘,常攜武思皇后遍游幽州名山大川,太祖曾於一古剎,為皇后祈福抄經,后幽州失守,胡人進城劫掠,皇后攜眾人上山避難,如今,自太祖登基,下令重修古剎,以紀念與皇后結髮之情,為武思皇后祈福。
相傳,清河公主便生於此地,自從太祖重修古剎,山門一夕之間炙手可熱,無數遊人慕名而來,均想要瞻仰當年帝后同游、公主降生的洞天福地。
除了京中傳奇書肆,大燕又多了一遊覽聖地。
太祖與武思皇後夫妻和睦,元佑二十九年孟春月,武思皇后病逝。
太祖罷朝三月,棺槨停於長秋宮帝后寢殿足足三月,直到清河公主,太子和晉王擔心日長天久,母后不得安息,攜百官在長秋宮外苦苦跪求數日,太祖終於開了宮門。
太祖下詔,親送武思皇后的棺槨入帝陵。
一路之上,太祖蒼老英武的臉上異常平靜,好像與每一個武思皇後送他上朝的早晨一樣,沒有任何不同,只是那一日,不再是她送他上朝,而是他送她進皇陵。
皇陵封門那一刻,帝后掌珠,清河公主偷偷抬起頭,看了一眼站在高台處的父親。
老人神色凄惶,佝僂著背,跪在鐫刻滿武思皇後生平的石碑前,從來神色威嚴的帝王,涕淚滿面。
山嶽般橫行了一世的男人,竟在此刻,宛如一片風中落葉,哭得像個失去了怙恃的孩子,給髮妻的棺槨送行。
同年初夏,太祖禪位於太子,獨居於長秋宮。
當年隆冬,太祖崩逝於長秋宮寢殿,據說太祖崩逝那日,懷中貼身藏著一隻青玉瓷瓶,瓶中盛的,正是武思皇后的骨灰。
更有傳聞,次年下葬入皇陵與武思皇后同穴而葬的,只是一個衣冠冢,真正的太祖已經被火化,與武思皇后的骨灰埋葬在了另一處不為人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