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5.夜探
幾日之後,公儀凝對那個算計了她的承寧郡王洛長熙,有了不少了解。查來的東西看過了,接著,公儀凝便打算親自去探一探了。
她記得洛長熙那天臨走之時,說過有事可去找的地方。
「……福泰街,承寧郡王府……」
公儀凝其他功夫一般般,遇到高手都只有挨打的份,可她用來逃跑的輕功卻是練得最好的,當今天下若是出個只論輕功的排行榜,她自信自己絕對可入得了前幾名。所以,夜探承寧王府這種事,她決定親力親為。
但公儀凝並不是半夜去的。
她的想法總與旁人不同,她並不覺得半夜才是防範最鬆懈的時候,相反,公儀凝覺得,正因為那個承寧郡王半夜睡下了,所以郡王府的親兵才會加強守衛。尤其聽說襄南軍幾天幾夜不睡覺都可以打仗,巡邏一兩個晚上對他們來說真不算什麼。於是公儀凝又想,雖然人可以不睡覺,卻不能不吃飯,那麼,就選用晚飯的時候去比較合適,說不定巡邏的親兵們肚子一餓,就都放鬆警惕了。
但是,等公儀凝真正摸到承寧郡王府的后牆,再躡手躡腳地翻進去之後,她才發現自己真是想太多了。
因為偌大一個承寧郡王府,根本就沒有什麼親兵巡邏!
她大大方方地在後園裡逛了一大圈,除了遇見一個走路有些遲緩,根本一點武功都不會的老僕人之外,簡直可以說是毫無障礙。
公儀凝忍不住在心中嘀咕,那個洛長熙真是郡王?啊,不對……這裡真是郡王府?
不過,雖然郡王府之內毫無守衛,其中的園子房子也修得不怎麼樣,但是範圍卻真是夠大的。公儀凝暈乎乎地在裡面轉悠了一大圈,最後好不容易才找到洛長熙。
這一處是整個郡王府的北角,看著像是單獨辟出來的園子,修得也比郡王府里的其他地方要精心得多。此時已是掌燈時分,廊下掛著幾盞大燈,將整條迴廊照得明亮。洛長熙就站在那燈下,笑得十分溫柔。
當然,那笑容可不是給公儀凝看的。
洛長熙身側還站了個女子,生得纖弱嬌怯,清秀可人。那女子似乎正在與洛長熙說著什麼有趣的事,兩個人一壁走一壁笑,氛圍實在好得很。
公儀凝躲在暗處看了一會兒,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那個洛長熙……原來也會笑會對姑娘這麼溫柔啊?可她對自己怎麼就兇巴巴的動不動就抽刀子呢!自己明明也是貌美如花,溫柔大方……的啊!雖然公儀凝不明白自己怎麼會突然這麼想,但偏偏卻湧上了這麼個奇怪的念頭。
也就是這一岔神的功夫,洛長熙與那秀美的女子已經走入屋內,接著,門關上了。
公儀凝撇撇嘴,悄聲摸到那屋子的斜角,提氣一躍,飛上了屋頂。她十分小心地踏著屋頂上的琉璃瓦,並未引起半分動靜,估摸著走到了正中央的位置,又俯首聽了聽,確定洛長熙和那女子就在腳下,她便輕手輕腳地挪開了一塊瓦,向下窺探。
屋內,那女子坐著,仍在與洛長熙說話。
而洛長熙卻站著,一會兒去拿果子給她,一會兒又替她斟茶倒水,十分殷勤。
公儀凝咬著唇看了一會兒,無奈這房頂修得有些高,她們說話的內容聽得不是很清楚。她只好又掀開了一片瓦,將腦袋伸進去拚命地往下。
「……我爹……讓你早些過去,家裡人都等著……」
只聽到這麼幾個字。
啊?等著什麼?洛長熙嗎?難不成是要讓她去提親?公儀凝忍不住胡思亂想。
洛長熙開口了。
她說:「……自然,只是我又想……還是遲一些去得好,讓他們等上一等。」
仍是模糊不清的幾個零碎的字,但公儀凝自己拼出了個大概,之後便瞪大了眼睛。這個洛長熙簡直禽獸不如啊!居然讓長輩等著她?不就是個郡王嗎?擺什麼架子!
「你不知……那四院里……花魁……」
這回,公儀凝心中陡然一驚。
四院?花魁?
她要是沒理解錯的話,那女子所說的「四院」是長安城內有名的青樓教坊——花月四院,其下分為東南西北四個大院,院內的姑娘都是打小培養的,既懂書畫,又擅歌舞技藝,在城內頗具盛名,是蒔花道最大的競爭對手之一。
屋頂上的公儀凝琢磨了一下,正好,就先讓洛長熙幫她打垮這個花月四院,看洛長熙有沒有這個本事。
可就是這麼一晃神的功夫,公儀凝攀著琉璃瓦的手滑了一下,身子一傾,差點從屋頂上的那個洞里掉下去。
公儀凝被嚇得趕緊穩住身形。
還好,沒發出什麼響動。
可等她再看屋內時,卻發現有些不對。
屋內的兩人沒說話了,安安靜靜的。從公儀凝這個角度來看,看不到那個秀美女子的表情,只能看到洛長熙臉上的神色。
洛長熙還是那副淡笑的表情,毫無破綻。
可公儀凝卻心頭一緊,直覺到自己很可能被發現了。她正想趕快從屋頂上跳下去,卻已經瞥見洛長熙走到了門邊,接著,吱呀一聲,將門打開了。
到底是怎麼發現的?!
公儀凝的腦子裡只來得及過了這麼一個念頭,她已經拉起了蒙面的黑巾,飛快地掠過屋頂,想趕緊找處地方跳到下面的樹叢裡面躲一躲。
但她還是晚了一步。
洛長熙輕身一縱,直接跳了上來,堵住了她的去路。
「好大的膽子,竟敢擅闖郡王府!」
公儀凝退了一步,仔細想想,洛長熙說得倒也沒錯,自己的確膽子挺大,怎麼就一個人跑到這兒來了呢,早知道應該多叫上幾個人,跑的時候還能給她打掩護。
洛長熙見她不動,又喝問道:「你是什麼人?」
公儀凝的腦子裡瞬間就轉過七八個念頭,想想自己其實也沒做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不就是爬了屋頂偷看了一會兒嘛。要不,乾脆把面巾扯了直接跟洛長熙相認?她應該不會怎麼樣吧。但再想想洛長熙對她凶神惡煞的樣子……
洛長熙卻等得不耐了。
刷的一聲,一片明晃晃的刀光直接閃花了公儀凝的眼睛。
「等……等等!」
而洛長熙竟然完全沒有「等等」的意思,橫刀而上,直接朝她面門劈下!
——公儀凝嚇得哇哇大叫!
面前白晃晃的刀光幾個忽閃,刀鋒上的寒意直撲在公儀凝的面上,又疾又猛,颳得她面頰生疼,幾乎要以為自己的臉皮被那刀給切掉了一層!
「洛……長熙!」
洛長熙收了刀,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公儀凝差點哭出聲來,但反應過來之後,先摸了摸自己的臉。之前佩的那塊黑色面巾,自然早就被洛長熙的刀給劈成碎布擊飛了,可臉上卻摸著仍是光溜溜滑嫩嫩的,好像……她那副花容月貌並未傷到半分。
刀法好了不起啊!
公儀凝緩過勁來了,也想明白了洛長熙剛才根本就是在戲弄她,氣得站在屋頂上大罵了起來:「洛長熙你這個混蛋!你禽獸不如!光知道欺負弱女子!還以為自己有什麼厲害的!你……你根本就……嗚嗚……」她這一晚上又是偷偷摸摸又是恐慌驚駭,實在是被嚇到了,此時罵了幾句,越說越是委屈,乾脆耍賴哭了起來。
洛長熙原本被公儀凝罵得直冒火。
明明是公儀凝的錯,怎麼反倒是來罵她呢?誰讓這個公儀凝有好好的大門不走,偏偏穿著一身黑跑來爬屋頂?幸虧自己後來認出了她,不然只怕真要將她當成什麼刺客給殺了。
可此時見到公儀凝哭了,洛長熙又一下心虛了起來。
洛長熙仔細想了想,自己出征五年,便有五年時間沒與女子相處過了,景青雖然也是女子,卻與她差不多,平時總是打仗,根本算不上正常的姑娘。所以,她剛才那麼做,是不是真有點過分了?
畢竟,公儀凝只是個普通女子,並非她軍營中的那些糙漢子。自己似乎的確不應該以對她手下士兵的態度,來對待公儀凝。可現在這樣子,讓她去哄公儀凝,或者說出什麼道歉的話,她又實在做不到。
最後,洛長熙只好尷尬地咳了一聲。
公儀凝假裝沒聽見,自己哭自己的,竟然還顯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樣子。
洛長熙徹底無奈了,只好走了過去。
「喂,你……別哭了。」
「你……你欺負我……還不許……不許我哭……」
「……」
「我討厭……你……」
「……」
「……手帕。」
「啊?」
「啊什麼,我要手帕!」公儀凝突然恢復了氣勢,瞪著洛長熙。那眼睛里還閃著淚光,兇巴巴的,卻又楚楚可憐的。
洛長熙心中一軟,摸了摸身上的衣袋。
「……沒有。」
沒有?手帕都沒有一塊?公儀凝心想,這洛長熙還是女人嗎?她真的是女人?自己是因為換了夜行衣,一切從簡,才沒帶上手帕,可這洛長熙身上竟然也一塊手帕都沒有!但是公儀凝又懶得想了,她直接抓了洛長熙的袖子,胡亂地抹了一把臉,順便還擦了擦鼻子。
洛長熙動也不敢動,心中卻忍不住苦笑。
「我們……下去吧?」
「下去……」公儀凝點點頭,「下去自然是要下去的,只不過……」
「什麼?」
公儀凝低頭在洛長熙的袖子上蹭了蹭,實則卻是在斜著眼睛偷看洛長熙的神色,見她毫無防備,公儀凝心中竊喜,慢慢往後挪了一步,突然一把將洛長熙給推了下去!
「只不過你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