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八章 覺醒
很多村民不是自家買鹽,而是兩三家人聯合在一起,買一斤鹽。
即使是十二文一斤,他們都湊不出來,必須要聯合購買。
這一天,周元他們走了三個村子,才把這一百斤鹽賣完。
直到黃昏十分,才啟程回兗州。
馬車上,周元吃著已經冷澀的饅頭,眉頭緊皺。
官采曦也試著吃了一口,實在難以下咽,非但冷,而且硬,而且難吃,沒有半點味道。
怎麼形容呢,就像是在吃被碾壓無數次徹底凝實的雪球。
她找不到好的形容,反正她是真的吃不下去。
但她竟然看到李玉婠在吃。
「你為什麼也…」
她的話並沒有說完,因為她不敢真的問出來,她莫名地覺得羞恥。
李玉婠卻是笑道:「我吃過這種東西,在我剛來大晉不久的時候,當然,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吃過了…的確很難吃…」
「我現在之所以還能吃得下去,只因為…我知道還有很多人連這樣的饅頭都沒得吃。」
李玉婠想到的是她高麗的子民,她為此而心痛。
官采曦不說話了,她保持著自己的沉默,即使是回到鮑善汝的府上,也沒有過多的言語。
她只是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
她睡不著,也不想做其他事。
白天的一幕幕在腦海之中回蕩,她覺得自己呼吸愈發艱難,心中總像是有什麼東西壓著。
「長期不吃鹽,四肢乏力……甚至視力模糊…」
「他們就是長期不吃鹽的人…」
周
元的話像是縈繞不去,不斷在腦中響起,而那一幕幕村民的畫面,又像是夢魘一般,始終徘徊在眼前。
她乾脆拉起棉被,把自己整個人都蓋住。
這一夜不知道多漫長,官采曦不知道自己是否睡著過,只是在早晨的時候十分睏倦,完全沒有精神。
她打著呵欠來到廳堂的時候,周元等人已經在吃早餐。
她坐了下來,看著盤子里雪白的饅頭,突然又沒了任何胃口。
但看到周元他們吃著,她又伸手戳了戳,哎,是軟的…不是昨天那種饅頭。
她欣喜地拿起一個吃了起來,柔軟香甜,真是可口啊。
該死,我真沒出息,怎麼一個普普通通的饅頭便讓我覺得可口了呢,本姑娘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
她如此想著,但心中的欣喜卻又慢慢消逝了。
莫名的哀傷湧入心底,讓她徹底失去了進食的慾望。
鮑善汝來了。
拿著鹽引。
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張紙罷了,上面有印刷出來的「山東布政司」五個字,側面是兩個大大的「鹽票」。
然後便是詳細的字,應該是鮑善汝的字跡,很是俊秀,功底極佳。
「老規矩,一百六十萬斤鹽,三個月之內運過來就行。」
「至於能不能拿到這麼多鹽,看你怎麼和產鹽監察使溝通了,反正想要足額拿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說到這裡,鮑善汝笑道:「看在你出手大方的情誼上,本官再提醒你一句,要見大人物,可是要
有敲門磚的。」
「有了敲門磚,才有被接見的資格,否則一切免談。」
「並不是每一個官,都像我們這般清閑。」
他來得快,去得也快,言語之中暗示了周元等人也別耽誤。
看樣子他的確查清楚了周元等人的信息,已經確認無誤了。
至於昨天那些被李玉婠打暈的探子,他沒有提這麼不愉快的事。
鮑善汝不在意這些小過節,錢是一切,其他的都無傷大雅。
直到他走之後,庄玄素才震驚道:「一百六十萬斤鹽!這可是一萬兩千石啊!他怎麼敢的!」
周元道:「一石糧食四斤鹽,十萬石糧食,四十萬斤鹽,他給了我們一百六十萬斤鹽引,足足四倍。」
「怪不得鹽商賺錢啊,這都不賺錢的話,那天下就沒有賺錢的生意了。」
庄玄素也是有些憤怒,咬牙道:「都說百姓是家田輸稅盡,我看是家田輸鹽盡才是!」
周元道:「而事實是,這些年的大晉百姓,不但要吃高價鹽,還要給各種稅,雙重打擊之下,自然沒有活路。」
「新政,拖不得了,否則江山要沒了。」
周元深深吸了口氣,道:「收拾一下吧,直接出發濟南府,去會一會山東巡撫,敲門磚我有的是,就看他敢不敢接了。」
懷著相當沉重的心情,眾人踏上了前往濟南府的路。
馬車顛簸,官采曦依舊沒有說話,只是靠在車壁上,像是在睡覺。
而庄玄素則是思考著各種可能性,最
終表示:「即使對方謹慎,我們最多無功而返,應該不存在危險。」
「因為這一張鹽引,只能牽扯到鮑善汝,還牽扯不到山東巡撫。」
「到時候查起來,他頂多一個瀆職之罪。」
周元道:「暫時不要動鮑善汝,他不是我們的目標,我們要吃更大的魚。」
「內廷司盯住他就行,最後一起算總賬。」
庄玄素冷笑道:「到時候我會讓他知道代價的!一定!」
周元道:「讓你的人喬裝打扮一下,幫我們遞帖子吧,拿四十萬兩銀票過去。」
「四十萬?」
庄玄素皺眉道:「白家不是每年二十萬?」
周元冷笑道:「既然是初次見面的敲門磚,我出手自然要大方一點,另外,讓我們的船直接南下,給他們個障眼法。」
「沿途一定有人盯著船,我要那些消息靈通的狗賊,全部知道我已經去了淮安。」
庄玄素道:「明白…所以,拿到山東巡撫的證據,我們便要收網了嗎?」
周元道:「遠遠不夠,山東巡撫,漕運總督,是大魚,但絕不是最大的。」
「拿下這兩人,我們可以對白家收網了。」
李玉婠輕笑道:「弱小者總是倒霉啊,白家體量最小,所以最先遭殃。」
「不。」
周元沉聲道:「這一次,八大家族沒有一個人能逃,但白家有機會…」
「就看他們願不願意讓我給機會了!」
庄玄素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要讓白家做一條瘋狗,把另外
的家族全部咬下來。」
周元道:「所以要先把他們逼瘋!」
深夜的小鎮,周元等人臨時休息。
而滿懷心事的官采曦再次失眠,她終於忍不住找到了周元。
她看著這個比自己還小一些的男人,低聲道:「周元,你說我是怎麼了?我如論如何也開心不起了,卻不知道緣由。」
「我以為我是為那些百姓而心痛,但仔細想想,卻又不是。」
周元看向她,目光灼灼,道:「仔細想想卻又不是?那只有一個答案,你為曾經的你而心痛,你在覺醒。」
官采曦輕呼道:「什麼?覺醒?」
周元道:「覺醒是許多人都要經歷的階段,有的人很早,十多歲就覺醒了,有的人甚至終身都無法覺醒。」
「你過著優渥的生活,你比大多數人要晚一些,但你畢竟要覺醒了。」
官采曦道:「我聽不懂,什麼是覺醒?」
周元笑了笑,道:「就是找到自己是誰,僅此而已,不必詳細解釋,你會慢慢懂的。」
官采曦道:「那如果我沒有覺醒呢?」
周元道:「沒有就沒有,你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