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三)

窗戶(三)

我問他我說得對不對,他淡淡說了句:「也許那女的是小偷不是房東呢,沒鑰匙也很正常。」隨後他就保持這不置可否的態度,一個人蹲在角落裡從登山包往外掏東西。

過了會,他遞了一根紅繩給我,讓我綁在手腕上:「這根繩可辟邪,你隨身帶著,洗澡也不要拿下來。」話畢他頓了頓,開始說一些我聽不懂的東西,「一般鬼魂是不會隨便讓人看見的,也沒那能耐,我所接觸過的靈異事件里,大多鬼都是虛無的,只有一個形態,當然也可能沒有。如果它能夠影響到周遭的事物甚至是人,那就表示它帶有極大的怨念,這樣的怨念產生的原因多種多樣,其根本還是至死難平的不甘心。話雖如此,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見它受其影響的,首先此人不能是正陽之身,其次此人的氣要與它們相近。我就是這樣的人,你也是。我現在的職業就是送走它們,讓它們到該去的地方去。」

「什麼叫氣?」他突然長篇大論,反正我一句也沒聽懂,但人家好心好意給我說了那麼多,我總不能就笑吧,於是我隨便尋了個問題來問。

沒想到他頭也不抬,一句話把我頂了回去:「說了你也不懂。」

「……」

他那包里的東西竟然比外表看起來能放下的更多,其中包括了一條被子。

「拿好。」他塞給我一個烤瓷碗和一袋拳頭大包的江米,讓我把瓷碗填滿,米要壓實與碗口齊平,然後用一塊硬紙蓋上,倒過來放在廚房的門口,我照他說的做完,他正巧走過來,彎下身小心翼翼地往碗底上撒了一把土。

我問他:「這是做什麼用的?」他朝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自個兒拿著一串與剛才給我的一般模樣的紅繩進了廚房。他把紅繩綁在黑油布的一個角上,然後順著邊將窗戶繞了三圈。

這一次不用他解釋我也知道,我道:「紅繩是辟邪的,那問題果然是出在窗戶上?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所以要繞三圈是不是?」

我看到他肩頭抖了下:「沒有,我就隨便繞幾圈……」

「……」

等繞完他又開始打量窗戶邊的灶頭,他左走了三步,然後從褲子后袋裡取出四個很大的釘子和一卷鐵絲,把鐵絲掰直了一段從灶頭底下塞進去,一直往裡放,再叫我從另一邊把頭拉出來,等把整個灶頭用鐵絲圍住,就將穿進去的那些從鐵線圈上剪斷。

「你把那個碗櫃搬開。」我兩邊看了下,原來是指進門左手邊一個油膩膩的木頭柜子。等我搬開,他一頭鑽到了柜子後面,叮叮咚咚敲打了一會,又在房間另外三個角也分別敲了一陣。我湊過去看,原來是在釘那四個大釘子。

「我們先去外面。」他用紅繩將四個釘子連起來,矮著身,邊放線邊往後退。

我一聽要離開這裡,渾身頓時輕鬆起來,拿了鑰匙就開門往外去。

他跟在我身後,一言不發,連呼吸都隱去了一般。

我們隨便找了個大排檔點了宵夜就坐那等。高中時候我對他的影響並不算太深,但也不至於只有星點,記憶中他是個不善言辭的人,誠然如是。

吃飯期間他一句話也不說,我思來想去如今我們的話題應該在那間房子里,於是我問他剛剛在房間里做的東西有哪些作用。

他倒也不藏著,全然說與我聽。他說那些東西都是用來困住鬼魂的,特別是灶頭下面的鐵絲。這個手法道家用得比較多,缽套頭,鐵絲綁腳,最狠的手段,是能把鬼打散。

「你要打散那鬼?」我發現我已經完全不對鬼怪的存在有疑慮了,這真叫人感傷。

他搖搖頭:「只有鐵絲的話只能起到困住它的作用。」

「那門口的碗呢?」

「江米我已經跟你說過其用途了,把碗反扣是為了不讓鬼看見裡面的東西。門不能封住的,必定要留一道口子,也就是讓釘子和紅繩呈「冂」的形狀,這樣留一縷陽氣,它才會出來。碗上面撒的是墳頭上的土,墳土鬼是不能碰的,所以它沒辦法從門出去,只能被關在房子里。」

我聽得瞠目結舌,反覆消化然後又反芻了幾次后終於似懂非懂了一點。

細思之下,又想起剛才那個奇怪的女人,之前他說的話叫我很是在意,我看到的不幹凈的東西到底是哪個?在我一再追問下,他終於停止了賣關子悠悠道:「那個阿婆恐怕是懂道的人,且不說你那屋子的風水如何,我進到你那屋子的時候就感覺到很濃烈壓抑的陰氣,這樣程度的陰氣,顯然這鬼在這裡不是一天兩天了。若不是有懂道的人恐怕早就壓不住了,從廚房就能看出來,裡面東西的位置都變過,早上我告訴你五穀為天,屬陽,克陰,所以有人將灶頭改到了窗戶下面,就是藉此壓制那鬼。」

「既然知道那壓著鬼,為什麼還要租出去?」我有些生氣,如果房東不知此事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可要是她知道,這不是明擺著把我往火坑裡推嗎?!

他想了想說:「可能許久沒有動靜,當是沒事了,誰知道你住進去第一天就出事。」說完這句話他朝我看了眼,我有些不明所以,不滿道:「你這樣看我是什麼意思?」

他閉上眼喝了茶,轉而答其他:「既然那阿婆不是鬼,那就只有那個女人了。」

我咽了口口水,背上那熟悉的涼意又攀上來。

像是看不到我面上的懼色,他繼續說:「分辨是什麼鬼就可以從它做的事上看,剛才在門口的那個女人一直遞給你繩子,如果你拿了,那你就離死不遠了。《子不語》、《夷堅志》、《耳食錄》等書都有弔死鬼的事典,弔死鬼一般稱作縊鬼,死狀多猙獰恐怖,用這種方法死的,多數本身就帶著很強的怨念,若是自殺的則更甚。這種死法與其他的不同處就在於弔死的人在死後,若是沒有懂道之人送走,就會化成厲鬼。這樣的鬼魂非常難解決,就連我們這一行的也會敬而遠之。」

我聽得眼角一抽:「那你有把握嗎?」

「沒有,但儘力一試。」

我閉口不再問,心裡忍不住想罵娘,第一天回故鄉就遇到這種事,誰敢比我慘。

他突然拿水壺將我茶杯灌滿,湊過來壓低了聲音:「你跟我提到的敲擊的聲音我約莫也猜出了個大概,你想不想知道?」

「是什麼?」不知怎的,心頭冒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恐怕那鬼就是弔死在廚房那扇窗戶外。」我吸了口涼氣,大罵一聲,險些坐不住。從幼兒園開始老師就誇我是個想象力豐富的孩子,將來不是作家就是演員,現在我真他媽希望自己沒什麼想象力。

「你有提到昨晚的大風,風大那聲音就急促,風小則停。」說到這他又瞥我,「你想一下,那鬼掛在窗口,原本瞪著眼看著窗里的你,然後風一吹,來回晃動起來,頭一下一下撞在玻璃窗上……」

「我草你別說得那麼詳細!」我站起來往旁邊那桌人多的靠近了些,我窘迫地捏了捏自己的手,發現雙手竟然都異常冰涼。

這時,他突然站起身,抬手看了看手錶,說:「三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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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事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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