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針(三)
「對,就是這個,看起來很像是一個人仰著頭趴在牆上,整個局子里的人都沒法子解釋。<冰火#中文」谷升告訴我們,那天他跟一群同事來勘察現場,循例拍了些照片。回去洗出來后大家一起看了遍,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
結果被路過的一個其他科的同事看出來了,奇怪的是另外分明還有幾張同樣拍到這個位置的照片就沒有這個影子,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朋友聽完只是點點頭,也沒跟他深究這件事,他把照片遞給我讓我放好,然後問谷喜來谷高平的婚房在哪裡?一家人趕緊起身將我們引到大門進來時左手邊一間平房。方才我已經說過了,這裡的房子都是一個造勢,進門三面房,朋友剛剛悄悄給我說,這樣的建築圍成一圈,整個把生氣截斷了,形成死循環,與我住的那棟房子勢差不多,斷生聚陰實在不是吉利的兆頭,人住久了對身體也不好。我道怪不得以前聽說過許多靈異故事的確就都發生在這樣的老房子里。
谷喜來指著左手邊那扇老舊的木板門對我們說:「這就是我兒子媳婦住的新房了。」他說完,我跟朋友走過去,可扭頭一看,他卻站在後頭沒跟上來,我問他:「你不來啊?」他笑笑,眯縫的小眼兩下看了看,趕緊搖頭。不僅是他,連房間的主人谷高平都站得遠遠的,越小越偏僻的地方就越迷信,我估摸著連死了兩個人,他們全家都被嚇得夠嗆以為是這間房不吉利。我也就不喊他們了,跟在朋友後頭往那間房走去。
房間的兩邊還貼著新婚賀喜對聯,與大門口的喜字一樣,缺了幾個角,但還未全部脫落,剛娶的媳婦死了,還接連死兩個,的確不興大辦白事,所以估計他們沒特別弄過這些,只是這幅情境看起來甚是凄涼。
朋友站定在門前,盯著手中羅盤看了一陣,我看他面色沒有什麼變化,估計暫時沒有多大問題。接著他朝我看了眼,把羅盤收進口袋,伸手用力推了兩下門,這門關得很緊,被推了幾下只是顫了幾顫,他再加了些勁兒,嘶啞亢長的一聲后,門沿上頭落下一層白白的灰,我倆趕忙往後躲了一步,同時,屋外的夕陽光傾泄進了黑黢黢的房間……
我不明白那一刻是什麼感覺,只覺得這種汗毛直豎的恐懼感似曾相識。朋友非常緩慢地接近門檻,但他沒有跨進去,而是站在門口小心翼翼朝里張望,邊看邊說:「我就說你的氣比我更近鬼魂,怎麼樣?」
「特別冷。」我答。
他朝我使了個眼色讓我往後退,等我退開后他又把門關上了。我問他為什麼,他低聲湊到我耳邊道:「這裡面的確有問題,那特別明顯的寒意就是它的敵意,它是在趕我們走,估計是不想我們那麼多管閑事。」
「喲呵,這鬼還很囂張啊!」我低低吼了聲。
我們剛才的對話都說得特別輕,谷家人應該都沒有聽到,朋友讓我先別說出去,他還要探探情況。我表示了解了,他立即提高了音量對谷喜來道:「谷大伯,我想問一下,這間屋子從前是做什麼用的?還是為了谷高平結婚新造的?」
他說話的時候我轉頭打量了一遍屋子,這屋子用的水泥磚頭一看就有些年頭了,很多地方的水泥已經掉了一大塊,□出裡頭的紅磚頭窟窿。朋友問這話的意思明顯是在探他們的底,看看他們有沒有睜眼說瞎話,但我不知道他為何要這樣做?
谷喜來的老婆李大娘聞言立即答道:「這間房不是新造的,老久了,在高平出生前就造起來的。」
朋友哦了聲,又問:「那這房子是造來幹嘛的?一般農村家裡不會造空房子的吧。」
李大娘笑道:「就是造了給孩子用的,其實在我跟喜來結婚之後就造了,咱們家裡田比別家多幾畝,日子過得也算紅火,所以咱倆就想著給未來的孩子造一間房。跟城裡的孩子一樣有自己的屋子,不像村裡其他孩子都是跟爹媽一塊兒睡。」
我心裡暗暗點頭,心道這兩個真是不錯的爸媽,想當年我喊著要獨立要自己住一間屋子,還被我爹媽男女混合雙打了。
朋友卻一副不置可否的態度,聽完李大娘的話他也沒再問關於這房子的問題,而是扯開話題道:「今天微燕沖星,很不吉利,不能問路,要等明天。我明日再來吧。」我暗罵這小子吹牛也不吹個靠譜的,什麼微燕沖星。
所幸谷家人沒有聽出他在瞎掰,一個個趕緊應了下來,點頭哈腰恭送我們,好像生怕說錯一句話,大師就會離開他們就要完蛋一樣。朋友跟谷家人道了別,就拉著我一路往村口的大路去。路上,我實在憋不住了便問他:「你幹嘛跟他們撒謊?」
他冷笑道:「我看是他們對我們有所保留。」
「什麼意思?」我疑惑。
那時候他鬼鬼祟祟拿著羅盤一邊走一邊到處打量,也不答我,那樣子著實像在尋寶。走走停停了將近一刻鐘,我們到了村子的正中間。剛才進村子的時候我就注意過了,這村子是呈正方形的,規劃得倒算整齊,看著讓人挺舒服。中間一條小道,被外面綿延進來的一條稍微寬大些的道從中間截開,其餘便是各種四通八達的小巷子。
朋友突然站定,我四下看了看:「一個交叉路口,怎麼了?」
「幫我找點東西。」說著他從背包里掏出一個很大的瓷碗遞給我,然後拿出一瓶礦泉水,把瓷碗滿上,讓我端著碗在這個十字路口沿四個角來回走,注意碗里的水不能翻出來。我滿心狐疑,但還是照著他說的做,裝滿水的瓷碗很不好控制,稍稍一下晃動,碗里的水就會翻出。所以我走得特別慢,邊走還得抬頭看前面腳下的路,實在憋屈地難受。
等我走到第二圈,他拿著一根銀筷子過來,平放在碗口,自然不用他說,筷子也不能掉了。於是我更加小心,這簡直就是在考驗小爺的肌肉控制能力。我走路時每一步都不敢踩實,都只是虛踩一步,等確認了沒有坑窪才敢換腳動。
又走了一圈,我已經感覺到自己的胳膊和小腿肚子漲得酸了,他卻又拿來一根紅繩,平放在碗口。照理說繩子是軟的,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它會下凹陷進水裡,可奇怪的是,這根紅繩竟然就是直直的,跟筷子一樣平躺著。
我咬著牙,直到覺得牙根一陣發疼,朋友突然喊我不要動,我立即停住,保持著一個彆扭的姿勢。「把碗放在你現在腳站的位置。」他說。
我撅著屁股把碗擱下,然後立馬跳到一邊甩手甩腿活動筋骨:「媽的,這可太難受了,下次別喊我做這事了。」
他沒理我,兀自拿出一張符,點燃後置於瓷碗上,任黑灰掉入水中。等整張符燒乾凈了,他就讓我在這個位置畫個標記,自己則小心翼翼地把碗移到旁邊一棵大樹的角落裡,慢慢將水到在同一個位置,再將碗倒扣其上。
做完這一切,他招呼我趁沒人看見趕緊回招待所,我罵幹嘛跟做賊似的!他說這裡不宜多說話,回去跟我解釋。
於是等我們回到招待所,他將門一鎖,就趴在床上,我坐在一邊等他開口,幾分鐘過去了床上傳來的輕微而沉重的呼吸聲……
「媽的……」不過想想今天的確是舟車勞頓,讓他先睡了明天再問也不遲。如此一想,自己的眼皮也似有了千斤,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第二天朋友一大清早把我叫醒,我們又一次去了村子的十字路口。這一看,我登時傻眼了,昨天隱蔽在路邊樹下倒扣著的碗竟然自己翻了回去,而且那灘黑色的符水竟然從路邊一路蔓延到我做了記號的地方。我們放碗的地方極其隱蔽,別說無意中發現了,就算特地去尋都不一定能找到,所以這應該不是人乾的。
我驚訝道:「這是怎麼回事?!」
他看起來似乎早就猜到這個結果,不動聲色只淡淡道:「說明這裡有鬼,或者曾經有過。」他把碗收起來,對我道:「我們去把你做記號的那個地方挖開。」
我第一反應想到了那個建築工地後頭池塘邊的卦后符,朋友說這一次的肯定不是符包,叫我別問了,他也不能確定,等挖開就真相大白了。
於是只見天蒙蒙亮時,一個英武的漢子在路邊一鏟一鏟破壞著公物。
「停。」他突然說,我讓到一邊,朋友蹲下身,用一塊木板鏟了幾下,低聲道:「你看。」
木板上下幾番將泥土撥弄開,挑出一塊白白的堅硬的東西,我湊近辨認,大驚失色:「這是人骨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