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是我心儀之人的名字
穗和被他的直白嚇了一跳,後退兩步道:「光天化日的,你想幹什麼?」
那人連忙道:「小娘子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看你細皮嫩肉的,不綉點什麼可惜了。」
穗和聯想昨晚長公主的話,心想這人十有八九就是鬼手六了。
但她也不能隨隨便便就對他表現出信任,於是大聲道:「你這個登徒子,還不快讓開,否則我要喊人了。」
「小娘子別喊,別喊。」夥計趕緊跑過來,陪著笑向穗和解釋道,「他不是登徒子,是我們少東家,也就是你要找的鬼手六。」
「我不信,你休想騙我。」穗和厲聲道,「你方才明明說你們東家叫張三。」
「對呀,在下大名張三,綽號鬼手六,兩個都是我。」那人接過話茬道。
穗和仍然十分警惕:「就算你是鬼手六,你從哪兒看出我細皮嫩肉的?」
鬼手六很驕傲地笑起來:「我這人沒有別的愛好,就愛在人皮上做畫,別說你只是往臉上抹了一層土灰,你就是戴上人皮面具,也休想瞞過我的眼睛。」
穗和確認了他的身份,這才摘掉了帷帽,露出一張雖然塗黑但五官精緻的小臉。
鬼手六卻對她的長相沒有任何興趣,視線直接落在她修長白皙的脖頸上,那雙普普通通的眼睛立時發出狂熱的光。
但那種光並不猥瑣,而是一種純粹的痴迷。
這一刻,周圍的一切在他眼裡似乎都不存在了,全世界只剩下那一小截白的晃眼的肌膚。
「我果然沒看錯,這麼好的皮膚,太適合做畫了。」他欣喜地搓著手問穗和,「小娘子為何想要文身?」
「因為家主喜歡,想討家主歡心。」穗和隨口撒了個謊。
鬼手六顯然並不在意,甚至有點迫不及待:「小娘子想紋什麼,紋在哪裡?」
穗和四下看了看:「能換個地方說嗎?」
「可以,你跟我來。」鬼手六囑咐夥計看好門,不要讓任何人打擾,急不可耐地領著穗和向後堂走去。
穗和心裡其實是有點發慌的,也知道自己的舉動很危險。
她下意識地捏了捏藏在袖中的一包香粉。
這香粉是一種迷藥,灑在人臉上,幾個呼吸間就可以讓人昏睡過去。
這是她以前研究熏香時無意間從一本古籍上看到的配方,為了防身,不得已才配製了一些。
少頃,鬼手六把穗和領進了一個房間,房間布置和他這個人一樣普普通通,靠窗的書案上擺滿了各種針具刀具,寒光閃閃的,看著特別瘮人。
「想紋什麼,紋在哪裡?」鬼手六又問了一遍,已經迫不及待開始挑選趁手的工具。
穗和遲疑了一下,從懷裡掏出一張紙,打開給他看:「家主很喜歡我的腳,我想在左腳腳踝上紋一朵紅蓮花,花樣我畫好了,先生只要照著紋就行了。」
「小娘子還會畫畫?」鬼手六接過去看了一眼,頓時變了臉色,「不行,這個不行。」
穗和心頭一跳,忙問他:「為什麼?」
「因為同樣的部位,同樣的花,我只能紋一次。」鬼手六說,「這個紅蓮花已經有別人在左腳腳踝處紋過了,你要不換一另腳,要不換一種花。」
「不,家主就喜歡蓮花,而我的左腳比右腳更好看。」穗和說,「先生不能破一次例嗎?」
「不能,這是我的原則。」
鬼手六態度強硬,又不捨得錯失這樣千載難逢的好皮膚,於是便對穗和循循善誘,「要不你讓我親自給你設計一個圖案,我可以破例不收你錢,並且保證它是天下獨一無二,怎麼樣?」
「不,我只想要這個。」穗和和他一樣固執,又不無遺憾道,「怎麼會這麼巧,竟然有人和我一模一樣的想法?」
「其實也不算一模一樣,鬼手六說,「上次那人是要把蓮花做成胎記的,所以形狀並不清晰,邊緣也很模糊,我花了很長時間才做好。」
「但是。」他又特彆強調了一遍,「即便如此,我也不會破例的,同一部位同一花型,只做一次,這是我的原則。」
穗和幾乎已經肯定他說的那個人就是宋妙蓮,假裝好奇道:「她也和我一樣,是為了討好家主嗎?」
「不,她是去認親的。」鬼手六說。
穗和吃了一驚:「這不是造假嗎,先生連這種活都接嗎?」
「這些我不管,我只看皮膚好不好。」鬼手六說,「合我眼緣的,我甚至可以不要錢。」
「所以,那位娘子的皮膚也很好嗎?」
「很好,但沒你的好,所以我收了她的錢。」
穗和對這個人沒法評價,世間但凡有真本事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古怪癖好。
但癖好同時也是一種軟肋,是軟肋,就可以加以利用。
穗和想了想說:「先生幫我看樣東西,我可以考慮讓你幫我紋個別的花樣。」
鬼手六聞言大喜:「你說,你說。」
穗和又從懷裡掏出兄長的字和裴景修給她的信:「先生幫我看看,這是不是同一個人的筆跡?」
鬼手六接過來,只看了一眼,就笑起來:「小娘子可算問對人了,這信正是在下照這個人的筆跡仿的。」
「是什麼人請先生仿的?」穗和又問。
鬼手六搖搖頭:「他是夜裡來的,蒙著面巾,我只知道他是男的,他原是要找我爹的,剛好我爹有事外出,我就替他寫了。」
穗和豁然開朗,同時又感到一絲慶幸。
大人昨晚說,鬼手六他爹模仿字跡的本事更高,幸好裴錦修沒有見到他爹,否則自己可能真的分辨不出真假。
可見這世間事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裴景修機關算盡,卻在這細小的地方露出了馬腳,才讓自己發現端倪,下定決心離開他。
「多謝先生為我解惑。」穗和說,「如果先生願意為我此次造訪保密的話,我願意滿足先生的心愿,讓先生為我紋一個字。」
鬼手六連連點頭:「願意,願意,小娘子放心,在下嘴巴嚴得很。」
穗和:「……」
自己隨便一問,他就把什麼都說了,還好意思說嘴巴嚴謹。
「小娘子,快說,你想紋什麼?」鬼手六催促道。
穗和向他借來筆墨,用簪花小楷寫下一個「知」字:「煩請先生,把這個字紋在我左手的手腕上。」
雖然這個男人眼裡根本沒有男女之別,她到底還是有所顧忌,不想當著外人的面脫掉鞋襪,紋在手腕上已經是她最大的勇氣。
「怎麼是手腕,不是腳踝嗎?」鬼手六頗為遺憾,又覺得這個字太簡單,不足以體現他的功力,「要不還是紋朵花吧?」
「不了,就要這個。」穗和說,「先生不答應,我這就走了。」
「別別別……」
鬼手六無奈,在她白皙細滑的手腕內側珍而重之地紋上了那個「知」字。
「小娘子紋這個字有何含義?」他好奇地問道。
穗和想起裴硯知,不覺彎了眉眼:「是我心儀之人的名字。」
……
從古玩街離開,穗和步行回攬月閣,途經鬧市,無意間聽到一個消息。
買下沈府的那個富商要來京城做生意,請了工匠修繕宅院,明天就要動工。
穗和震驚之餘,聯想到沈府後門掉落的封條,心裡的疑惑有了答案。
一想到有人要住進自己曾經的家,穗和心裡很不是滋味,也不知道他們會如何修繕,會不會改變院子原來的格局?
她的閨房,她最喜歡的荷花池,還有父親和兄長的書房,她還沒來得及好好的看一眼,或許以後就再也看不到了。
原本還打算去父親的書房裡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現在,一切都晚了。
轉念一想,其實也不算晚,如果明天開始動工的話,今天晚上還有最後一次機會。
要不然,給大人捎個信,約大人今晚在那裡相見,向他說明真相的同時,還可以順帶到父親的書房找一找線索。
三年前,她的人生從那裡跌入谷底,如果大人肯原諒她,那裡將是她人生的新起點。
如果大人不肯原諒她……
不,大人一定會原諒她的。
大人言出必行,既然答應了會無條件原諒她一次,一定不會食言的。
她相信大人,比相信自己更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