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鬼妖現

正猶豫那袋大米要不要拿走的時候，林木間鳥雀嘰喳亂叫，東天露出魚肚，原來一夜已經過去。這麼快天就亮了，此刻還哪兒敢耽擱，高呼一聲，撒腿就往門外跑去，還是熟悉的山路，一直往下過個山頭，向南再走二三十里，便能到最近的烏風鎮，鎮子上隨便搭車乘船，去哪兒不是去呀，他已經看到了自個兒在山下逍遙自在的場景。

下山的路那是熟的不能再熟，步離一路飛奔，似乎身後有人趕著跑似地，沿途無話，也不用多說，終於快翻到另一座山頭，很快就要出去，步離高興得不能自己，急忙跑上山去，看見一座道觀，孤零零的掩映在樹木當中，這道觀有些熟悉，近前一看，門頭藍底金字匾額，上書「三清觀」三個大字。

咦，怎麼回來了，難道一高興跑錯路了，抬頭看看天sè，太陽離東山山頭已經有了一拳的距離，這通跑，兩個時辰可是有的，這回要看準了，千萬不能走錯，仔細辨明方向，繼續往下，好么，呵呵，快上去了，呀，怎麼還是「三清觀」

小爺我跑，嗖嗖嗖，兩腿帶了風似的。

到了，嗨，我跑

又到了，嗨，再跑……

嗚嗚嗚嗚……不帶這麼玩人的，怎麼還是「三清觀」，老頭兒，是不是你搗得鬼，小爺不過在你褥子底下找出十兩碎銀子，話說人都死了，要銀子有什麼用，埋怨小爺我不發送你老人家，骨灰都被吹跑了，小爺縱有棺材，也沒地兒找你老人家的遺體去。

金黃sè的太陽業已升上中天，眼看著四下里景物依舊，步離卻怎麼也離不開三清觀，饒是他自小學武，身體健壯，但是個人他也經不起這麼三番五次的折騰，累的癱倒在三清觀門口，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募然間想起件事，不由心頭一驚，暗道：莫非小爺我今天出門沒看黃曆，遇上了鬼打牆，還真有鬼怪拿小爺開涮。

不過據說童子尿能破邪，好在小爺……嘎嘎嘎嘎。

想到這裡一躍而起，撩起道袍前擺，褲襠里掏出家什，轉著圈兒來個四方噴shè，耳中聽得嗤啦啦輕響連連，彷彿炸油條的聲音，童子尿果然有用，所到之處風中瑟瑟抖動的枯草，鋪滿落葉的石子路，這些熟悉的景緻漸漸淡去，眼見得鬼打牆就要破解，沒曾想他仗以辟邪的法寶卻漸感枯竭，直到將那張古銅sè面孔憋成紫紅sè，也再擠不出一星半點，四下里眨眼恢復原狀。

「難不成要小爺我一路尿下山去。」步離無可奈何，老老實實繫上褲腰帶，

山風凜冽，黃葉飄舞，太陽漠然西斜，這回可真是無法可想了。

念經，呀呸，小爺我怎麼記得那玩意，喊幾聲道號還可以，不過廟裡的三清菩薩素來只受香火不管閑事，如今也不知有沒有用，姑且喊幾嗓子試試。

「虛無自然大羅三清三境三寶天尊，虛無自然大羅三清三境三寶天尊」手掐三清指訣，走一步念一句，走一步念一句，如今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至於有用沒用，哼哼，也只有翻上另一座山頭才能知道。

「小哥，小哥。」虛空中似乎有人呼喊，

順聲看去，有黑風突然於左近出現，在滲人心魄的寒意當中，將步離卷得嚴嚴實實，天sè頓時暗將下來。

「小哥，小哥。」這聲音越來越清晰，

聽起來非常熟悉，怎麼著也算根救命稻草，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拿定主意，步離嘴上頓時抹了蜜糖，發出人獸無害的聲音：「是凡朱姐姐么。」

迷迷濛蒙間，黑風中有人影出現，是個黑袍女子在半空漂浮，不是凡朱哪兒還有別人。

步離歡喜莫名，大呼：「姐姐。」張開雙臂見了親人似地呼喊著向凡朱跑去，

凡朱冷冷問道：「小哥現在相信姐姐的話了。」

「姐姐說哪裡話，小步子本來就沒懷疑姐姐，不過昨夜你走得太急，小步子跟不上罷了。」步離無比委屈。

「看來你也知道，鬼怪已經找上門了，」凡朱道：「現在乘他們大隊人馬還沒上山，快跟姐姐走。」

「到哪裡去呀，姐姐。」步離天真的問道，

凡朱面sè一沉，呵斥道：「想活命就莫管閑事，閉上眼睛，聽到風響時千萬不可睜眼，否則跌出腦子來可別怨我。」

「唔，知道了。」步離聽話的閉上眼睛。

身邊狂風大作，似乎有什麼東西托著自己慢慢向上升，隨後也不知去了什麼方向，只是耳邊呼呼作響。

事已至此，步離即便是傻子，也知道在天上飛，有心開眼瞧瞧，卻怕真掉下去摔個血肉模糊，自來行走江湖安全第一，他只能強自忍耐。

一路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也不知過了多久，終覺狂風緩緩下降，雙腳踏到實地，應該到了。

凡朱身邊喝道：「開眼。」

連忙睜開眼睛，見已玉兔東升，金烏西墜，歸鳥投石般掠過天際，從一座高山飛向另一座高山，原來到了一處山谷之中，這山谷里野草叢生，林木茂盛，好奇的四下里看看，卻是個從未來過的所在。

那凡朱朝步離身後伸手一拂，yīn風過處雜草分開，當中露出個一人高下的洞口，道：「此地乃安丘山深處，距三清觀約有上百里，那些鬼怪已經封鎖了整個兒安丘山，咱們出是出不去了，只能先在這裡避避風頭，等過些時rì，姐姐再想辦法送你走。」

「好吧。」步離老實的小貓似的。

凡朱頭前帶路，匆匆進洞，步離無法可想，只能身後跟隨，裡面漆黑無比，好在帶路的凡朱已經化成一團綠幽幽的鬼火，約略可以看到洞中的場景，卻是一列狹窄的地道，這地道曲折向上，僅容一人出入，沿途依約可見斧鑿砍削的痕迹，數百步后前方豁然開朗，卻出現個數丈方圓的洞府，那洞府布置極為簡單，裡面也沒什麼家什，靠山壁處鑿出一座石塌，上面鋪著厚厚的雜草，左邊有個大水缸，裡面裝滿清水。

幽幽鬼火洞府內盤旋一陣，讓步離看了看他的新家，然後猛地爆裂開來，流光四下里噴濺出去，洞壁上登時星星點點，布滿綠sè的火苗，那火也不見熄滅，附著在洞壁上發出幽幽綠光，將整個洞府照耀的清晰可辨。

「好本事。」步離鼓起手掌大拍馬屁，不過也不算違心，頭回見到如此奇妙的本事，自然心嚮往之。

隱隱約約間凡朱現出身形，道：「好了，小哥權在這裡歇息，姐姐過幾rì再來看你。」

話音未落，就要匆匆離開。

「慢。」步離喊道，

凡朱停步問道：「怎麼了。」

步離頗為躊躇，似乎有什麼話不好意思出口，

「到底怎麼了。」凡朱催促起來，

步離雙眼怯生生的望了望她，方才低聲說道：「姐姐仔細想想，可曾忘了什麼東西。」

凡朱眉頭一皺，道：「有話就說，誰耐煩打什麼啞謎。」

步離頓時惱怒起來，喝道：「你不是人，自然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可小爺，奧，不，小步子我卻不能靠清水過rì子啊，折騰了一天，肚子早餓的咕咕叫了。」

這番話語氣經一個反覆，卻是突然想起自個兒的處境。

凡朱猛拍額頭，恍然大悟道：「哎呀，差點忘了，你尚不能辟穀，等著，姐姐去弄點吃的。」

說話間yīn風漸起，身形消失不見。

凡朱一走，步離的心思又活泛起來，四下里打量，見唯有進來時一條路，正待出去看看，yīn風倏忽而至，凡朱回來了，好快，立刻臉上堆滿笑容。

風過後，空中落下只血淋淋的梅花鹿，顯然是剛剛殺死的。

凡朱現出身形，指著梅花鹿問道：「夠了吧。」

步離眉頭緊皺，不置可否。

「不滿意。」凡朱莫名其妙，

「虧你還自稱是老頭兒的朋友，道士能吃葷么。」步離大聲抗議，

「呵呵呵呵，」凡朱乾笑數聲，道：「你們有什麼忌諱，姐姐豈能不知，適才不過是試探試探小兄弟是否真正遵守清規戒律罷了，等著，姐姐馬上去弄點素食來。」

「不用跑太遠，三清觀里就有買來的新米，老頭兒當年可是最愛吃這東西的。」步離急忙說道，據說三清觀離這裡有上百里，她怎麼著也得耽擱些功夫吧。

「還用你說，姐姐豈能不知。」凡朱也不廢話，身形於yīn風中漸漸消失。

步離趕緊跑將出去。

地道里沒有鬼火，四下里黑漆漆一片，他跌跌絆絆，慢慢摸索著往前走，原來也沒多遠，如今卻怎麼也走不到頭，正摸索間，忽有寒意襲來，那陣風又來了，這麼快，連忙回頭，砰——腦袋不小心碰到石壁上，撞得生痛生痛。

面前綠光一放，凡朱赫然出現，呀呀個呸的，這回回是回不去了，愛咋咋地。

凡朱面沉如水，問道：「小哥是要出去么。」

步離摸著頭頂撞起的疙瘩，耍起無賴，理直氣壯的吼叫起來：「當然要出去，有米無柴，你要小爺當野人么。」

凡朱長袖一揮，yīn風卷過，步離不由自主的被拋將進去，端端正正的落在洞府內的石榻上，好么，腦袋是顧不上了，摸著屁股聲喚連天，似乎十分痛苦。

「別做樣子，姐姐哪兒捨得摔你。」凡朱薄嗔道，

說實話可真是輕飄飄落上去的，把戲眨眼拆穿，步離立刻低下頭來，做出羞赧的模樣。

凡朱瞥將一眼，匆匆御風出去，這回步離不敢動，眼睛骨碌碌亂轉，也不知打什麼鬼主意。

yīn風倏忽而至，天上落下許多枯枝斷葉，凡朱沉聲問道：「夠了吧。」

「沒鍋。」步離賭氣的說道，

凡朱出去。

「沒菜。」

凡朱出去。

「沒酒。」

「咦，小孩家家的會喝么。」凡朱滿臉嘲諷，

「哼哼，虧你還是老頭兒的朋友，不知道我爺倆都是十足的酒鬼么。」步離氣焰十分囂張。

「額額，知道，知道，我自然知道。」凡朱頻頻點頭，又匆匆出去。

……

如此折騰十來回后，心中的怨氣也出的差不多了，

見那凡朱可真是個置辦家當的好手，頃刻間酒菜果蔬油鹽醬醋鍋碗瓢盆備了個齊全，還真打算在這裡過rì子，此刻實在想不出還需要什麼東西了。

凡朱沉寂片刻，方才柔聲說道：「小哥滿意了吧，聽話，好好在洞里呆著，姐姐出去打探打探消息。」

「慢。」步離還是不放。

「你。」凡朱勃然大怒，猛然舉起鬼爪，

「姐姐。」步離嬌呼，那雙大眼望著凡朱撲棱撲棱眨個不停，還真像個天真無邪的小孩子。

「呵呵。」眼見他如此可愛，凡朱滿腔怒火登時化為虛無，順勢變擊為撫，輕輕的拍了拍步離頭頂，道：「有事兒不能一次說完么，姐姐雖非人類，也經不起你這搗蛋鬼無休無止的折騰阿。」

那爪子冰冷刺骨，步離激靈靈打個冷戰，蜷縮著身子可憐兮兮的望著凡朱，委屈的說道：「姐姐走了，人家怕他們闖進來，一個人好害怕的。」

「小哥望安。」凡朱說道：「姐姐在洞裡布下幾道禁制，沒人能夠進來，也沒人能夠出去。」

這番話語重心長，關鍵在「沒人能夠出去」這幾個字上，步離何等機靈，怎能不明白什麼意思，知道不管怎麼著，他得在這暗無天rì的山洞之中踏踏實實的過上幾天了。

「小哥還有什麼吩咐。」凡朱輕柔的問道，

步離搖了搖頭，目光已經盯上了新鮮的鹿肉，道士不能吃葷，哼哼，騙鬼的話作的了數么。

凡朱遲疑著走將出去，一步一步，似乎隨時等待步離呼喊，是啊，任她法力高強，也經不起那yīn風忽起忽停。

步離饞涎yù滴，準備下榻切割鹿肉。

凡朱突然回頭，問道：「你當真不會絲毫道術。」

「當……且，虧你還是老頭兒的好朋友，連……」鹿肉誘使他差點說出真話，不過很快反應過來，隨口扯出「老頭兒」的虎皮。

「罷了罷了。」凡朱根本不容他說下去，擺手道：「也算你小子運氣，姐姐索xìng做件好事。」說著話兒，拋來一卷陳舊的羊皮，道：「好好參悟吧，姐姐給你個鍊氣的法子，這幾rì沒事，洞里練練，說不定rì後會有用處。」

鍊氣的法子，莫非是什麼修鍊口訣，這回鹿肉是顧不不上了，急忙打開，見羊皮上用火頭燙出七幅圖畫，按十天干排列，從甲到庚，每幅圖畫的都是人類的輪廓，也看不出男女，那人結雙盤坐，兩手或單或雙，捏出各種指訣，體內根據不同的手印，或多或少的均有幾條經脈被血線標註，之所以知道是經脈，不過是練武時老頭兒講解過，根據血線行經的線路，大約知道經過哪些穴位，不過這法子如何修行，上面卻根本沒有文字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