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何以生隙

「越憶，越憶……本來就是他一定要讓這些人類進我們無諸，干出這種事的他，怎麼可能會管我們的死活？」少年初時聲音低沉，然後漸漸高亢，語速極快，打機關槍一樣讓人根本趕不及阻止。

執杖老者晚了一步才慌忙捂住少年的嘴，念念叨叨：「哎呀，不敢亂說，不敢亂說。」

雖是這麼個言行，但從他們自少年母親病重后沒有第一時間向石頭記求助即能看出，他們對越憶的信任度恐怕不高。畢竟在他們眼裡，越憶很有可能是一個獨斷專行，引狼入室的形象。

余清漪嘲諷地笑了笑：「如果老闆他真是這樣，根本沒必要扛著無諸。」

「是的是的，越先生他辛苦了。」執杖老者佝僂著身體頻頻點頭，奉承越憶，這話裡面竇秋雨倒是聽出了一點真心。

貓耳少年的家是一間平凡的蝸舍荊扉的農房，院子里連應該囤積的柴火都只有稀稀拉拉幾根，肉眼可見的貧窮，屋內沒有什麼隔斷，簡單地分為可供休息日常生活的裡間和堆放雜物進行工作的外間，窄小的空間擠不下那麼多人，便只有餘清漪、肖藍杉與竇秋雨跟著少年和老者往裡屋走。

昏暗的寢室瀰漫著濃濃的藥味，一個只能熬煮清水的砂鍋慢慢地咕嘟著。少年走到床頭，溫柔地理了理躺在床上的那個人的鬢角額際，他的母親看上去被歲月與病魔腐蝕得很嚴重，蒼老的容顏形銷骨立，靜靜沉眠。

肖藍杉派回顯應宮取葯的弟子很快就返程抵達了，帶著一盒滿滿當當的波羅奢花順著其他人的指路找了過來。砂鍋終於能做回自己的本職，少年數了數其他的藥材，把草藥按照她母親吃慣的方子依次放進鍋里，蹲在爐子前望眼欲穿地等待。

有少年微薄的法力支持的湯藥並不需要像人間一般那麼長的熬煮時間，沒過一會兒，湯藥已然製成。少年殷切地把葯一勺一勺地餵給他的母親，飽受病痛折磨的身體得到藥物的滋潤立時煥發了生機，他的母親掙扎著睜開了雙眼。

見狀，少年哭著抱住了床上那人：「娘你終於醒了！」

他的母親被少年的表現嚇了一跳，而後回過神慈愛地安撫他：「醒了醒了。」

少年這時才被差點失去至親的恐懼淹沒，不能自己地號啕大哭起來。

她被少年攙著坐起，見到屋裡聚集了這麼多的人很是驚訝，但看見人類沒有什麼憤懣的表情，和善地欠身致禮。等到少年哭聲稍緩，便連忙詢問自己的兒子：「怎麼今天家裡有這麼多客人？」

貓耳少年抽抽噎噎地說：「……他們送了波羅奢花來。」

他的母親直覺不對勁，微微嚴厲地又問了一遍：「到底出了什麼事？」

少年只好垂著頭，把剛剛在外面發生的那些事都說了。

聞言，她很是歉疚地朝肖藍杉道歉：「都是我家孩子莽撞了，非常對不起，非常對不起，人傷得嚴重嗎？。」

貓耳少年被他母親壓著，不甘願地也開口：「對不起。」

「他沒有大礙。」肖藍杉真誠地說，「只是看你的身體不太好，你要是願意，可以跟我們去顯應宮一趟，看看能不能徹底治癒你的病。」

少年的母親聽了，又是一連串地道謝，滿口答應了。

她的身體尚未康復，為了不讓病人受到顛簸，顯應宮派來一輛救護車來接，先一步回去，顯應宮的弟子們還是跟來時一樣步行跟在後面。

元帥廟村這一趟，顯應宮弟子一行人受到的刺激頗大，不管是一開始的受挫還是少年的悲劇，都給他們的心頭蒙上一層陰影，隊伍里氣氛沉重，不知道他們每個人心裡都在想些什麼。

竇秋雨還是跟余清漪走在隊伍的尾巴，她突然沒頭沒尾地問：「他們知道當初無諸妖郡降臨到人間背面的原因嗎？」

「知道。只不過他們可能覺得人類來一個趕走一個更好。」

「……一開始為什麼會接納人類的進入呢？」

「通道剛出現的時候，無諸因為射天鑒的不停進犯仍舊打得不可開交，哪有工夫去管這件事。並且顯應宮的人來了以後，加入了我們的陣營幫著把射天鑒趕出了無諸，加速了戰局的結束時間。卸磨殺驢的事又不好，那時候無諸百廢待興一團糟，要想把顯應宮的人趕出去得費多大的精力，經不起那麼多折騰。」

余清漪摸出一根棒棒糖舔了舔：「顯應宮帶來無諸的那些東西也很不錯，比如那孩子的母親的病，如果按她以前的治療方式必然沒有什麼希望，而如今她可以去顯應宮試一試，說不準會有一條生路。況且也有很多無諸的妖怪們去了人間，溝通是雙向的，若是照這個論點，我們無諸也入侵了人間。」

竇秋雨有些感慨：「確實合作共贏永遠比相互排斥來得好。只不過合作對於整個世界來說可能是利大於弊，但那一點弊落在個人身上即是整個世界般深重的痛苦。」

「那你覺得不應該保持與人間溝通嗎？」

竇秋雨搖了搖頭：「並不是。」

「我只是在想，縱然最後能得到解決，站在少年的角度，因為他對人類的憎恨怨念，他對顯應宮的那個孩子造成的傷害是真的；因為人類到來致使無諸發生變化，他受到的傷害也是真的。但是站在人類的角度，對無諸有一定的負面影響也是真的，他們的無辜也是真的，例如這事引起這樣的後果不是他們在主觀故意抬價，是市場的變動，顯應宮也在為無諸付出一份力。」

「既然如此他們都不應當承擔超出一定限度的惡意。純粹不存在副作用的選擇不可能有，那麼有沒有能夠將如同這個少年個人可能蒙受的弊端更加縮小的辦法呢？」

余清漪認同道：「所以越老闆一直想尋找兩邊的平衡，其實很不容易。而且我們別無選擇。」

竇秋雨察覺到了余清漪的話里的內涵，問：「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原因對嗎？」

「是有哦。」

她說。

「但我現在不能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