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當面飆演技
第168章當面飆演技
戌時下半,換算成現代時間,大約就是晚上接近九點鐘的樣子。
來到大明之後,宋慎的生活作息就變得極其健康了,八點鐘洗漱完了就上床,也不用怕失眠,只需要在腦海中從系統空間裡面找出來些古代文獻資料,看著看著就眯眼了,包困的。
剛才他就已經看資料看到直接睡著了。
結果剛進入夢鄉沒多久,蘭雲就匆匆進來提醒,說是陳國瑞和陳標上門拜訪,人已經在外頭等著了。
按常理而言,主家已經就寢睡下,當奴僕的不應該打攪,但這岔子出就出在之前宋慎跟蘭雲提過一兩嘴,說要是張唯、陳國瑞、徐允恭等人來訪,就直接請進書房,他一定會見,如果是其他不認識的人,或是來過自己家裡的朱棣那種獨自上門,那就可以一口回絕,一切等宋慎安排再帶進來。
好死不死,今天就這麼寸。
誰能料到陳國瑞和陳標這父子倆居然會大半夜的上門來,外頭可還有宵禁呢!
宋慎滿肚子都是起床氣,隨便穿了件衣裳,又讓蘭雲隨便給自己挽了個鬆鬆垮垮的髮髻,就這麼極其隨便地起身去書房會客了。
他很希望對方意識到今天乾的這事兒有多冒昧,以後最好不要再發生。
書房。
朱元璋與朱標相當老實地坐在椅子上,身後站著毛驤,正安靜等待著宋慎過來。
他們三人出宮前自然都換了衣裳,朱元璋穿了身絳紫色長衫,不厚,但他身子骨硬朗,還挺合適。朱標則沒有那麼好的身體素質,一身月白色夾棉袍子裹得嚴嚴實實——這是朱元璋勒令要求的,實在是被往後兒子會英年早逝的事情給嚇怕了。
毛驤最不起眼,身上是簡簡單單的素黑短打,腰挎一柄長刀,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個練家子。
就算身體素質最拉胯的朱標,也大部分繼承了朱元璋,生得高大,滿臉文氣也蓋不住體型帶來的威懾力,其餘二人更不必說了,朱元璋和毛驤都曾是沙場上的宿將,就算是殺氣內斂,他們身上的壓迫感也是強得可怕。
因此,壓根沒有奴僕敢進書房陪著他們一起等。
待到宋慎進入書房時,哪怕看不見,也感受到了氣氛的不對勁。
「怎麼了,沒人伺候?」
他有些疑惑地開口詢問:
「蘭雲,茶水都上了嗎?連陪客都沒安排,別叫人家覺得咱們家裡一點規矩都沒有的。」
跟在他身後進來的蘭雲其實是經驗相當豐富的,最起碼待人接物都是世家風範,完全能夠當得起宋慎這個主人的臂膀和眼睛,否則當初宋慎搬家離開時,宋濂老爺子也不可能放心地讓他這瞎子分家。
就比如現在,蘭雲看出自家公子被擾了瞌睡不高興,於是就很上道地告了一聲罪:
「公子,茶水都上了,但夜深了,下人們又不敢在您書房多待,只好讓幾位貴客枯坐,是奴安排不周,還請公子寬恕。」
看著像是在求饒,實際上,那是在幫著宋慎罵這幾人上門不看時間呢。
朱元璋當然不可能幹看著這主僕二人當著自己的面這樣唱戲,一來二去指桑罵槐的。
他笑著出言緩解尷尬:
「哎呀宋公子,我們深夜登門已經是很打擾了,貴府也沒有不周到的地方,你就別跟小姑娘計較了。」
「來來來,咱們說正經事,說完我們就走!」
毛驤在後面站著,眼觀鼻鼻觀心,不敢看他倆打交道,生怕自己一個沒憋住就要笑出聲來。
朱元璋平時對付下屬臣子和宮人們時沒有什麼情商——當然,他也不需要這種東西,所以總是顯得非常暴躁,說話不留情面,做事也風風火火。
但這並不代表他沒有情商。
須知,朱元璋這類草根乞兒出身,要是一點眼力見都沒有,恐怕他都活不到加入郭子興麾下就被人給揍沒命了。
更何況當年軍中那麼多人,獨獨他得了郭子興的青眼相加,將馬秀英嫁給了他,難道就因為他長得帥?扯什麼淡呢!當然是因為他長得帥又會做人啊!
領導這種存在就是這樣的,不管腦子好不好使,最少他們往往都有著極高的情商,至於看起來沒情商的那種……遇上了,那或許就得自己反思一下是不是哪裡讓領導看不順眼了。
好比現在這種情況,如果換一個人,府上奴僕整體換一遍都不為過,更別說像是蘭雲這樣幫著宋慎明裡暗裡罵他們幾個半夜沒事跑來擾民的。但放在宋慎家,陛下也只能捏著鼻子打圓場,順道還得道個歉。
宋慎聽到了他給的台階,氣稍微順了順,也沒有揪著不放,順著台階也就下了。
「行,那咱們說正事。」
他在蘭雲的攙扶幫助下落座,又叫蘭雲離開書房,才正色開口詢問:
「不知陳叔深夜登門,是有什麼要緊事商量?」
寫作陳國瑞讀作朱元璋的小老頭嘿嘿笑了兩聲,意味不明。
「難道宋公子沒猜到老夫跑來是要問什麼嗎?」
宋慎摸索著端起倒好晾著的茶水,喝了口,感覺清醒了不少,剛才被人從床上薅起來的困頓和氣性也消減大半。
他思索片刻,清明許多的腦子之略微一轉,就想到了同樣在今天下午登門的徐允恭。
「莫非是因為白天張貼皇榜,朝廷預備開恩科招工匠做官的事情?」
朱元璋一拍大腿。
「正是這呢!」
他朝著宋慎的方向湊近了些,語氣帶著誘惑力:
「咱們倆打交道也不少日子了,有些話,就不遮遮掩掩的,我直說。」
「你出了技術,我出了人手和渠道,最近這酒精的事情差不多搞好,已經快要提上日程了,那出海遠航的船隻雖然還沒能安排到位,不過也用不了多長時間,最遲年前便能弄妥。」
「後者是要掉腦袋的事,咱們先不提,但前者,在這個節骨眼上可是個大好的機會啊!」
「朝廷要開恩科,今上指名道姓地要找術業有專攻的人去做官,而現下大局初定,北方草原上卻始終沒有多太平,再往後數年定要打仗,這事兒你應當心裡也有數。」
「酒精,平時當然也有用處,但這用處絕沒有在戰場上的大。」
「宋公子既然對朝局有自己的見解,這些想必都不用老夫多嘴多舌……是吧?」
話說到這份上,再聽不懂的那就是傻子了。
宋慎默然片刻后,又喝了口茶,沒有當即回話。朱元璋也不急,就老神在在地坐那兒等著他考慮,完全無視了旁邊朱標著急忙慌給遞的眼色。
朱標都快急死了。
本來就是半夜上門拜訪,已經很冒昧了,這會兒又說的那麼直接,他生怕老爹又說點啥不中聽的出來,非要讓宋慎今晚就答應下來,那就真的把人給得罪死了。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宋慎現在倒是很心平氣和,沒了剛才的起床氣。
半晌,宋慎說話了。
「陳叔今天這麼著急忙慌的來,怕不是單單想勸我搭上這次恩科的順風船吧?」
「若真是為了這事兒,明天可以,後天可以,凡是在明年春天開考之前,這事都是一萬個來得及的。總歸酒精已經造了,什麼時候拿出去都一樣,何苦大半夜跑過來呢。」
宋慎其實很想看看對面陳家父子的臉色,可惜他是個瞎子,只能從對方的語氣里猜測。
所以,他只是頓了頓,就接著說:
「沒記錯的話,剛見面那會兒我就提醒過你們,不要跟左相那邊扯上干係,陳叔,以你經商多年的眼力,應該能猜到這事對於朝廷的影響。」
「就算知道這幾日朝廷會風起雲湧,乃至幾個月都不安生……你難道還是不肯放棄這次機會?」
看了那麼多歷史資料,遠一點的有春秋戰國的范蠡呂不韋,近的就是名動天下的巨富沈萬三,從古至今,商人為了逐利可以付出多大代價,宋慎已經深深領會到了。
現在自己面前坐著的就是一個典型的商人。
為了利益,陳國瑞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訴宋慎,他有能量讓燒刀子鋪這類皇商替自己制酒精,能夠冒著九族消消樂的風險弄到遠洋船隻出海去倭國,現在更能在明知道皇權相權斗得不可開交的情況下,還敢摻合進恩科的事情。
只要利益足夠豐厚,陳國瑞敢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鋌而走險。
朱元璋也知道現在自己在宋慎心裡是個什麼形象。
他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反道:
「宋公子,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小心謹慎至此。」
「大丈夫生在這天地間,遇上四方風雲動,合該乘風而起扶搖直上,一味小心只會錯過機會。」
「我自然知道摻合進朝廷的事情很危險,但是更危險的事情都做過了,還怕什麼?我老陳家的銀子不是憑空得來的,做生意如果不冒險,那就只能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寸步不得進,若我老實本分只顧著眼前,何必還要讓犬子去國子學讀書,讓他學做生意繼承家業不好嗎?」
「如今朝廷開了恩科,咱們手裡又有現成的酒精,只要呈給今上,以後就能穩穩噹噹地過個明路,軍中的酒精直接由咱們供給。這是多大一筆銀子!」
「說得再難聽些……」
朱元璋很符合人設地壓低了聲音,湊到宋慎耳邊:
「從古至今,那麼多皇帝和丞相鬥來斗去,鬥了千百年了,鬧出什麼動靜了嗎?天底下事務繁多,皇帝總歸是要依仗那些文官的,就算胡相不懂事,也會有其他懂事的人代替他的位置。」
「再加上咱們如今的這一位,本來是個眼睛里不揉沙子的角色,雷厲風行,他說要開這次恩科,百官難道還能給鬧騰沒了?」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宋慎聽的想笑。
他也確實笑了,還笑出了聲。
看宋慎笑得讓人毛骨悚然,朱元璋也不由得愣了:
「不是,宋公子,老夫說錯了什麼嗎,你笑什麼?」
宋慎揉了揉顴骨,替自己的蘋果肌稍微放鬆了一下,才整理好表情。
「陳叔伱剛才也說過了,今上是個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脾氣,你又為什麼覺得他沒法創造出一個新局面呢?」
他的眼睛沒有焦距,卻好似能看穿人心。
至少朱元璋現在覺得,自己有點被看穿了。
宋慎喝了口茶,笑道:
「你應該能猜得到,我不止和你一個人合作。今天皇榜一出來,就有旁人來找過我,同樣是想要借著這股東風獲利。」
「非但咱們,其他手裡有工匠存貨的富貴人家,一定也會動心思。」
「我也不是一定就要阻止你們賺錢,誰都不嫌錢多,我只是個俗人,能有錢當然是最好的,但是這個錢,有命掙,也得有命花才行吧?」
「當今陛下貼了皇榜昭告天下,你看清楚著上頭寫的是什麼了嗎?他要找的是工匠,不是在找商人!士農工商這四個字,今上最重視的是農,最憎惡的就是商,當然,他只是尤其厭惡而已,往前歷朝歷代的皇帝都不喜歡商人,因為商人不事生產耕種,獲利太過容易。」
「朝廷現在要做的事情不是招攬工匠,這只是個手段,陛下的目的顯然是要讓非讀書人出身的群體進入官場,從內徹底瓦解並預防文官抱團,避免日後太子登基還得費腦子去處置這幫人結黨營私的事情。」
「若是讓他知道有商人趁著這個機會鑽空子牟利,幾個腦袋夠砍的?」
「陳叔,你要是真的想干這事,我不攔著你,你等等看,等到洪武十三年了再看,行嗎?」
朱元璋被徹底干沉默了。
他想問,為什麼會是洪武十三年?現在是洪武十年的秋天,距離洪武十三年的到來還有足足兩年出頭,就算要等,那也是等到明年開恩科之後看情況動手吧?
但是他又不知道該怎麼問。
沉默間,宋慎忽然又開口了:
「也不一定是洪武十三年……」
「什麼時候陛下發了狠,胡惟庸被抄家滅門,什麼時候就可以入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