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周氏手札

從臨城到皇陵的路不遠，祭祖的隊伍很快就到了山腳下的行宮，今晚先稍作休整，明天開始正式祭祀。

岳柒一路上不是睡在露天的馬草邊就是睡在行館的大通鋪里，從來就沒睡安穩過，到了行宮，宮女們也有了正經的休息所，可以好好的洗個澡放鬆一下了。

俠女姐姐今天也不知是怎麼了，剛一到行宮就不見了，岳柒也樂得自在，等其他宮女都洗完了，自己舒舒服服的獨享一整個浴池，還能自己給自己做個按摩啥的。

當岳柒泡進溫暖的池水時，整個人從肉身到靈魂都升華了，難怪當年唐玄宗要修華清池，這簡直就是高級會所的極致享受，也不知道皇帝泡的池子是什麼感覺，一定比這更爽。

「就一池熱水就把你美成了這樣。」

又是小說里熟悉的橋段，只要女主泡澡就一定會有人出現，還好岳柒提前做好了準備，她是穿著衣服泡的。

「你來這幹嘛？」

「你看到我一點都不驚訝？」

可修齊見岳柒完全沒有被自己嚇到的意思，也乖乖的從簾帳後走了出來，眼神還是有所顧忌，沒有去看岳柒。

「我要是說我已經算到了呢？」

「哦？你怎麼算的？」

可修齊倒沒想到岳柒還有這樣的本事，豎起耳朵，願聞其詳。

「這都到皇陵腳下了，我又是個活著的線索，你們再不出現我都要懷疑自己沒價值了。」

其實剛剛俠女姐姐消失的時候岳柒就有所感覺了，這些一直以來對皇陵虎視眈眈的人應該要動手了，她之所以一個人出來泡澡，一是確實不想和別人一起下餃子，二是給自己一個方便談判的場所，現在就她知道的已經有三股勢力對皇陵密道感興趣了，她雖然之前有意投靠魏王，可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她得給自己上雙保險。

「那你想要什麼？」

可修齊也不傻，見岳柒這麼說，也明白了她是什麼意思。

「保住我的性命，保住了我你才能知道密道在哪。」

「要是不用你我也能找到密道呢？」

可修齊說這話的時候不像是開玩笑，岳柒心裡一驚，想到了突然莫名其妙出現在隊伍里的周繁，難道周繁是他找來的？

岳柒所有的神色都落在可修齊眼裡，他送周繁來這后不久就發現了她也在隊伍里，便一直在暗中觀察著，她對周繁的躲閃讓他產生了懷疑，又細想周繁的話，心裡有了大膽的猜測。

岳柒和可修齊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現在就看誰先捅破這層窗戶紙。

「密道只有我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

岳柒說著，取下了頭上的發簪，放在了可修齊的手裡，眼裡的意思很明白，不要動我弟弟。

「是嗎？這麼說你已經知道密道在哪了？」

可修齊拿著那發簪看了看，沒看出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倒是岳柒的眼睛，在靠近了觀察時，也有著隱隱的藍色，她就是周繁的姐姐沒錯了。

「不知道，但這根簪子肯定有用，只要你答應我的要求，簪子就是你的了。」

岳柒在這個世界里最先遇到的小說以外的人除了那個賣混沌的大爺就是可修齊了，不知道是套路使然還是心裡隱約的直覺，如果在這個故事之外還有一個關於周簡的故事的話，那男主角很有可能就是眼前這個人，岳柒還是在賭，賭自己這個寫了十幾本小說的人，不會被反套路。

「好，我答應你。」

可修齊盯著岳柒看了好一會兒，最後點了點頭，將簪子又插回了岳柒的髮髻里，臨了還欣賞了一下自己的手藝。

又是一陣來無影去無風，可修齊什麼也沒說就走了，搞的岳柒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怎麼配合。

可修齊前腳剛走，雪鳶後腳就到了，帶著一身傷，直接昏死在了浴湯里，岳柒趕緊將她撈了出來，自己沒有辦法，只能去找翁芝。

好在翁芝跟著女主混的不錯，有自己單獨的一間房休息，見岳柒過來了嚇了一跳，還帶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更是讓她手足無措。

「這是怎麼了？這個人又是誰？」

「和我一起守夜的宮女，剛剛被打傷了。」

岳柒隨口編了個謊言，她簡直就是在三個懸崖邊反覆橫跳，總有一天會掉下去。

翁芝雖然對岳柒說的話還有疑慮，但救人要緊，也幫著把雪鳶抬到了床上，又取了葯來，解開雪鳶的衣服才發現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你在哪發現她的？」

「水池裡，我剛在那泡澡來著，她突然進來了，直接一頭栽進了池子里。」

周家姐弟真是骨子裡的默契，天生的演員，都深諳謊話要真假參半才不會被拆穿的真諦。

「你之前認識她嗎？」

「不認識，上次一起守夜才認識的。」

是的，那時候她還只是個神秘的婢女，還不是雪鳶，不算認識。

「這事你別管了，趕緊回去吧，剩下的我來處理。」

「哦，好。」

也不是岳柒不講道義，把雪鳶丟在這生死不管，是她確實幫不上什麼忙，在這添油加醋的萬一暴露了雪鳶更加不安全，翁芝雖然是魏王的人，但她的人品信得過，不會濫殺無辜的。

岳柒回去前還是覺得要去找一找周繁，按眼前這形勢，祭祖前怕是有大事發生，她要讓他先出去躲一躲。

周繁的住處很好找，就在馬廄里，岳柒一進去就把他的口鼻捂住了，以免他出聲驚動了別人。

「是我。」

好在周繁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冷靜的看清來人後，一點也沒掙扎。

「姐，你怎麼在這？」

「這個先不管了，你趕緊離開這，去找那個送你過來的人，他會保護你。」

岳柒說著，催促著周繁趕緊離開，周繁驚訝於她怎麼知道那個送自己來的人，但岳柒一句話也不讓他問，只叫他快走。

從小周繁就很聽周簡的話，也就是這樣才導致了周簡要去南王府時他沒攔著，讓她受盡了苦，這次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丟下他姐了。

兩人正推搡著，外面突然有人高聲呼叫走水了，定睛一看，竟是岳柒住的那間房，這也太湊巧了，每次都是她住的地方著火。

「走！」

心裡突然有什麼東西想明白了，岳柒不再和周繁爭執，拉著他一起走了，兩人一路往皇陵相反的方向跑，路上碰到了趕來的可修齊。

行宮的火很快被撲滅了，翁芝趕到時卻沒有看到岳柒的屍體，心裡一沉，又趕忙回去看剛剛救的那個人，結果那人也不見了，這下，她也開始慌了。

可修齊帶著岳柒和周繁一路跑到了附近的營地，岳柒這才發現他不是一個人，十幾個和他一樣異域長相的人埋伏在這裡，不知道要幹什麼。

「看那邊。」

可修齊帶著岳柒躲到了樹上，周繁在另一棵樹，兩人之間的距離極近，幾乎可以感受到對方吐出的氣息。

岳柒盡量讓自己顯的不要那麼尷尬，順著可修齊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不遠處的草叢裡還有一波人，顯然平日里沒幹過這種偷襲埋伏的事，偽裝的很粗糙。

「還有那邊。」

又是一個方向，這次是比較訓練有素的隊伍，看著像正規軍，一身的黑衣，比可修齊他們看著可怕多了。

「都是沖著我來的？」

「想的美。」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可修齊明著暗著覺得岳柒傻了，這麼多人對付你一個？你是什麼金剛大羅漢嗎？

「那他們是幹嘛的？」

「不知道。」

可修齊回答的特別理直氣壯，岳柒氣的翻了個白眼，到底是誰傻啊？

「你就一點都不擔心？」

岳柒見可修齊他們這邊比另外兩撥輕鬆的多，不像是來完成什麼任務的，突然有點好奇的問到。

「擔心什麼？我們的目的又不一樣。」

「那你是什麼目的？」

「不要想著套我的話。」

可修齊說著在岳柒的額頭上重重一點，差點沒把她從樹上點下去，還好岳柒眼疾手快，抓住了身邊的樹榦。

那之後兩人就沒了對話，各自安靜的待著，岳柒現在不方便把懷裡的小說拿出來，只能盡量在腦子裡回想小說里的劇情。

小說里確實有行宮走水的情節，但這走水不是沖著自己來的，而是沖著江宣義和皇帝去的，是某個野心勃勃的皇子想在祭祖之際殺了皇帝，然後按照封建迷信的說法，說是上天不認這個皇帝，自己才是奉天承運。哎，自古以來真是「大楚興，陳勝王」的手段屢試不爽啊。

那按照這個情節，剩下的兩撥人應該就是來行刺皇帝的了？真是想想都刺激，不過就是結局有點沒意思，畢竟有江宣義這個大男主在，誰能傷他皇帝哥哥一根汗毛呢？

行宮那邊的濃煙還沒散去，埋伏著的兩撥人就有了動靜，先動手的是那批正規軍，直接向行宮衝去，那撥不怎麼樣的，乾脆繞過了行宮，直奔皇陵去了，我去，這是什麼操作？

在樹上等著看熱鬧就愁沒有瓜子的岳柒不由的瞪大了眼睛，直直的朝那些草頭班子望去。

「想去看看嗎？」

「啊？」

這熱鬧你也敢湊啊，看來不是家大業大就是腦袋太大。

「走。」

也沒等岳柒答應，可修齊帶著她就去了，他的輕功不錯，摟著岳柒的腰都不帶喘的，周繁正在打瞌睡，只覺得頭頂上有什麼東西飛過，一點也沒想到自己的親姐姐被拐走了。

兩人手腳輕巧的到了那群人的背後，躲在一塊大石頭後面看他們要幹什麼，那群人也四下望了望，見沒人後才開始動手。

這不動手不要緊，一動手簡直就是讓岳柒大開眼界，唰的一下各種開山鑿礦的工具出現在眼前，又唰的一下開始各自排好陣型有條不紊的幹活，這手法，這戰略，就是不知道是「搬山」還是「卸嶺」，岳柒躲在後面看了半天，決定出去后寫本盜墓的小說，不然浪費了這現場觀看的經驗。

那群人在皇陵外鼓搗了半天，還是一個小口子也沒找到，又拿出了一本什麼，仔細的翻看著，岳柒想看的更清楚些，奈何視力有限，愣是一個字也沒看到。

「周氏手札。」

躲在岳柒身後的可修齊突然開了口，一個字一個字的念著，念到最後兩人都愣住了，相視一眼，決定把這本手札搞到手。

那群人不知道是腦子不好使還是功夫不到家，照著手札又敲敲打打了半天，還是什麼也沒找到，最後眼見著行宮那邊的叛亂快要被平息了，不能再逗留下去，收了東西準備走人。

負責保管手札的是個年紀比較大的人，黑燈瞎火的又走的匆忙，不自覺的就被落在了最後，可修齊看準了這個機會，丟了個石子過去，正砸中他的膝蓋，撲通一下那人就摔倒了，站起來后懷裡的手札摔出了半截，又一顆石子過去，手札徹底被打了下來，那人沒察覺，徑直走了。

等到那群人走遠了，岳柒跑過去把手札撿了起來，翻了翻，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周簡她爹那本。

兩人又回了營地里，行宮裡的叛亂已經平息了，燈火通明間隱約可以看到有人的頭顱被砍了下來，岳柒心裡一驚，閉上了眼睛，可修齊和她換了個位置，擋住了行宮裡的慘劇。

這場叛亂里，刺殺的人一個沒活，被刺殺的人也死了不少，岳柒不放心翁芝，還是打算回去看一看。

江宣義在這場叛亂里為了救鄭兒受了傷，現在所有人都圍在他的寢宮裡，岳柒還是換上了宮女的裝扮，很容易就到了翁芝的房間，只不過這次她沒有進去，只是站在窗戶口，確定著翁芝的安危。

翁芝果然還是受了傷，只不過一個過來醫治她的人都沒有，大家都去圍著江宣義轉了，她有些艱難的自己下了床，找來葯，自己給自己包紮傷口，可到底是一個人，又受了傷，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不是打翻了藥瓶就是紗布系不了結，看著她如此艱難的模樣，岳柒又有些不忍，準備抬腳進去幫忙，還沒等她推開門，一顆石子又把翁芝打暈了，回頭望去，果然是可修齊。

「是你自己決定從此人間蒸發的。」

可修齊說著，像是提醒她一樣，從她身邊擦肩而過，岳柒也緊隨其後（防和諧）進了房裡。

在可修齊的幫助下，翁芝的傷口很快包紮好了，岳柒看著她虛弱的臉龐，不知道她現在心裡是怎麼想的，而當自己真的人間蒸發后，她的命運又會是如何？

從這本小說的劇情里跳脫出去是岳柒做過的最艱難的決定，因為這不僅僅關乎著她自己，還關乎著這些沒有主角光環的人物的命運，所謂「蝴蝶效應」才是最可怕的，可如果繼續困在這個故事裡，等待岳柒的可能又是新一輪的死亡，沒有任何預兆的，如小說里寫的一樣死去，生存還是死亡，這果然是個問題。

最後岳柒還是冷靜的離開了，她偷偷抄了一份《周氏手札》放進翁芝的懷裡，她希望這能成為她日後保命的符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