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貓耳少年

那是一個滿懷憤恨的貓耳少年。

少年身形單薄，衣裳尚是穿得整齊只不過已經洗到寬鬆發白，面料上能看出許多縝密地縫合的針線痕迹，剩餘的那些可能是新擦破的划痕仍然敞著口子，像一個破布袋軟塌塌地套在少年的身上。

他通紅著雙眼，執拗地逮著被他抓住的那個顯應宮弟子，揮舞著鋒利的爪子抓撓，還亮出他的尖牙咬在厚厚的鯤鵬服上，不顧一切，幾乎失去理智。

先前堵路的妖怪們顯然也大吃一驚，面面相覷，暫時停下喊話。他們雖然態度堅毅要驅趕走顯應宮一行人，但是這般直接動手鬥毆並不在他們的計劃當中。

那個無辜受難的顯應宮弟子有鯤鵬服的層層防衛，這樣一個孩子粗淺的連蠻力都欠缺的進攻手段實在不足以對他造成傷害，因而他沒有向少年作出回擊，一時間茫然不知道要怎麼反應，有些尷尬地躲閃著。

周圍的顯應宮弟子們不可能放著同胞被人單方面攻擊不管，面對這種突發情況還是有點通過模擬戰鬥打架磨練出來的經驗。僅僅拖延了幾秒鐘，附近的三個顯應宮弟子就默契地上前去了，兩個人分別按住了少年的左右手臂，不讓他動彈，另一個人保護著倒霉的弟子退了幾步。

少年拚命掙扎著、扭動著想要擺脫兩個顯應宮弟子的桎梏，可是在巨大的實力差距下，他宛若蚍蜉撼樹，顯應宮弟子的手穩如泰山，不為他這個小愚公所動。體會到自己力不從心的無能，貓耳少年的眼睛更紅了，似惱羞成怒又似快要落淚。

執杖老者見到這一幕，把拐棍在地上用力地杵了一下，顫顫巍巍地跟著身邊的幾個人朝少年圍過去，將少年從顯應宮的人堆里撈了出來，往他們那邊扯了回去。

顯應宮的弟子不敢阻攔，卸了力任由少年脫走，看著堵路的妖怪們仔細檢查了貓耳少年有沒有受傷。

而後耄耋老者護犢子地把那個孩子摟進懷裡，質問目前沉默寡言的顯應宮弟子們：「你們人類擅自闖入我們元帥廟村不肯離開，竟然還要對我族的小孩兒動手？真是豈有此理。」

有一個顯應宮弟子年輕氣盛，憋不住話衝口而出：「明明是他……」

耄耋老者身旁的一個壯年妖怪怕顯應宮的人要追究小孩的行為，明知強詞奪理仍是要先發制人：「那也是因為你們顯應宮的人先冒犯我們的領地，難道不是在圖謀不軌？被我們的孩子驅逐本就理所當然，你們還敢說出這種話想推卸責任！」

顯應宮弟子瞬間噤聲，訥訥不語。

一個人影上前幾步站到對峙的兩群人當中。她素來靈動活潑的嬌小臉龐霎時凝結了無邊的冰霜，慢條斯理的說話聲音如幽靜的月下湖水。

「顯應宮的人不能說話，我總可以吧。說啊，鬧這一通到底是為了什麼事？」

余清漪冷冷地重複了一遍：「說啊，為了什麼事？」

她的出現登時把堵路的妖怪們那一方也拉進噤若寒蟬的境地，余清漪的長相他們可眼熟得很，她在石頭記里工作，與越憶的關係密切的事亦是人盡皆知。見到她彷彿見到了她背後的大妖怪一樣，他們敢指著顯應宮的人痛毀極詆，卻不敢在余清漪那輕舉妄動半分。

貓耳少年沒有大人們的小心翼翼，憑著一股意氣狠狠地開口：「他們這群人類是醜惡的入侵者，他們在我們的家園上吸血，他們帶來了災難！」

「沒有一點有價值的東西。」余清漪漠然點評，繼而指了指執杖老者道，「由你來說。」

執杖老者停了停，硬邦邦地說：「人類不該來元帥廟村。」

「哦，然後呢？」

毫不給一點情面。

執杖老者噎了一下，扭頭看了一眼少年，猶豫地說：「他家裡出了點事，他母親一直病著要靠吃藥維持。前陣子波羅奢花的價格漲了很多，他家底已經掏得差不多，我們也給湊了點還是不夠買，這陣子他母親身體壞得更厲害。」

貓耳少年潸然欲泣，憤然怒視顯應宮的人：「這麼多年來我母親吃藥都吃得好好的，都是這群貪婪的人類，他們搶走了我們的波羅奢花！如果不是他們，我們的波羅奢花不會少，我母親……我母親就不會暈了過去醒不過來！」

他的未竟之語，竇秋雨大概猜出來了，他驟然看見母親昏迷，恐慌萬狀之際，趕巧聽到了外面的動靜，碰到他仇恨怨懟的人類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把所有的急張拘諸發泄在顯應宮弟子身上。

肖藍杉「啊」了一聲，對著竇秋雨疑惑的眼神，幾不可聞地輕輕說：「波羅奢花只在無諸妖郡生長，前段時間，顯應宮曾經收購了一些波羅奢花。」

很簡單的道理，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供不應求就會導致物價上漲，儘管價高者得是市場內的一條合理規則，但面對外來的打破固有平衡的人類，不能接受產生埋怨也算情有可原。

堵路的妖怪們聽到少年的母親現在突然暈了過去，關懷地連連詢問，望著顯應宮弟子們的眼神更加不善，想要帶著貓耳少年回去照顧她的母親。

肖藍杉對少年懇摯地說：「人命關天，我會安排給你送一些波羅奢花過來，如果你們還有其他需求，可以到顯應宮和我們說。」

貓耳少年抹著眼淚大吼：「不須要你們假好心！人類滾出無諸！」

余清漪斷然反詰：「那你到底想不想救你的母親？白送給你的葯，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賭氣就要拒絕？」

「……」

少年沙啞著嗓音說：「想。」

他實際上不想接受人類的「施捨」，在他看來他母親此刻的病重有人類的緣故，說出這個字對他這種年紀的小孩來說不啻潑天恥辱，但為了救自己的母親，他挺著難過彎下脊樑接受了。

鬧劇也該收場，肖藍杉讓簡桐帶著其他顯應宮的弟子們繼續今天的任務，自己代表顯應宮跟貓耳少年走了，余清漪和竇秋雨亦緊隨其後。

「我家老闆早先便說過，若有類似的跟人類有關的狀況，可以去石頭記登記請求援助。」

去貓耳少年家的路上，余清漪忽然當著所有人的面說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