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六)
「幹嘛啊?神神秘秘的,又怎麼了?」小爺超於常人的直覺告訴我,這兩人反常的舉動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
朋友遞給我一個雞蛋,我接過在脖子上上下滾動,他瞧了我一眼,幾次想開口卻欲言又止,看得我快要急死了。
「嘩嘩——啪啪啪——」簡易搭建的房屋最差的一點就是一有大風四面就鐵皮就發出難聽的噪音,刀疤起身把門推緊,又把插銷插上,聲音這才低下去。沒了門縫裡擠進來的兩絲光,整個屋子又暗了幾分。
錢卞看朋友不準備說,他走過來拍拍我的肩,坐到床沿邊說:「葉宗啊,你這次算是倒大霉了。」
草!我大罵:「憋半天就給我這麼一句屁話!」我指著自己脖子間的勒痕扯著嗓子大聲道,「我他媽知道我倒大霉了,你倒是說說你們倆這半死不活的樣子到底又怎麼了?!」
錢卞沉默片刻,平時的大嗓門此刻也不復了:「媽蛋,別朝我喊了,剛才你失魂的時候給我肚皮來了一腳我還沒找你算賬呢……算了,說正經的,你大前天來的時候從地鐵站出來的時候是不是聽到類似腳步聲的聲音?」
「啊,是啊。」我點頭。
「這聲音你覺得還在哪聽到?」錢卞引導著我去回憶。
我想了很久,這聲響類似腳步聲,實則不然,我似乎沒有在其他什麼地方聽見過……等,等等……是剛才我掉魂的時候,門外的聲音!我猛地站起來,脖子被突如其來的動作扯到,一陣劇痛。房間里沒有風,我渾身汗毛卻都立了起來,難道我在地鐵站聽到的聲音就是那女鬼用頭撞在扶梯上的聲音?!
錢卞道:「我們也是在你昏睡的時候才想到的,其實那時候你已經遇到那鬼了,恰巧你又跑到那幢樓里,所以才會有那麼嚴重的後果。不過,就算你不去那棟樓,遲早還是會出事的。」
「什麼意思?」我心一下提到嗓子口,在嗓子口猛烈地跳動。
朋友接過話茬:「這次是我的疏忽。你還記得白梅嗎?我記得我給你說過,一旦看見弔死鬼就離死期不遠了。」我點頭表示我記得,他便繼續,「其實看見枉死之人,後果都很嚴重。先前我說與你聽過,自殺的人就是枉死,人一旦見到枉死鬼,氣就會被它記住,枉死鬼的怨氣很深,記住了就不會輕易放過。但人鬼終有別,它不能直接對人造成什麼影響,可時間一長就能做到。當初小楊那棟樓里的瘸子老鬼就是這樣的狀況,那些老人是漸漸出現腿腳毛病的。」
「我還是不明白……」我皺著眉,幾乎是從齒縫裡擠出這幾個字。
朋友耐心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被枉死鬼記住氣的人開始不會有什麼,但過一段時間就會出現問題。如果你好理解一點的話,你可以想作鬼正在不斷靠近,等它離你很近可以碰到你的時候,那就性命堪憂了。這三枚銅錢相疊是真的可以看見『東西』,我沒有騙你,你剛剛說你在銅錢眼裡看見了什麼?」
暗紅。
我低眉思忖,剛才幻覺里的一幕幕開始在腦海中飛閃過,最後定格在門縫裡看到的那一情景——那倒垂著的女鬼淌血的眼睛盯著我。
我幾根指頭不禁一緊,手中的蛋被捏變了形。我試探地問,聲音嘶啞到極致,不知是喉嚨的傷的緣故,還是恐懼:「我從銅錢眼裡看到的……不會是她的眼睛吧?」
「咚!」就在我問出這句話的同時,門突然響了一下。
在座所有人頓時噤了聲,目光向門口投去,刀疤朝我們看了看,作勢起身要去開門,我突然往後一縮,喊了聲:「別開!」朋友換上一副好笑又好氣的表情,說:「這麼多人在你怕什麼。」說罷起身一把拉開了插銷。我也覺得自己方才失了態,訕訕一笑,但心裡也不住罵了兩句,敢情剛才受驚嚇的不是你們。
「錢卞?」那聲音柔柔軟軟,似乎是個小女生,我趕緊把雞蛋往後頭一丟,正襟危坐,只見門口站著一個身高不過一米六,扎著馬尾,看起來二十多歲的女孩,背上一個跟朋友背的差不多的大包,幾乎跟她人一樣高。她一進門就找錢卞,錢卞趕忙搖著尾巴跑過去,陪著笑臉道:「莫師傅,莫師傅你來了啊。」
我瞪大了眼,湊到朋友耳邊不確定地問:「這就是你所說的那個跟你師父一輩的黃道仙?」朋友點頭,我誇張地啊了一聲,「這女孩子?」
可能我啊得太響,原本說著話的錢卞和莫三千都停了下來,一時間整屋子的人都看著我。她定定看了我片刻,清秀的眉頭皺了起來,道:「你們電話里說的就是他吧,印堂發黑,看起來是快死了。」
「……」
錢卞給她倒了杯水繼續三陪道:「莫師傅你別這麼說了,這小子膽小的跟老鼠似的,恐怕再說幾句他膽汁都得嚇出來,不過事情的確有點嚴重,您看……」
莫三千不答他,對我翻了個白眼,然後朝我朋友揮揮手,喊他過去:「我好久不見你師傅了,近來可好?」
我對他們的寒暄毫無興趣,就坐在一旁發獃。晚上隨便吃了些,一干人就往那棟樓行進。
剛才晚飯時候我悄悄問過我朋友,他告訴我他們這行里一般上一輩收了徒弟,將自己衣缽傳承於他之後就會退休,所以他們這種人才顯得那麼鮮有。有的師傅收的徒弟可能是十歲毛孩,也有的師傅收的是過了而立的人,所以行內的輩分並不是按照年紀排的。莫三千的師傅已經過世了,而他在世的時候就是行里聲望最高的一位。所以莫三千的輩分是與朋友師傅相同的。
另外,錢卞還悄悄告訴我,莫三千其實已經快四十了……
其實我想不通為什麼他們總是要選晚上去事發地,可既然專業人士要這樣做,我也沒資格說什麼,只好跟著走。夜風較之前日似乎又大了些,四下寂靜,建築工地本就空曠,一入夜就沒有人跡了,頗有幾分蕭瑟之感。
錢卞和朋友在大樓正門的左右挖了兩個小坑,然後各埋一節紅繩,又插上兩柱較粗長的香,他們管這叫問路香,一方面是告訴裡面的鬼我們要進去了,希望它不要見怪,另一方面這香是計時用的,我們必須在兩柱香燒完之前出來。
這法子我覺得耳熟,似乎在哪聽見過,刀疤也說他好像在某本小說里見過,是盜墓的人用的法子,錢卞表示兩者意義的確差不多。
他們做完就都跨了進去,我卻有些躊躇,我站定在大樓下,望著黑洞洞的大門,又抬頭往上看,整幢樓在夜幕中成了一大塊黑影,像是朝我這倒下來,給我無比的壓迫感。
「進去。」莫三千從後面不客氣地推了我把,我一個趔趄,又不好發作,誰叫人家是來救我命的呢。
她問我還記不記得是在哪裡見到女鬼的,我說是十樓,我記得清清楚楚,因為我在追朋友的時候,邊跑邊數著樓層。
等我說完,她朝我點點頭,刀疤卻突然發聲了:「等等,十樓?這幢樓一共只造到八層啊。」
我一愣,又仔細回憶了下,我這人向來有走樓梯邊走邊數樓層的習慣,這一點我絕不可能記錯。頓時大家都面面相覷,朋友看起來很是篤定,但他就是不說話。莫三千想了想道:「我們到最上面等你,你一個人從下面跑上來,就跟之前一樣,記得邊跑邊數,數到十樓就喊,如果到了頂還沒有數到十,你就再下來重新跑。」說完她也不問我意見,領著他們就上樓。
朋友落在後頭,他拍拍我的胳膊說:「別擔心,這次不要把銅錢拿下來就不會有事,你一會只管跑,到了十樓就喊,我能聽見。」我知道他是怕我嚇得腿軟所以安慰我,我點點頭示意自己能行,但看著他上樓折過轉角消失的背影,我還是覺得腳有點不聽使喚了。
等估計他們都到了,我就準備開始跑。我彷彿又回到了那次幻覺中,周遭陰寒森冷,一點人氣聲響都沒有,我就處在一條暗黑深幽的走道中央,面對著同樣黢黑的樓梯口。感受著,我不由一顫,背後像是有一雙眼睛看著我,我倒吸一口氣拔腿就開始猛衝,每一層,我都數著,清清楚楚。腳步聲回蕩在整棟樓宇中,「噠噠噠噠噠噠」極快,又充斥著恐懼。
八?
八樓?
我看著眼前站成一排的朋友等人,喘著粗氣,難以置信地扭頭望向樓梯,這已經是最高層了,只有八樓。
他們讓我再跑一次,可無論我跑多少次,這樓終究只有八層!
刀疤遞給我一瓶水,我坐在牆角地板上,幾乎已經脫力,腳軟得使不出力氣。一時間所有人都沉默了,錢卞看了看手錶道:「時間快到了,要不我們先出去。」
我腦海中電光火石閃過一絲靈感:「等下!」我問刀疤,「你還記不記得那個女人自殺的時候是周幾?」
「周四。」他不假思索,「這樣可怕的事兒我可是記憶猶新。」
我跟朋友對視一眼,朋友道:「你失魂的時候也是周四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