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物化

第40章物化

他把背包放到床邊，解鎖手機，對著和方汶的聊天記錄發獃。

它停在了昨天，易生深情地盯著那句「晚安」，思緒萬千卻無能為力。

寫完整整三頁的流水賬日記，他深呼一口氣，爬上了床，對明天充滿期待又有些莫名恐懼，說不清也道不明。

十一點半，在關掉小夜燈之前，他打開調製機，用手指輕輕捏起那顆睡眠糖，猶豫了幾秒，還是放到了嘴裡，它的口感倒是酸酸甜甜，與水果軟糖無異。

剛吃完上眼皮就有些沉重了，易生以一個舒服的姿勢側躺著，身體自然的放鬆，迅速聚集的睡意由不得他多想些什麼，就這樣酣然入夢了。

「或許只有死亡才能終結荒謬…」

一個陌生的女聲在耳邊響起。

緊接著他感到身體在無限的下墜，直至墜入蒼白一片的無人之境，卻不覺得恐懼，反而很舒適，身體像被軟綿綿的未知物托起，被溫柔的對待著。

據說人瀕死時會快速地回顧自己的一生，他模模糊糊的看到幾個畫面，畫面的主角並不是自己，而這些經歷似曾相識…

隨後他感受到逼真的悲痛，鼻子一陣酸楚。

醒來易生茫然地看著被浸濕的枕頭。

我怎麼…哭了…

想破腦袋也記不起夢的內容。

只殘留著那一陣柔軟，還有失重的感覺。

他搓搓臉頰，想不起來就不想了，睡眠糖確實很管用，以至於七點的鬧鐘那麼大聲也沒聽到。

易生慢悠悠地洗漱，今天就不用那麼趕了。

他一邊刷牙一邊拿著手機看新聞。

「你收到了一條聯信消息。」屏幕上方彈出一條提醒。

「你們幾點集合？」

方汶？！

他完全清醒了，臉上不由自主地泛起笑意，導致牙膏沫漏了一嘴。

「八點五十千達寫字樓門口，你要來嗎？」

「嗯，但是我爸他說什麼都不讓我去…」

「為什麼，他有說原因嗎。」

「他說得模模糊糊的，什麼公司團建你去幹嗎之類的話。」

「你來的話好像…是不太適合，那…還要過來嗎…」易生小心翼翼地試探著，他也覺得方汶沒有來的必要，但又不捨得這樣說。

「長這麼大還沒露營過呢，我偏要偷偷跟著你們去，一會見啦。」

「好…那我等你。」

他們熟絡得彷彿是老朋友。

易生快被幸福沖昏了頭腦，好像有她在就有無限可能與光明，他仔仔細細地洗了遍臉，整理了髮型。

與此同時，江甘路46號地下三層。

「我們就真的打算讓程易生這麼過完一輩子？」一個矮矮胖胖、挺著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對著在控制台的王盛任說。

「不然呢，這不就正是他存在的意義嗎。」王盛任推了推自己的金絲邊眼鏡，冷靜地反問著他。

「我總覺得對他來說不公平…」

「這就叫物盡其用。」

「可他…可他不能說是嚴格意義上的「物」吧。」

「天地造人，而人造萬物。我們創造了他，他怎麼就不是「物」了呢。」王盛任振振有詞，轉頭怔怔地盯向啤酒肚，眼神兇狠且犀利。

「你說的也對…」啤酒肚搖著白旗，放棄爭辯。

王盛任凝視著屏幕上的倒數。

還有不到五分鐘，一場好戲就又要開始了。

易生下了公交車，背起他的橄欖色背包。

說是不沉，背久了也有點酸。

千達寫字樓門口停了兩輛大巴車，有的人已經在車上找到位置戴著眼罩休息了，他走近人群，默默尋找著方汶。

她沒來嗎。

他有些心灰意冷。

易生上了一輛人少的大巴，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打開聯信，在給方汶發送了一條「你來了嗎？」的消息后，一遍遍地刷新著。

「我來啦。」

是她的聲音，周遭散漫開的香氣熟悉且具有誘惑力。

他先是看到她的白色運動鞋，一抬頭，方汶坐在了他旁邊，她包裹得很嚴實，頭頂的黑色漁夫帽被壓得低低的。

「啊…啊那個…」易生緊張得說不出話。

方汶做出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附耳低語道：「小點聲，我可不想被我爸發現。」

她呼出的氣體弄得耳朵痒痒的。

他假裝不經意瞥向她莓紅的嘴唇，那裡潮濕又溫熱，看得他臉紅耳赤。

啊啊能不能…別靠我這麼近啊…

「你怎麼了，怎麼臉紅了。」看著易生慌張失措的樣子，方汶輕輕地問道，像是有意似的。

「沒什麼…就…突然有些熱。」易生胡亂解釋道，內心小鹿亂撞。

待到人事確認完大家都到了，大巴車打火啟動，發動機騰騰地響，他起身前後張望，老闆並不在自己這輛車。

「現在你爸他應該不在這，但一會下車了怎麼辦，他總該會看到你吧。」他壓低了聲音對她說。

「沒事，先斬後奏，來了就來了，他一定不會拿我怎樣。」方汶顯得很洒脫。

司機一腳踩下油門，逐步加速，易生把手臂伸出窗外，感受這瑟瑟秋風，這兒比自己家鄉的風濕度要高很多，還夾雜著工業化污濁的味道。

車子開了沒一會，方汶的身子逐漸向自己這一邊傾斜，帽子讓易生看不到她的眼睛，但感覺到她是睡了，氣息均勻而細膩。

他看向窗外，看向飛速後退的每一個與他無關的人，他們與自己僅有一面之緣，在眨眼的功夫便永恆消失在視野里。

這是多麼遺憾的事。

車子漸漸駛出市區，兩邊的樹木鬱鬱蔥蔥，空氣里是沁人的涼爽，陽光像一縷縷金色的細沙，穿過層層疊疊的樹榦，錯落在他的臉上。

秋高氣爽，今晚的夜色一定很美。

方汶突然倒在他肩膀上，他先是抖了一下，看到她睡得正香便不忍心打擾。

從背影看，他們和諧又溫情。

易生害怕驚醒她，保持右肩不動，大氣也不敢喘一聲，他左手打開手機查看地圖。

快了快了，還有5公里的距離。

此時車內安安靜靜的，所有人好像都睡著了，也沒有人聊天。

直到人事喊了一聲：「快到山頂了，大家醒一醒吧，收拾收拾東西準備一會下車。」

在此起彼伏的伸懶腰和打哈欠聲中，方汶也起身揉了揉眼睛，易生的肩膀如釋重負，他聳聳肩，好讓肌肉放鬆放鬆。

「要我給你揉一揉嗎。」她看著易生，雙目猶似一泓清水，說著便要上手。

「不用不用…我沒事的…」他臉紅地推辭著。

山上的氣溫低了很多，窗外刮來的冷空氣令人理性。

這裡的景色倒是沒有宣傳照上的那麼美妙，清一色的綠意，並不好看。

久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