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茉莉花落
第4章茉莉花落
「會不會是擔心竹公子呢?」輕煙問。
「竹先生……」
十三忽然產生很想見一見竹先生的想法。
還有關於螢蟲的事情,她也想好好地問個清楚呢。
第二天,機會便來了。
雲浮夫人與源墨奉旨進宮去,因為十三是剛剛買進府的侍女,所以並為列名在將軍府的名冊上,是不允許跟隨進宮的。因此雲浮夫人同源墨進宮只由薄煙服侍,十三便閑了下來。
她在屋裡閑玩了半日,忽然想起了昨天自己打算去見一見竹先生的想法。
那日若不是竹先生的符紙救她一命,恐怕她已經死在夫人手下了吧。而夫人得知竹先生已經了解此時的時候,臉上的神情也讓十三心裡一直念念不忘。
「為什麼那麼驚訝呢?」
她自言自語著,於是決定獨自到城外竹府去走一趟。
竹府的小門,一如既往地虛掩著。
十三走上前去,還來不及叩門,便聽見「吱呀」一聲,門打開了,一名身著櫻花粉色的留仙裙的女子款款地走出來,對十三笑道:「姑娘來了,公子讓我出來迎你!」
十三「啊」了一聲。
竹先生又預先知道了有客人要來呢!難道這一次又是他的蜜蟲告訴他的嗎?
十三踏進院子,驚奇地發現這院子里的天氣居然和院子外面是一樣的。
今日竹先生沒有使用陰陽術吧!她暗自嘀咕著。
雪花如春日的落英繽紛,在沒有風的庭院里靜靜地垂直落下,壓在一片依稀看得出嫩綠的顏色的草叢上。草叢間有狹窄的道路,彷彿是荒野外被行人踩出來的小道一般。
十三跟隨在女子身後,從小道上走過去,草葉上的積雪沾濕了她的裙擺。
雪的清冽和草的青澀味道之間,她居然聞到了花的芬芳——是茉莉花的香味!公子屋前的那株小小的茉莉花上面,就是這樣的味道。
看來這院子的某一處里盛開著茉莉花。
「居然在這樣的冰天雪地!」十三不可思議地。然而公子院子里的茉莉花都能盛開了,何況是慣於使用陰陽術的竹先生呢?
「唉?為什麼不可以在這樣的冰天雪地里呢?」身邊忽然想起竹鳳淺淡淡含笑的聲音。十三嚇了一跳,然而轉身去看卻沒有看到竹鳳淺。
「呵呵呵……」身著留仙裙的女子忍不住笑起來。
十三以為是女子在捉弄她,就好像當日的彩蝶一樣,所以也呵呵一笑,沒有放在心上。女子上了台階,拉開門:「請進去吧。」
「竹先生在裡面嗎?」十三這麼問著,一邊抬腳就要踩進去。
「把鞋子脫掉啦,小十三!」竹鳳淺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來。十三嚇得差點撞到門上,然而這一次她卻發現了。
一隻通體粉紅的小幼鼠站在她的腳邊不遠處,它用後腿站立直起身子,烏溜溜的眼珠滴溜溜地轉著,仰望十三。就在十三的視線落在它身上的那一刻,它「吱溜」一下子跑掉了。
「喔……」她忽然想起那日在公子屋子裡的那隻黑貓。
太神奇了!
十三在心裡感嘆道。
她順著女子的指引沿著外廊走到屋后,只見身著淺藍色深衣的竹鳳淺,用手枕著頭,橫躺在外廊內。見到十三,他卻沒有動:「來了。」
十三點點頭。
「先生,方才我在外面看到一隻幼鼠跟我交談,可那聲音卻是你的哩!」她一邊坐下,一邊說道。
竹鳳淺輕輕一笑,在面前盛放著水果的盤子里摘下一顆葡萄,朝院子里扔去。葡萄落在地上,方才那隻粉色的幼鼠從廊子底下竄出來,搬起葡萄又「吱溜」一下不見了。
「我這是在獎勵它呢!」竹鳳淺說道。
「這個,和那天的黑貓說一樣的吧?」
「一樣的。」
「是式神嗎?」十三問道。
這時候她的腦子裡有了奇奇怪怪的感覺,好像答案就呼之欲出在自己的嘴邊,而自己卻怎麼都說不出來。
就如她對很多事物的感覺一樣,看在眼裡總是覺得似曾相識,彷彿自己也曾經很熟知這些東西的,然而卻只是有這個感覺,在腦子裡盤旋不去如一團迷霧,始終不能看到迷霧後面的東西。
「不是。」竹鳳淺一口否定了。
於是十三決定不再追問幼鼠的事情。
她微微伸長了脖子,想要看清楚竹鳳淺此刻的表情。
不知道竹先生,是不是很傷心呢?
一定是很傷心的吧,那個,可是他的父親呢。
竹鳳淺發覺十三的意圖,側過臉來輕輕一笑:「你看什麼呢?」
十三被抓了個正著,一時有些窘然,支支吾吾起來:「我在看院子里的景緻呢!」
竹鳳淺含笑轉過臉去,狐媚一般狹長的雙眼裡,光芒黯淡。
兩人一起看著院子里的落雪繽紛。
靜默了片刻,竹鳳淺忽然輕聲道:「我,不傷心。」
「嗯?」
「我只是覺得遺憾。」
「遺憾?」
「遺憾,那個女人依然活著,成為了青國的太后,她依然活著呢。」榮華富貴,萬人之上。而他的母親,卻是屍骨無存。
「您父親去世了,您不傷心嗎?」
「不傷心。」他端起面前擺的酒盞,輕輕啜來一口。「至死他都在告訴我,他很愛母親呢。」所以,臨死前只能為他做一件事情,便是將王子炆同他一樣降為臣籍。
父親或許是以為,只要那個女人的孩子不繼承王位,那麼他的心裡的仇恨就會平息來吧。
「竹先生。」
「嗯?」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可怕你會不高興呢。」
竹鳳淺摘了一顆葡萄扔進嘴裡,似笑非笑地看著十三:「問吧。」
「那我真的問了?」
「問。」
「您的母親,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十三小心翼翼地措辭,「我聽說,是因為青后嫉妒您的母親,所以設計害死了她呢。」
彷彿早就猜到十三會問這個問題,竹鳳淺的眼底沒有驚訝。
他沉默了片刻。
唇邊忽然勾起一個淺薄的笑容,如狡黠的狐狸,猛地湊到十三面前:「你看我像什麼呢?」此刻,他白皙美麗的容貌距離十三不過一寸,十三甚至能感受到他輕輕呼出的熱氣。
「像……」她緊張得有些結巴。
「像什麼呢?」
「像狐狸!」
「唔……」竹鳳淺似乎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他的身子往後仰去,重新躺回原來的姿勢,用一隻手撐著頭橫躺在那裡,「狐狸嘛……」
「怎麼樣?」
「他們說,她是一隻狐妖呢。」那總是淡淡含笑的面容上,忽然有了一絲柔軟的悲傷,或許是因為回憶起母親的關係吧。
「啊?」狐妖?
「所以,他們便把她押到荒郊野外,放了四五隻惡狼去咬。」他親眼看著自己的母親在荒涼的雪地里,無助地被一群惡狼撕咬成碎片,殷紅的血在雪地上蔓延開,然後結凍,那血光倒映著雪光,刺得他雙眼發酸。
不經意間,便已經淚流滿面。
他拚命地哭喊,衝上去要救母親,然而卻被父王緊緊地擁入懷裡。他哭得雙眼模糊,然而腦子卻越發地清醒。他聽見父王在他的耳邊說——
「父王會為你母親報仇,但是你必須保護自己!」
他知道,母親是為了他而死的。
父王同他都知道,母親的的確確是一隻狐妖,然而她卻為了給他一個乾乾淨淨的身份,寧可忍受被惡狼生生啃噬的痛苦,也不肯現出妖形擊退它們。
她在眾臣面前被惡狼啃噬乾淨,於是,他洗脫了狐妖之子的惡名。
那一日,他在父王的懷裡,雙手緊緊地握成拳,尖銳的指甲深深地嵌入雪白的掌心,帶來刻骨銘心的疼痛。
父王說,他的身上有狐妖的血液,所以無可避免地帶上了狐妖的特徵。那自小便長得尖銳的指甲便是其中之一。
父王說,他不可以留在青國,否則遲早會被不死心的青后揭露他的狐妖之子的身份。
於是,他離開了青國。
於是,他到來出雲城。
「他們讓惡狼去咬你的母親嗎?」十三倒吸一口冷氣,「這太可怕了!」
「可怕嘛……」仿若是事不關己地,「可說在世人的眼裡看來,狐妖更為可怕吧。」身為青王的父親,雖然深深地愛著母親,卻沒有能力保護她呢。
因為青后在青國的勢力及其龐大。
就連如今的青王,即位之後也要尊奉她為太后,才能維繫青國的平靜。
「我並不覺得狐妖可怕呢。」十三忽然說道。
「嗯?」竹鳳淺轉過頭來看她。
「比起有情有愛的狐妖,那些冷血的人類更加可怕吧!比如說,那個背叛了國家的將軍。」十三忽然有些憤憤起來,也不知道自己的憤怒到底是從何而來。
「青羽嗎?」竹鳳淺挑眉說道:「據說,他來了呢。」
「來了?」
「據說他奉青王——當然現在應該叫做先王的命令,來為明王祝壽。」
十三疑惑:「青王薨了這麼大的事情,難道他不用回去嗎?」
「是啊,難道他不用回去嗎?」竹鳳淺低聲地重複著,眼底淡淡然的光芒,好像一切事情他都瞭然於心。
「我們還是說剛才的話題吧——先生你現在可沒有狐妖的一點特徵呢!」十三好奇地左右打量著竹鳳淺,除了那一雙勾魂攝魄的眼睛,實在說沒有任何地方有狐妖的特徵。
「那是因為我遇上了一名高人呢,他教我用術法壓抑住那些特徵——你想要看嗎?」竹鳳淺忽然壞壞地笑起來。
「可以看嗎?」十三興奮地。
「當然不行!」竹鳳淺一副惡作劇得逞的得意笑容,一口否決。
「啊?」十三眉頭皺起來,「您是在逗我玩呢!」
「哈哈哈……」竹鳳淺開心地大笑起來。
這個小十三,總是讓他有想要開懷大笑的慾望呢!
這時候,十三忽然想起自己來的目的。
「先生,夫人已經知道了我把結草堂告訴你的事情了。」她有些心虛地,「夫人的樣子,好像很生氣呢!」如果她沒有那麼好奇,把事情告訴竹先生就好了。
竹鳳淺微哂:「我知道,雲浮夫人已經來找過我了呢。」
「夫人說了什麼?」方才責怪過自己的好奇心的十三又忍不住好奇地問。
竹鳳淺端坐起來,靠在柱子上,伸出食指壓在唇上,笑道:「這是秘密!」不過是個很有趣的秘密就是了。
十三有些失望。
「先生,那帶我去結草堂的那隻螢蟲又是什麼?」
「我想,那應該是一隻蜜蟲。」竹鳳淺篤定地。
「蜜蟲?」
「蜜蟲。」
「蜜蟲是什麼?」
「蜜蟲啊……無論是什麼都可以,只要是蟲子,都可以成為蜜蟲,蝴蝶啦,蜜蜂啦,螞蟻啦,還有你看到的那隻螢蟲。他們一般作為信使,為主人傳達意思。」
「和式神一樣嗎?」
竹鳳淺搖搖頭:「式神是可以幻化做人形的世間百物,但是蜜蟲只能以蟲子的形態存在。只要御神術稍微高強一些的人,都可以驅使蜜蟲。」
「原來是這樣。」十三恍然大悟,「那麼,驅使那隻螢蟲的人到底是誰呢?」
竹鳳淺搖搖頭:「這我可就不知道了!」
一時間,小亭里是寂靜無聲。
亭子外面有叢生的雜草,大片大片的雪花壓在草葉上,紛紛彎下腰去。
竹鳳淺輕輕啜了一口杯盞里的酒。
十三怔怔地望著亭子外面紛紛揚揚的大學,忽然說:「不知道,這雪季到底什麼時候才會結束呢。」
「以我看,還早得很呢。」竹鳳淺漫不經心地。
「早得很?」
「在虛空之境大統之前,恐怕這雪季都無法過去了。只是再這麼下下去,百姓的生活可便要苦了。」一直用術來種植地里的莊稼也不是辦法,總有一天危機會爆發的。
「虛空之境里有那麼多術法高強的人,不能想個辦法讓雪季結束嗎?」十三略帶焦急地,「難道雪王的術法那麼高強,強到無人能破解嗎?」
竹鳳淺笑:「不是雪王的術法高強,而是死亡的力量太過於強大了。」
「死亡的力量?」
「雪王的生命,還有雪鳳凰的生命,交換給幻靈之神所引發的詛咒。」
用生命交換來的詛咒嗎?
十三忽然默不作聲了。
這的確是所有陰陽師眾口一詞的說法,是因為雪王用自己和雪鳳凰的生命對虛空之境下了詛咒,才導致的這顏面不斷的雪季,但是——
「死亡的力量,真的有這麼強大嗎?」
「唔?」竹鳳淺微微挑眉。
「或許,這並不是什麼生命交換而來的詛咒。」十三彷彿陷入了沉思中,低聲地喃喃著,「或許,這是強大的怨恨所導致的詛咒。」
「強大的怨恨?」竹鳳淺忽然對眼前這個女子起了強烈的興趣。
為什麼她會出現在源墨的身邊,為什麼會有一隻奇怪的蜜蟲帶她發現了將軍府的秘密,為什麼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被所信任的人所背叛,從而心裡產生了極大的怨恨,還有不知道該信任誰的恐慌,是這種心情所導致的雪季的詛咒吧。
「下咒的人,不是已經死去的雪王,而是依然存活在這個世上的,卻承受著非人的待遇的,雪國的子民吧?」
竹鳳淺微微怔住,隨即點頭:「你說的有道理。」
雪國,是被青羽所背叛的吧。
他知道,青羽在背叛雪國之前,曾經被雪國子民視作是雪國和女王的守護神,他和他的那一柄戰無不勝的沁雪劍,是雪國安寧的保證。
在雪國子民的眼中,青羽應當是僅次於女王的存在吧。
而且,據說青羽將軍與女王有婚約。
當自己曾經那麼信任的人,帶領著敵人的軍隊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用那一柄沁雪劍刺進雪國人的胸口的時候,那種心情一定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是強烈的恐懼和怨恨吧。
「所以說,到底要怎麼樣才能結束這雪季呢……」十三若有所思,「難道,要青羽將軍在雪國人面前謝罪嗎?」
如果只是這麼簡單,那麼青羽將軍會願意去做嗎?
竹鳳淺忽然輕笑了一聲:「小十三,你似乎考慮得太多了呢!」他親自為十三斟上一杯熱酒,「這些事情是那些有權勢的人應該要考慮的問題,我們就喝酒好了!」
「可是,先生你是青國的王族,不是嗎?」
「嗯?那又如何?」竹鳳淺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那麼,先生你的身上不是應該背負著保護青國子民的責任才是嗎?」十三用極其認真嚴肅的表情看著竹鳳淺。
竹鳳淺啞然失笑:「小十三,看不出來你是這麼有責任心的人呢!」小小的侍女,連最簡單的御神術都不會,居然會講出這樣的話來呢。
「先生是在嘲笑我嗎?」十三有些生氣了。
「不敢不敢!」竹鳳淺連忙笑著飲了一口酒。
「你分明是在笑話我!」十三氣呼呼地,端起酒也抿了小小一口。
她也知道自己似乎考慮得太多了,這些事情,又怎麼輪得到她來考慮呢?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看到那些受苦的百姓們,心裡總會生出無限的憐惜來,恨不得自己有通天一般的御神術,能夠解救他們於水火之中。
這時候,方才那名女子走進來,手裡捧著一束潔白的茉莉花。
「咦,果然是茉莉花呢!」十三說道。
「是茉莉花。」女子笑著,穿過兩人走到屋子裡,把手裡的茉莉花插進一個有明藍色花紋的花瓶當中。
「為什麼要摘下來呢?」
「茉莉花是生長在青國的花,不適應這麼寒冷的天氣呢,所以今天院子里一下雪,花就快要枯了,所以要摘下來。」竹鳳淺啜了一口杯子里的酒,漫不經心地。
「是生長在青國的花?」十三納悶,「那為什麼又會長在先生你的院子里呢?」
真是個好奇心重的傢伙!
竹鳳淺在心底笑,然而卻耐心地:「小十三,你該不會不知道,各個國家都有自己的守護國花這件事情吧?」
十三點頭。
各個國家都有專屬於自己國家的守護國花和祥獸,比如說,明國的守護國花是水烏鳶,祥獸是錦鯉,青國的守護國花是風茉莉,祥獸是仙鶴。
守護國花常常是一個國里最常見,而在他國難以生長的花,百姓們在山野間都可以看到,而祥獸卻是獨一無二的,住在王殿橫樑之上,只有王的召喚才能讓它們蘇醒過來。
不過,雖然說守護國花是在他國難以生長的花,但是也並不是絕對的。如果有御神術強大之人的護佑,它還是能開在別國的土地上。
「所以說,難道你覺得我的御神術不足以護佑一叢茉莉花嗎?」竹鳳淺扁嘴,彷彿受到了羞辱。
十三連忙搖頭:「我沒有那個意思……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公子的院子里,也開了一朵茉莉花呢!」
「哦?」竹鳳淺一怔。
「從我進府的那一日開始,便開在雪地里了。但是前幾天,那朵茉莉花卻忽然不見了!」
「忽然不見了?」
「如果說是枯萎了,應該還有枯萎的花朵留在枝椏上,如果說是凋落了,那雪地里也應該找得到才是,可是它卻不見了!」
「只剩下茉莉花枝,花卻不見了?」
十三重重地點了點頭。
「可是,那朵茉莉花卻在雪地里開了好一段日子呢。」竹先生御神術這麼高強,還會使用陰陽術,卻沒有辦法讓茉莉話在雪地里開放長久呢!
竹鳳淺陷入了沉思。
這的確是一件不同於尋常的事情,他從未聽說過茉莉花能在雪地里盛開的說法。眉頭微微一皺,卻又想起了什麼。
「老爺子好像是說過……」
「說過什麼?」
竹鳳淺回過神來,急忙掩飾般地端起酒杯啜了一口:「唔,沒什麼……」
十三並不笨:「你不想告訴我就算了——但是老爺子是誰?」
「是我師父。」竹鳳淺嘻嘻一笑,慷慨地回答,用以報答十三的不問。
「是陰陽師吧?」
「或者說,曾經是一名陰陽師。」竹鳳淺認真地回答。陰陽師是隸屬王宮內陰陽寮,負責天文,曆數,占卜的人。因此只有在陰陽寮任職的,通曉陰陽術的人,才能被稱作是陰陽師。
看到十三又要再問,竹鳳淺覺得腦子一陣發疼,急忙把話題轉移了:「唉,今天你怎麼一個人到我這裡來了?」
十三識趣地:「夫人帶公子進宮面見大王去了。」
「唔……說起來。馬上就要到了大王壽宴了呢!」竹鳳淺恍然想起來似的,「聽說往年雲浮夫人都會在大王的壽宴上跳一曲九天玄女舞,不知道今年會不會跳呢!」
「九天玄女舞?先生你想看嗎?」
「想看。」
「先生身為青國王子,想必也是多才多藝的吧?」在這個表面風雅的年代里,貴族的公子哥們都對琴棋書畫各色皆通,也樂於以此比較高下。
竹鳳淺挑眉:「小十三,你可別忘記了我已經不是青國的王子了。」他的表情是少有的嚴肅。
自從他離開青國王城的那一刻開始,他同王族的牽連就此結束了。
「不過,琴藝之類的,我的確是會一些。」
「先生的琴藝一定很好吧!如果能去大王的壽宴,看到夫人的九天玄女舞,聽到公子的琴,那便太好了!」十三笑著憧憬道。
「那到時候你跟著源墨進宮去便是了。」
「不知道能不能去呢!」
「一定可以的。」
「那就這麼說定了,到時候先生要上台表演。」
「好。」
兩個人坐著看了一會兒雪景,直到竹鳳淺將酒瓶里的酒都喝光了,十三方才察覺天色已晚,連忙起身告辭。
「唔……」竹鳳淺亦沒有挽留的意思,只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小十三,你可知道出雲城北郊的幻螢谷?」
「不知道。」十三老實地回答,「那是什麼地方?」
竹鳳淺神秘一笑:「總之是個很有趣的地方,你如果有空便去那裡玩玩罷!」說完,就閉上雙眼不再理會十三。
十三有些莫名其妙,然而卻在心裡記下了「幻螢谷」這三個字。
不過——
「竹先生!」她轉身想要問,然而——
「啪」的一聲,支著頭橫躺在那裡的,身著淺藍色深衣的竹鳳淺突然消失在空氣中,只有一隻小小的蟲子,拍著翅膀在半空中飛舞著,它的身上有淡淡的光芒。
是一隻螢蟲。
「哎呀!」十三頓悟。
與自己交談了這麼久的竹先生,原來只是一隻式神!
「呵呵呵……」插花的女子忽然笑起來:「公子他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呢!」
什麼嘛,出去了便直說好了,怎麼用一隻式神騙了她那麼久!
十三忽然覺得有一種不被尊重的感覺,撅著嘴氣呼呼地走了。
「呵呵呵……公子做了壞事了呢!」女子輕笑嘆息著。
十三獨自在路上走著。
路邊的牆角下,蜷縮著許多來自雪國的難民。
他們衣衫襤褸,目光獃滯。
十三還為著式神的事情氣憤著。
「真是可惡,我居然對著一個式神講了那麼久的話呢!」她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想起方才自己一番發自肺腑的感慨,總覺得是被忽視了。
「一隻蟲子,它能聽得懂嗎?」
這時候,身邊忽然有人推了她一把。
「啊呀呀……怎麼胡亂推人呢!」十三皺眉拉住那人。
「你還在這裡呢,待會兒青國將軍的隊伍要從這裡過,你在這路中間站著,小心沒了小命!」那人瞪了她一眼,掙脫她匆匆跑了。
十三微怔。
青國將軍?
青國的將軍,指的是青羽大將軍嗎?那個背叛了自己國家的人。
「青羽嗎?據說,他來了呢。據說他奉青王——當然現在應該叫做先王的命令,來為明王祝壽呢。」
竹先生,哦不,式神竹先生的話這樣響起在十三的耳側。
才這樣想著,便聽見身後有一陣吆喝,行人們紛紛朝兩邊推開,大路中央一下子顯得寬曠起來。十三也被人群擠到了一邊。
她踮起腳。
看見遠遠的地方,開來一隊人馬。
這個時候沒有下雪,也沒有風,天氣沉沉的寂靜如死亡,然而十三卻看見有黑色的旗幟,金線綉了閃閃發亮的一個「青」字,在並不存在的風中飛揚著。
十三安靜地站在喧嘩的人群中。
她聽見周圍的議論紛紛。
「這個人,就是那個背叛了自己的國家的青羽將軍吧?」
「是呢……」
「居然沒有羞恥之心嗎?還這麼大搖大擺的!」
「如果我是雪國人,一定恨死他了吧?」
「恨不得扒他的皮,抽他的筋……」
十三忽然覺得自己的心口好悶,悶得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她想要轉身離開,然而周圍的人卻太多,她被牢牢地擠在中間。
她試圖用力去推,卻發現自己渾身無力。
這時候,青國的隊伍已經走到她的面前。
前面是兩列三十八人的儀仗隊,均是身著戰衣的士兵,他們手裡舉著旗子,邁開整齊的步伐。然後是兩列二十四人的騎兵,接著是獻給明王的壽禮,然後又是四列六十四人的騎兵。
八十八名騎兵,均是騎著一色的棗紅馬,身著閃著銀光的盔甲,腰間的佩劍同盔甲摩擦出青澀的聲響。
這些劍上面,一定染了許多的鮮血吧。
其中,肯定包括許多雪國子民的鮮血吧。
十三的心裡這麼想著。
她在心底深處,其實是把自己認作是雪國人的,因為她有不畏懼寒冷的體制。
不過,也僅此而已。
因此,她對那些雪國的難民才特別的同情,又特別地痛恨這些青兵吧。
「看,那就是青羽大將軍吧!」忽然有人在身邊伸手一指。
她順著那手指的方向看去。
心口的發悶猛然化作一把尖銳的利刃。
她只覺得心臟跳動的位置,有巨大的疼痛傳來。
「青羽……」她低聲喃喃著。
那個叫做青羽的男子,正是那八十八名騎兵的首領。他騎一匹漆黑如墨的良駒——一種被稱作是夜駿的寶馬,只在青國以北,雪國境內的一處叫做青牛谷的地方出產,雪國滅亡之後,青牛谷便成了青國的領地,而夜駿也成了青國的寶物。
他沒有穿戰衣,而是著了一件黑色的朝服,腰間一根水雲白的腰帶,分明綉著青國的祥獸白鶴與茉莉花圖騰。
真的,當自己是青國的人了呢。
十三的腦子裡這麼恍恍地想著,只覺得一種難以言表的傷痛從心臟漫延到了全身。
這個時候,忽然有一聲大喝:「叛徒,我要為雪國報仇……」一個灰色的身影從不知何處飛身出來,十三隻覺得有寒光在眼前一凜,還未定睛看的時候,便聽見眾人驚呼一聲「啊……」
那身影,連同他手裡所持的冰劍,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一隻墨色的箭,插在他的胸口。
青羽身邊的護衛收起弓箭,嘲笑道:「不自量力。」
那屍體以一個奇異的姿勢躺在地上。
馬匹從屍體上踏過去。
車輪從屍體上碾過去。
心口的疼痛更加劇烈。
十三的目光落在青羽的臉上,震驚地發現他的表情淡漠得好像事不關己——他怎麼可以!死在他面前的,是他背叛了的雪國子民啊!
她憤怒了。
是的。
她發覺自己的心底,有怒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熊熊地燃燒起來。
而這個時候,彷彿是那名雪國人的死,刺激了蜷縮在角落裡的那些雪國難民,他們紛紛撐著虛弱的身子站起來,發出憤怒的低吼。他們如潮水一般,從四面八方朝著這裡涌過來。
許多正要逃離,以免被青兵屠殺的雪國難民,也紛紛回過頭來。
他們的眼底,燃燒著難以遏制的憤怒。
多年來淤積在心底的怨恨,在這一刻忽然好像得到了釋放的出口。
「呀——」
他們一起怒吼著涌過來。
陰沉的天空里,飄起了雪花。
起初是細細綿綿的,繼而便片片如鵝毛一般,直直地墜下。
許多圍觀的明國人紛紛驚叫著四處躲藏。他們不僅僅是害怕禍及自己,更是不願意捲入青國與雪國的紛爭當中。他們更希望找一個安全的地方,看這一出精彩的好戲。
青兵開始有些慌亂起來,他們紛紛拔出自己的佩劍,或者是背上的弓箭,對準了衝過來的那些雪國人拉開弓。
然而風雪極大,他們幾乎看不到那些衝過來的雪國人。
「大家不要慌亂!」青羽將軍沉著地下令。
他是雪國人,他的眼睛,能在這紛揚的大雪中分辨出敵人的所在。
他抽出沁雪劍。
「大膽,若還不退下,休怪我劍下無情!」他沖著那些雪國人喊。
然而這一句話起不到任何阻嚇作用,雪國的子民們彷彿是聽見了戰爭吹向的號角一般,以更加勇猛的姿勢衝上去,手起手落,一把把尖銳的冰刃出現在他們的手裡。
雪花融化在他們的面容上,他們分不出那些是雪水,還是憤怒的眼淚。
他們毫不留情地朝著一匹匹棗紅馬的脖子上捅下去。
感受到劇烈的疼痛的棗紅馬凄慘地嘶叫起來,他們痛苦地擺動著身子,馬背上的青兵抓不穩,一個個翻滾下馬背來。
有一名男子沖向青羽。
他舉起手,冰刃在他的手中閃著寒光。
然而他卻猶豫了。
他的眼裡,看到的是雪國的夜駿。
就在這個時候,青羽朝他舉起了沁雪劍——
「夠了!」一聲怒吼,從風雪中穿透過來,青羽只覺得心底一震,手心的沁雪劍差一點滑落。他震驚地看著聲音的來源——
他不敢相信,有人的聲音能在這風雪中那麼清晰的傳達到他的耳邊,他不能相信,他居然會因為這一聲怒吼,差些握不住生死相隨的沁雪劍。
他看過去。
只見一名紅衣女子在一片素白的雪地中走過來。
她的眼底是滿滿的憤怒,如果化作烈火,似乎可以將整個虛空之境毀滅。鵝毛般的雪花落在她紅色的衣服上,仿若消失在空氣中。
她從雪中走過來。
臉上的神情,讓他不禁為之一凜。
他覺得,這張臉,好熟悉。
然而這個神情,卻是陌生的。
十三緩緩地走過去。
雪地里留下她的腳印,又瞬間被雪花所覆蓋。
她走過去擋在那名男子面前。
此時,青羽的沁雪劍,指在距離她的胸口不足一尺的地方。
她揚起臉,仰望那高高在上的青羽大將軍。
「你不覺得羞恥嗎?」她冷冷地問。
青羽怔住:「羞恥?」
「你身為雪國的子民,不能為守護自己的國家儘力,反而成了敵人的幫凶,你不覺得可恥嗎?戰場上刀劍無眼,而如今你還要對這些雪國人下手,你不覺得羞恥嗎?」她一聲一聲問得凌厲,字字如寒冰落地。
「你的沁雪劍,刺在一個個雪國人的胸口,沾染上的鮮血,是同你身上所流的一樣的血脈,你不會害怕嗎?你不會覺得,那如同是刺在你自己的身上嗎?
青羽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女子。
她的面容,真的好熟悉,但是,他卻想不起來她究竟是誰。她的話語,卻如一柄尖銳的冰刀,比他的沁雪劍還要尖銳的冰刀,直直地刺在他的心裡。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和不安。
他覺得,自己的手腳好像在發抖。
「我……」
羞恥……
他從來不敢思考這個問題。
自從八年前,他決定了背叛雪國之後,他便再也不敢去想這個問題。他不敢,他害怕,他恐慌,他怕一想起來,他便會忍不住了斷自己的性命。
他生生地,強迫自己忘記自己是一名雪國人。
他為此甚至不願意輕易動用御神術。
因為那是他再努力也無法改變的,證明他是雪國人的最好的東西。
「我……」
十三覺得,自己的眼底好像有淚水泛濫了。
「你,是叛徒。」
「叛徒……」
青羽恍恍惚惚地回答。
這個時候,忽然周圍有人一聲大喝:「將軍!」
他猛然一凜,從那恍惚的狀態中回過神來,瞬間,面容冰冷:「我早不是什麼雪國人。你們這些雪國的子民,妄想要以此博得我的憐憫嗎?」
他咬牙:「痴心妄想。」
手中的沁雪劍,再沒有猶豫,朝著十三的胸口狠狠刺去。
十三面色平靜,揚著臉深深地凝視他。
那眼底沒有畏懼,只有不屑。
她站立不動,如一尊冰雕。
卻氣勢宏偉,如鋪天蓋地而來的雪。
眼看著,沁雪劍便要刺進她的胸膛。然而她依然沒有害怕。
這時候,忽然一股清風從空氣中幻化出來,迅速纏繞上青羽的沁雪劍——劍尖在距離她的胸口不足一寸的地方停住。
青羽眯眼。
「青羽將軍來出雲城,是為了明王的壽宴。卻在這裡濫殺無辜,似乎不妥吧。」竹鳳淺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皚皚白雪之中,唇邊淡淡帶笑,狹長的雙眼,讓十三立刻聯想起「狐狸」。
青羽脫口喊道:「王子風!」
竹鳳淺淺笑著搖搖頭,手裡的摺扇抵在殷紅的唇邊,默念出一串無聲的咒語。剎那間,鵝毛般的大雪停止了。除了地上厚厚的積雪,看不出一絲落過雪的痕迹。
唇邊浮上一抹含義不明的笑。
他一揮手,手中的摺扇「啪」地打開,一股股清風從扇間流出,將那些廝纏在青兵之間的雪國人,溫柔地推開到很遠的地方。
這時候所有的青兵都發現了竹鳳淺。
「王子風!」他們略帶驚喜,卻十分尊敬地。
「看來,認得我的人真的是不少呢——想要說自己不是青國人,還是挺難呵!」竹鳳淺露出苦惱的表情,沖著十三皺眉:「小十三,你看這……」
十三知道竹先生是在為自己解圍。
她深深呼吸,從距離沁雪劍不到一寸的地方離開,走到竹鳳淺的身邊:「是呢。」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來。
比較身為雪國人,卻殘忍地屠殺雪國人的青羽,身為青國人,卻願意幫助雪國人的竹鳳淺,她忽然心底生出一股強烈的厭惡,甚至不想再去看青羽將軍一眼。
看到十三走到竹鳳淺的身邊,展開明媚的笑靨,青羽忽然聽到自己的心底,有什麼東西細微碎裂的聲音。
「您認得這名女子?」他沉聲問道。
「認得。是大將軍府上的侍女呢。」竹鳳淺朝十三眨了眨眼。
「將軍府?」青羽的眸子里,有含義不明的暗光低沉,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眼十三。
沒想到,剛到出雲城便遇上了將軍府的人。
他這一次來明國,是身負神秘的任務的,而這任務,便跟將軍府有莫大的關係,得罪了將軍府似乎不是明智之舉。
「所以說,將軍還是不要為難她了罷。」竹鳳淺道。
「自然是不敢。」青羽在馬上施了一禮,「青羽還有王命在身,改日再來見過王子風。」
看著青國的軍隊越走越遠,十三心底還是十分的憤然。
「沒想到這個青羽將軍竟然是這麼無恥呢!」
竹鳳淺斜斜睨了她一眼:「小十三,你總是這樣呢。」
「這樣?」
「愛恨分明,不知道掩藏自己的心情。難道不是這樣嗎?」看到十三皺起眉頭,他補充了一句。
「好像是這樣呢。」十三有些喪氣地。
可是那個青羽將軍的所作所為,真是讓人看不過去。
「對了,先生!」她忽然想起那隻式神的事情,「先生,你怎麼總是捉弄我呢!」
「那怎麼是捉弄呢!」竹鳳淺無限委屈地,「哎,哎,小十三,我總覺得你很不尊重我呢!」
「哪有?」
「對著墨兒的時候,你可不是這麼說話的!」語氣里好像有一絲不滿。
「公子……」想到源墨,心裡忽然有一絲甜蜜,「公子跟您是不一樣的呢……」不過說起來,為什麼她居然更喜歡那個木偶臉的公子哩?
「不過是一支簪子罷了嘛……」狹長的眼睛里有了一絲捉狹。
「哎?先生你又用式神來偷看我……」十三不滿極了。
「哎,哎——我可沒有!」竹鳳淺一臉做賊心虛,「唔,你還是趕緊回將軍府吧。墨兒已經回府了!」說著,急忙轉身走開了。
「一定又是用式神去偷看公子了吧!」十三沖著那遠去的白色背影做了個鬼臉。
十三跨進墨韻堂小院的門。
「不曉得,公子會不會發脾氣呢!」沖著她大吼,沒事為什麼到處亂跑之類的。
目光習慣性地朝著原本開著茉莉花的角落看過去——
「咦?」十三懷疑自己看錯了,急忙揉了揉眼睛,然而那個身影卻還是真實地存在在那裡。
「你是什麼人!」
聽到她的聲音,那個身影轉過身來。
是一名女子。
雖然穿著男子的白色深衣,然而卻分明是一名女子。她有清麗的容顏,眉目溫婉得好像籠了一層淡而柔的光。
十三莫名地覺得這張臉很熟悉,卻又肯定自己並未見過。
女子看到她,露出笑容:「我?」
「你。」好奇怪,恍恍惚惚地,總覺得那茉莉花又盛開了,可是仔細看看,那枝椏上卻依然是光禿禿的。
「我是茉落。」
「茉落……」茉落又是誰呢?
「她是我剛剛買進府的侍女。」源墨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淡淡地看了一眼十三,皺眉道,「你到哪裡去了?」
幸好,沒有沖著她大吼呢!
「我去找竹先生了——可是竹先生卻不在家!」讓她傻乎乎地對著一個式神說了許久的話,現在想起來,還是有些生氣。
「式神也是有思想的呢。」叫做茉落的女子忽然輕聲道。
「哎?」十三驚訝。
她居然能夠看出自己心裡的想法嗎?
「竹先生和我一起在宮裡呢。」源墨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悅,走下階梯到茉落的身邊,問道,「怎麼樣?可以救活嗎?」
茉落點點頭。
「可以。」
「小落精通花藝,尤其擅長養護茉莉花,所以我買她回府。」源墨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對這個小丫頭解釋這麼多。
「小落?」十三的心裡有些莫名地難過起來。
這麼久了,公子好像還沒有喊過她的名字呢,總是「喂」,「哎」地亂叫,但是他卻那麼親熱地叫這個剛剛買來的侍女,小落。
小落呢。
「是……」茉落斂裙施禮,「喊我小落便可以了。」
「要救這株茉莉花嗎?」十三走過去仔細地觀察那光禿禿的枝椏,「可是,它已經開敗了呀……」
「可以再開。」茉落輕輕一笑,「花和人是不一樣的。人死了,便死了。花死了,卻可以再重生。」只要有足夠的養分和陽光,就能重生。
有足夠的靈力,也可以重生。
「可是,畢竟不是原來的那一朵了吧?」十三嘀嘀咕咕地。
茉落的神色一暗。
繼而又展顏:「怎麼不是的呢……同一條血脈上長出來的,怎麼會不是的呢。」她深深地凝視著源墨,那眼神里的感情是那麼強烈,看得十三心裡一陣莫名地發慌。
「可以的話,我想要為公子種出漫山遍野的茉莉花。」
「漫山遍野的茉莉花?」源墨有一絲失神。
「是,漫山遍野,潔白的茉莉花,在綠色的枝椏上,一朵一朵綻放開來……」茉落的眼神閃閃發亮,彷彿她已經看到了滿山的茉莉花,那喜悅之情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