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一)

母親(一)

當天夜裡,朋友將廚房窗戶上的黑油布拿了下來,在窗前點上六根白蠟,他說雖然白梅和那個孩子看不到,但也算是為他們送行。

說實話,阿婆所告知的白梅的故事對我產生極大的觸動。如今小三二奶滿地溜達,開名車曬名包,幾乎到了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地步。是什麼讓她們如此囂張,又是什麼讓那些男人自以為回到古時,擁有三妻四妾很正常。以前聽一個成功的已婚女人這樣說:男人出軌很正常,如果你還想留住這個男人,就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時我沒有搭腔只笑笑,現在想來,造成這樣局面的可能是社會可能是人性也可能是一些人沒有底線的忍讓。

雖然存在遺憾但這件事也算是結束了。阿婆說我們兩個都是好人,決定不收我的房租,免費把房子借給我。

我當然是高興不已,朋友倒沒什麼反應。我想也是,反正他又不住這,幾天就會離開。

沒想到某天晚飯時他突然說:「今天開始我就住在這裡了。」

「你是不是太自說自話了......」

他一本正經反駁道:「阿婆說了給我們倆住的,怎麼叫自說自話?」

我啞口無言,他又說:「而且如果我走了,你離死期也不遠了。」

「靠!你小子唬我呢?鬼都沒了我還怕什麼?」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事嚇得至今還心有餘悸,他這麼一說我又覺得背上有人看著我,我不動聲色撇過頭用餘光看了看,雖無異常,但還是不自覺將音量提高。

他站起身拉開大門,悠然道:「你看這房子,住宅大門面對兩棟大樓中間的夾縫,犯的是天斬煞。門前還有停車棚的波浪狀遮雨頂棚,這犯的刀刃煞我就不說了。房子里廚房卧室大廳門成一線,背臨高架和死水就呈死循環,氣不流通,容易招陰,說得難聽點,跟凶宅沒區別,住在裡面遲早損命。」

我聽得眼角狂抽,聽這意思要是住下去只有英年早逝的份了?「那怎麼辦?你給我把大門換個位置唄。」

「能與世人造九墳.不與世人開一門。不過我在這你也不必擔心。」他指了指牆角一盆草,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搬來的,也不明白是何用意,「其實這些煞稍微改一下房間傢具的擺放或是放幾盆花草放個鏡子龍龜就能解。」

我哦了一聲,心道罷了就當多一個室友,而且經過這一次我全然相信有好兄弟的存在,我的小心肝已經無力再承受一次打擊,如若有個內行人在身邊也是一樁好事。

那之後,我照例每天起早貪黑出門尋活計,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讓我找到一個工地搬磚的活。第一天試著幹了干,小爺身強力壯包工頭很是滿意讓我明早就去上工,於是借實習的名義理所應當得不給我今天的工錢。我又不敢說只好拖著散架般的身體回家去。

一進門我就傻了,兩個中年人正跪在我家客廳里,我那朋友彎著腰,看樣子應該是在扶他們。

我驚異地繞開那倆人湊到朋友耳邊:「拜師儀式?」

還不等他說話,那兩人又哭喊起來:「求你救救我媽吧!」

據這兩人說,他們是一對兄妹,少時喪父,二人都是由母親一把屎一把尿含辛茹苦拉扯大的。母親從前就是在家種地,沒見過市面也沒什麼本事,什麼都是從自己身上省下來給兄妹倆的。

聽到這我暗自感嘆當真天下父母心,不免又想起自己那雙雙去世的雙親。眼前二人為救老母跪地相求,讓人對他們生出些許好感。

單親媽媽的苦日子彷彿永遠沒有盡頭,唯一能終結的,只有孩子長大了並且對她孝順。想到這裡我順口道:「二位快起來吧別跪著了,你們母親知道你們那麼孝順肯定很高興。」

話一出,這兩人臉色齊齊一變,那個中年男人思忖片刻才支支吾吾道:「其實是這樣的。大前年開始我媽身子就突然不對勁,去醫院查又說是什麼大問題也沒有,這兩年西醫中醫都看遍了,就是不見好,每況愈下。現在已經完全下不了床了。我媽那人吧性子倔,我們說要給她一個人租個房然後再請個護工全天看護她,她就是不肯。叫她去醫院也不願意,就昨天,竟然吐了幾大口血,可把我們嚇壞了。」

他說完偷眼看我朋友,發現他沒有正眼瞧他,又來看我,那時我肚子里已起了包火,反正又不是給我送錢的主,便壓著火問:「我沒明白,聽意思你應該恨不得你媽趕緊走,那不是死了一了百了,怎麼又要救她?」

他面色尷尬,趕緊道:「這話說不得說不得,我們兄妹可都是媽一手養大的,怎麼會存有那種心思。這話說不得……」

「那你的意思是把你媽治好了,接著趕去敬老院,這樣也算不得你們不孝順是不是?」

老男人搓了搓手,目光閃爍,並不否認,與其妹妹對視一眼,說:「不管怎麼說,還是救人要緊啊,我媽真的是能瞧的醫生都瞧過了,從名醫到土郎中,都沒有起色。前些日子聽人說起可能中邪了,百般打聽才找到了這位師傅,希望師傅能幫幫我們。」

朋友仍不說話,我也沒有發言權,一時間四個人都沉默下去,整個房間詭秘靜謐起來。

「你們把地址留下,就先回去吧。明天我來看一看。」良久,我朋友才算是給了回復。等那兩人一走,我不滿道:「你看那兩人的嘴臉。」他搖搖頭:「這種人我也不是第一次見了,權當是為了那位老母親和那靈了。」

開了鬧鈴,第二天一早我就醒了,走到廁所門口推了推竟然鎖住了,沒想到他起得比我還早。一會他開門出來說:「你怎麼還不快點?」

我迷糊著眼疑惑道:「我快不快點跟你出門有啥關係啊?」

「你跟我一起去啊。」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我還要去搬磚呢。」我擺擺手,邊說邊往廁所里走。

「等下。」他一把拽住我,「我發現你的氣比我更接近靈,這也是白梅的鬼魂為什麼原本相安無事你一進來就出狀況的原因。所以以後我去哪裡你就跟著。可能會用得到。」

「媽的。」我大罵一聲頓時醒了,「你想拿我當誘餌啊?!」

他笑道:「不會讓你做白工的,以後接到的單子,薪金我八你二。」

我甩開他的手嘟噥了一句那麼少,可等他報出了每次出工約莫多少錢后,我就馬不停蹄換上衣服跟他去那對兄妹的哥哥的家中。

這個老男人的房子就是上海隨處可見的老式居民樓中的一棟。這種居民樓的規格都差不多,層數不會太高,撐死八層。每層樓有一個露天走道,相當於陽台,有時候水池就會造在這個陽台上,走道的另一側就是一家家住宅。這樣的居民樓中的房子一般都很小,裡面能有三間房間已經算多的了。

很巧,這個中年男人家裡就是有三間房。

我才敲了下門,裡面的人立馬迎了出來,顯然是已經等得十分焦急。熱情地我們請進門,一個婦女急急忙忙給我們去準備茶水,而那個男人就迫不及待得帶著我們去了他母親的房裡。

我跟在朋友身後,心裡發虛,生怕自己真的跟他說的一樣,氣接近鬼魂更容易吸引它們,所以不敢四處亂看。我們進到老人房間的時候,聞到一股怪味,看出我皺起了鼻子,那男人趕忙說是人老了嘛總會有老人臭的,我心裡呸了一口,我又不傻,左不過是老人無法自理,這男人跟他老婆又伺候得不幹凈。

待我們走近,往老人臉上看,我心裡猛地一沉。不知道你們看沒看過羅立中的《父親》,畫中的父親經過日復一日的風吹雨淋,他的皮膚被打磨得刀刻般粗糙黝黑,皺起的皮膚叫人看得心酸。而眼前這個老人,頭上的白髮已稀疏可見,她閉著眼睛,我能清楚地看到眼眶,裡面好像什麼也沒有。可能是因為沒有了牙齒,整個下巴都有些移了位置。她的皮膚也發黑,但卻和晒黑的不同,我說不出來,總覺得這樣的黑色很奇怪,我從沒見過。

我朋友讓我和老男人出去,自己留在了裡面。

出了門,老男人的老婆殷勤地遞茶給我,我道了謝就隨他們去大廳里坐著等。沒過多久,朋友就出來了,他手裡拿著羅盤,臉色不太好看。

他到其餘兩個屋子裡轉了一圈,出來后問那個男人:「你們家有沒有人從外面撿回來過東西?」

男人跟老婆面面相覷,雖然不是有錢人家,但也不至於把外面東西往家裡撿吧。他們連連搖頭。朋友也沒露出失望的表情,可能從開始就沒有把希望寄托在這兩人身上,他在大廳里看了一圈,又折回了老人的房間。

我也沒跟著,就站在大廳里喝茶,目光一瞥,正巧看見冰箱上面放著一個花瓶,樣式很特別,剛想走過去瞧個仔細。突然!小腿登時被一隻手抓住了。

「什麼東西?!」我本能地收回腳立即跳開,定睛一看,竟是個五六歲大的孩子,正半蹲在地上朝我笑。

那婦女急忙跑過來把孩子抱起,連連向我道歉,我總不能跟個孩子計較吧,就擺擺手,走過去和藹可親地摸著他的頭,問:「小朋友以後可別這麼做了,要是被踩到怎麼辦。」

這孩子倒也不怕生,又笑了起來:「隔壁明明正在踢你膝蓋呢,我給你抓住不讓他踢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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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事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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