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箱籠
聽執事堂里的那群弟子說,蕭言因重傷同門,觸犯門規,導致被剝奪核心弟子身份,以及今後十年內不準參加門派大比,她爺爺又殺掉蕭家的一個族人,他一定恨死她了吧,若說以前,蕭言只是憎惡原主與南宮紫作對,今番,便是徹徹底底對她動了殺意。
蕭言會出現在靈菜園,估摸是由於他的身份變成內門弟子,來完成本月的宗門任務。柳縈有些猜到為何執事堂弟子支支吾吾。但此刻,她也只能兩眼一翻,自認倒霉。
蕭言一手拿著鋤頭,一手拎著菜籽,定定的看著柳縈,那眼神陰冷的彷彿來自地獄的寒光,要刺到她的骨頭裡。
「蕭師弟,你放鬆點,你忘記掌教至尊的話了?」
一個娃娃臉的青年嗖的扔掉手中鋤頭,緊跑幾步,沖明顯要暴走的蕭言玩笑似得打了一拳。心中暗苦不已:他一個核心弟子,為開導師弟才接了沒一點好處的任務,眼看大功告成,這個柳師妹竟然又陰魂不散的跳出來,要是師弟脾氣一上來,做出些傻事,他可如何向師尊交待!
那一拳根本不重,卻打的毫無防備的蕭言後退一步。同時,也把他打醒了過來,投向柳縈的眼神里,殺意掩去,只留下濃濃的厭惡和涼意。
「你給我忍著點,你想要蕭家一族滅門么?你要是敢動她,下一刻,掌教至尊就會親手綁了你送到青衣道人面前問罪,他不會冒著與一個將來有可能凝嬰成功的修士結仇的風險,再次力保你!你自己糊塗也就罷了,難道也不為師尊想一想?」
青年的話飄進蕭言的耳中,他一個激靈,徹底清醒過來。他冷冷看了柳縈一眼,抿著唇哼了一聲抬腳大步離去。娃娃臉青年大大鬆了口氣,見柳縈清冷無波的黑亮眼睛正看著自己,他輕輕一笑,隔了老遠朝她點了點頭,拾起鋤頭便朝蕭言追過去。
柳縈挺直著背脊,把目光收回來,暗道不好,蕭言這個小子能忍,也有能力,只要有一番機遇,必定成就不凡,這樣一個大敵,最好的辦法就是在他羽翼未豐時,強行斬殺!
可她爺爺目前閉關,她僅僅練氣五層的修為,蕭言又得掌教至尊看重,她沒被蕭言逮著機會嘎嘣掉就謝天謝地了,哪有能力算計別人呢?
柳縈也只是想了想,就垂著頭,若無其事的拿起鋤頭做任務了。
就在她任勞任怨的鋤地時,不遠處,蕭言和那個娃娃臉的青年正朝她看去,「王師兄,你以為如何,這個柳師妹真值得你忌憚?」
聞言,娃娃臉青年轉過頭,輕笑道:「忌憚談不上,你適才放出了靈壓吧,試圖打壓一下柳師妹。」蕭言雙手抱胸不置可否,但他無所謂的神情,無疑是承認了。青年詭異一笑道:「你注意到她的眼神了么,那麼平靜,她不屑爾也。」
蕭言陰鷙的眯起眼,「不屑我?你是沒看見她以往追著我跑的摸樣。不過,她痊癒后是有些變化,就在剛才,我還一直以為她會跑過來糾纏我,對我解釋求我原諒,我當時還想,只要她敢過來,我就伸手把她掐死!嘖嘖,真是太令我意外了。」
嘴角冷冷的勾起,蕭言察覺氣氛有些不對勁,一扭頭果見青年一臉促狹的笑,「蕭師弟,你還是太年輕,年輕人么,精力充沛,爭強好勝,師兄理解。」青年看起來二十五六歲,卻一副老氣橫秋的摸樣。
蕭言懶得解釋,只是道:「讓你打聽的事呢,有眉目了么?」
青年神情一肅,眉頭微微蹙起,「你別想了,那個消息是斐雲楠親自命人放出去的,斐家已經打算用兩處礦山作為聘禮,向南宮家提親。南宮氏只是個三流修仙家族,斐家給出的條件,你覺得他們會拒絕?」青年一臉你沒戲了的表情,同情的看著他的小師弟。
蕭言臉色蒼白,艱澀的追問:「真的,全無可能?」
青年踢了踢腳邊的碎石子,算是默認。蕭言無力的垂下頭,半晌,他抬起頭,眼中的堅定連青年瞧了都不禁動容,「師兄,四年後的廣寒秘境,我一定要拿到名額。只有得到歷練的獎勵築基丹,等我築基成功,一切才有可能!別說廣寒秘境,便是龍潭虎穴,我都要去闖一闖,我……我實不甘心!」不甘心淪為普通弟子,不甘心南宮紫會成為別人的雙修道侶。
青年嘴唇動了動,最後什麼也沒說,只是若有所思的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青年沒有注意到,蕭言低垂的眼睛,沉得宛若死水,他眼皮一掀,在靈菜園裡尋找柳縈的身影,當他一無所獲,那雙冷冽的眼睛甚至陰霾的微微眯起。
而被蕭言記掛上的柳縈,此時,正一臉苦色的,拖著兩條酸腫的手臂來到影翠宮。影翠宮的看門小童正盤坐在樹蔭里打盹,聽見腳步聲,他抬起迷迷糊糊的腦袋,懨懨道:「師祖正在後山閉關,不見訪客!」
「咦,是柳師姐……」待小童看清來人,手忙腳亂的整理了下歪掉的冠帽,然後兩條小腿吧嗒吧嗒的就跑到柳縈跟前,喘著氣,仰著腦袋脆聲道:「柳師姐,你有何事?」青衣道人散修出身,不喜影翠宮裡閑人太多,只收留了一個引氣境界的垂髻小童當守門童子,所以柳縈一路走來,諾大的宮殿里都是冷冷清清的。
小童的一對招風耳,柳縈越瞧越喜歡,戳了戳他肉肉的臉蛋,笑道:「我記得影翠宮裡有化腫祛瘀的靈霜膏,想要取一些塗抹手臂。」
小童把目光投向柳縈的兩條手臂,發現她露在衣袖外的一截手腕紅腫的嚇人,小嘴巴愕然的張了張,拉聳著眉毛苦聲道:「柳師姐來的不湊巧,靈霜膏這種靈藥去歲就被俞師兄拿走了,不過,還有種靈藥對消腫止痛特別有療效。」
柳縈道:「那也行。」
小童小雞啄米的點頭,乖巧的領著她穿過一條游廊,來到一個較偏僻的側殿,「自影翠宮有了靈霜膏,就把祛瘀養容丸存放在偏殿里,這裡平日無人來,權作儲藏室用,東西比較凌亂,師姐小心著點腳下。」
門一打開,陰涼的風襲面而來,夾雜著一絲淡淡的陳舊霉味。
柳縈四處看了看,偏殿面積不大,地上大大小小的箱子堆滿了半個房間。她的目光落到了角落一個不起眼的藤條木箱上,也不知怎的,看到它時,心頭一動,不由自主的就走了過去。
眼前的藤箱不同於其他楠木鑲金的華麗大箱籠,她隨手掐了個凈塵術,把藤木箱放到桌上,箱上的鎖已經壞掉,銹跡斑駁的掛著。
伸手拉了拉銅鎖,只聽嘎嘣一聲,半截鎖子就掉到她手裡。
這時,小童拿著兩個青色的小藥瓶走過來,見柳縈擺弄著生鏽的銅鎖,腦袋一歪,說道:「柳師姐,你還記得這個箱子啊,我以為你都不會注意到它了呢。」
柳縈接過兩瓶藥丸,微微一笑道:「師姐當然記得,它是娘留給我的。」
小童頗為忌憚的朝後山的方向瞟了一眼,悄悄的吐吐舌頭。青衣道人從來不提柳師姐的娘親,就連柳師姐娘親留下的箱籠也要收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小童畢竟年紀還小,他不懂,也不敢問,但他知道,若是他有個娘親,是不會這樣對待娘親的遺物的。
柳縈把兩瓶藥丸收進儲物袋,目光落到藤木箱上,她垂著眼尋思了片刻,然後嘆口氣,把箱子也一併收進儲物袋。暗道:「原主被青衣道人洗腦洗的太嚴重,我一個外人,都曉得她爹的死,怪不到她娘頭上。這個箱子,我就代原主好好收著,也叫九泉之下的娘安心瞑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