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迷霧(1)
第15章迷霧(1)
這是他愛她的方式么,怕她不能原諒她,只敢這樣接近?
他仍隱身在黑暗之中。
在那個雨天的傍晚,常昊過來接她。下車時,到寧城打工的小情侶問常昊是不是她男友,她非常認真地否認了。她知道他也在車上,她是說給他聽。
就在胡微藍向她出示她「勾引」牧濤的罪證照片時,她的白日夢戛然驚醒。
他以喬裝的方式出現,也許是為了愧疚,也許是心裏面還有一點對她的留戀,也許是他不想他心中留有遺憾,但是這份愛已經見不得光了。
凌瀚已經不是自由之人,他再也無法以「凌瀚」的身份來表達對她的在意。
就在那張照片的一個邊角處,她看見了一隻有著月牙型疤痕的手。
那個晚上,凌瀚也在。
她不是懷疑他會偷拍下她與牧濤的照片,但以他的職業習慣,必然知道拍照片的人是誰。說不定她和牧濤分別後,他還和她一塊去了第六街區。
他看著她被別人羞辱,卻沒有出面澄清。就像去小屋見衛藍,他看見她跌倒在雨中,卻不會伸手攙扶。儘管他後來為她撿起圍巾,給她買葯,送她回家。
以後,他或是啞巴,或是別的什麼人,還會出現在她面前,這種所謂的關注,不會讓她心動,只覺噁心。
今天,她是故意來雞鳴寺等他的。這兒不是她常去的地方,又是座寺廟,他會不放心追來的。
看看,他依然牽挂著她。
又如何?再扯不清,她就真的成了一個名符其實插足別人感情的「小三」了。
沒有結果的相愛,不如倆倆相忘。
鍾藎站起來,用力地深吸一口山林的氣息。山中夜寒,她覺得有點冷。四十分鐘差不多到了,再不過去,花蓓又要河東獅吼了。
她沒有說再見,是真的不願意和他再次相見。她不忍說她的「凌瀚」已死,但她明白,昨日已逝,永不再有。
凌瀚沒有挽留她,他其實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話,彷彿真的成了一個啞巴。
她拾級而下,沒有腳步追上來,她咬住嘴唇,命令自己不可以回頭。
她不要他的牽挂,那麼,她也不能牽挂於他。
從此,就做兩條不會交集的平行線。
花蓓看見她,指著手錶吼道:「你還真是守時呢!老實交待,那人是誰?」
鍾藎疲憊地拉開車門,往座位上一躺,「別隨便打聽檢察官的工作。」
花蓓哼了聲,「少裝腔作勢,不說拉倒。下來,我來開車。」
「你的車呢?」
「我讓人送我來的,不然,我們一人一輛車,想說句話都不行。」花蓓不由分說,把鍾藎從駕駛座上拽下來,扔進了後座,自己跳上了車。
「誰送你來的,新男朋友?」
「去,我姓花,但不花心,我很專一,好不好?」
兩人突然都沉默了,花蓓真想抽自己幾下,怎麼口不擇言呢?她乾乾地笑了笑,清清嗓子,發動引擎。為了緩合氣氛,她開了收音機。
當那首老歌響起來時,花蓓簡直是欲哭無淚。
一個女中音憂傷地唱道:「有一天我約我的心愛的去看電影,他說他有事情,我就自己去了。當我坐在電影院的座位上時,看見我的心愛的和我最好的朋友一起進來,我當時差點暈過去。我哭了,憂傷的電影總是使我流淚。啊,憂傷的電影……」
「他真的有那麼好嗎?」鍾藎把手放在花蓓的肩上。
花蓓苦笑,老老實實回道:「也不是非常好。之前希望太大,一下子栽下來,有點不太適應。呵呵,你必須承認,那是一張很好的飯票。」
「你最近胖了不少,該減肥了。」
「我才沒有,是你太瘦了,我現在是標準美人。」
「恬不知恥。」
「咋啦,妒忌啊?」花蓓得意地翹起俏麗的小下巴。
鍾藎輕輕吐了口氣,「他從來就沒喜歡上我。」
花蓓握著方向盤的手抖了下,「你別安慰我,如果我是男人,我也會選擇你的。我……心甘情願認輸。」
「我被人愛過,雖然已是過去式,我知道被愛是什麼滋味。如果發自內心喜歡一個人,不管男女,都會把對方的感受放在首要位置。從一開始,他都是在自說自話,根本不在意我的想法。甚至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冒味地闖進我家中。自我介紹時,亮出他顯赫的身份,無非是想讓我爸媽為他打開便利之門。他幾次跑去我辦公室,我要是不和他外出,他就會表現得讓全世界都知我們在戀愛。有時,我都覺得,他並不是在追我,而是有目的有計劃的在進行著什麼,而那個結果對他似乎非常重要。我可以確定地講,那不是愛。他是以自我為中心的人,他還沒學會怎樣愛一個人。所謂體貼,所謂風趣,都是為他的光環再鍍一層金。他太急功近利,也很自私自利。」
鍾藎沒提在酒店遇到湯辰飛和一個美女出雙入對的事,她看得出花蓓對他還是抱有想法的。
花蓓嘆息:「我要是有你一半的清醒就好了。實際上,我也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一個人,但是……」她還是想喜歡他。「唉,我就是這麼拜金、貪圖享受,沒救了。好像我和他是同一類人,都急功近利。」
鍾藎閉上眼,沒有再說話。
回到市區,兩人去粥店吃了點粥,然後就分手了。花蓓去健身,鍾藎回家。
回去的路上,恰巧經過戚博遠公寓所在的那個小區。高檔小區門口,進出的都是豪車,對著大門的那條林蔭道,路燈亮如白晝。
鍾藎不知怎麼的,方向盤一轉,跟著一輛灰色的寶馬,一同進了小區。保安邊吃飯邊看電視,也沒朝外面看一眼。
她把車停在戚博遠樓下的草坪上,仰起頭朝上面看了看,除了戚博遠家,別的都是一屋溫暖的燈光。
電梯里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上去。她記得戚博遠把妻子殺了之後,和一個鄰居同電梯下去,還溫和地聊了幾句家常。他們後來找那位領居了解情況,鄰居怎麼也不肯相信戚博遠會殺人,她說,讀書人連只雞都殺不了,可能殺人嗎?
戚博遠家的大門還用封條封著,鮮紅的公章印在中間,冷不丁,把人嚇一跳。門口的腳墊上,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這裡很久沒人來過了。
鍾藎站了一會,轉身又進了電梯。
電梯里站著位頭髮花白的老太,看到她從戚博遠家的樓層進來,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不知道這家出事了?」她奇怪地問道。
鍾藎點下頭,「在報紙上看到了。」
「那你膽子真大。」老太扁扁嘴,「說來挺蹊蹺,沒聽著他們吵過鬧過,咋就把人給殺了呢?」
「戚夫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不知道,她和誰都不來往,也沒朋友,聽說有個女兒,也沒見回來過。有時遇上她買菜,我們和她打招呼,她都假裝看不見。整天一幅心事重重的樣子。也不知有什麼心事,戚先生有學問,會賺錢,作風又正派。要是再不滿足,真的要夭壽了。」
電梯在中途又停了下,這次進來的是個保安,認識老太,兩人打了招呼。保安向老太倒苦水,說有些人家明明有錢,不知為啥要拖著物業費,他得一家一家敲門要,那些人啊,臉拉得真長。
老太說,你以為住高檔小區的人素質就一定高?保安接話道,可不是,連戚博遠都殺人了。想想真是可怕呀,出事前兩天,我還看見戚夫人上超市,大袋小袋的買了不少,在門口,一個英俊男人還幫她提了一袋呢。現在,人已成了一捧灰,入土為安了。
老太長嘆,人就一口氣,一切都是假的。
電梯到達底樓,三人一前一後出來。鍾藎跟在保安後面,一直走到保安室。保安回過頭,「有事嗎?」
鍾藎朝里望了望,房間的牆上掛了一牆閉路電視。「你們這兒的錄像資料一般保留多久?」
「六個月。」保安眨巴眨巴眼。
「我想借看下這兩個月的錄像資料。」
正在看電視的保安走了出來,「你要那個有什麼用?」
鍾藎拿出錢包,抽出兩張老人頭,一人給了一張,「我就好奇。」
兩個保安相互看了看,都沒接。「那幾盤錄像我們看過,什麼都沒有,不知道你們好奇什麼?」
「還有誰來要過錄像帶?」鍾藎蹙起眉。
「連你有三個了吧!」
「是男是女?」
「誰去記這些事,你走吧!」
「那我就在你們這兒看,行不行?」
保安們臉露猶豫,有一個朝外看看,壓低音量對鍾藎說:「不瞞你,前天我們這兒鬧小偷,這半年的錄像帶全丟了。」
還是第一次來經貿委。
鍾藎沒有下車,也沒給湯辰飛打電話,她就半開著窗,任風習習地吹著。
還有半個小時就到下班時間,她不知湯辰飛有沒外出,只是想來看看。
路邊有一對情侶牽手走過,她自然地把目光移開,這已經成為一種下意識的行為。觸景生情,也等於是軟暴力。
不過,終究雲淡風輕了。孤單是暫時的,不寄予希望,也就談不上失望。
今天早晨,她從任法官那裡得知,戚博遠去北京做精神鑒定了,請的是部隊里的專家。半個小時后,衛藍給她打來了電話,她挺意外的。衛藍說她情緒不太穩定,躺在醫院安胎,但她還是覺得有必要給鍾藎打個電話。不管戚博遠的精神鑒定是什麼,如果法院判處他無罪,她將會上訴,直到最高法院。動車組專家怎麼了,法律就必須開綠燈嗎?你們是沒有辦法想了,也就鑽精神鑒定這個空子,是不是花了錢去賄賂專家?她認識戚博遠不是一天兩天,他不可能是精神病的,絕不可能。你被他騙了,你這個白痴,從前是,現在也是。
衛藍那音量,聽著真的不像一個病人,從頭喊到尾,中間連停頓都沒有,鍾藎根本沒辦法插話。
鍾藎完全能理解衛藍的心情,但是衛藍似乎弄錯了,她是戚博遠案子的公訴人,她最大的願望是將戚博遠繩之以法。她沒有和衛藍爭辯,等她講完,就掛了電話。
她向牧濤說起小區錄像帶失竊的事,牧濤沉默了足足有十秒,說我們可能都被這案子的表象給蒙住了雙眼。它像口古井,比我們想像中深多了。她小小聲地說,我覺得有必要接觸下湯夫人付燕。牧濤擰起眉頭,你除了一張照片,還有什麼證據?
鍾藎無語,真沒有。
牧濤安慰他,只要一天沒結案,我們都還有機會。下一步,我們要想辦法找到錄像帶。我找景隊長幫幫忙。
鍾藎想來想去,決定主動來找湯辰飛。
沒讓她失望,五點剛過去幾分鐘,湯辰飛的陸虎出現在大門口,她按了下喇叭。湯辰飛看過來,樂了。
「呃,天下紅雨了么,第一次有人來接我下班。」他把車停妥,大步流星向她走來,「幹嗎不給我打個電話,我領你上去參觀下我的辦公室。」
鍾藎也從車上下來,「想打的,怕你拒絕接聽。」
「你做錯什麼傷到我的心?」
鍾藎想了下,「有呀,所以負荊請罪來了。」
「是什麼?」
「最近沒有主動向湯主任彙報思想。」
湯辰飛大笑出聲,「及時改正錯誤,還是好同志一個。晚上想吃什麼?」
鍾藎聳聳肩:「客隨主便。」
「那行,跟著我走!」
陸虎在前面開道,高爾夫緊跟其後。兩人在一家英國餐廳前停了下來。
湯辰飛先下的車,等鍾藎時,他朝熱鬧的街道莫名地笑了笑,那神情似乎是得意的、輕蔑的。
這裡不像其他高級餐廳的大堂那麼明亮寬敞,令人望而卻步,而是沿襲一貫精緻奢華的路線,絲質的地毯和沙發,氛圍既貼心又柔軟。客人也不是很多,置物架上擺放著一件件精美的瓷器,在水晶燈的照射下,灼灼閃爍。
一個穿著露肩禮服的女孩子在三角鋼琴前,彈奏著《愛的喜悅》。
湯辰飛替鍾藎拉開椅子,俯身耳語道:「這曲子真是應景!」
鍾藎笑笑。她早已不是剛出校門的小女生,為一兩句玩笑話就紅了臉。
服務生送上菜單,鍾藎搖搖手,說給他吧,他吃什麼我吃什麼。
「我是食肉動物,你也是么?」湯辰飛壞壞地擠了下眼睛。
「跟著湯主任走,不會錯的。」
「你的意思是任我為所欲為了?」
「你會對我為所欲為么?」
湯辰飛看著鍾藎有半分鐘之久,說道:「你今天的表現讓我又喜又驚。以前恨不得當我是瘟疫般,今天我都有點受寵若驚了。我很想有所為,但我不敢。我怕你翻臉就不認我,那我就因小失大。小不忍則亂大謀,我圖的是長長久久。」
「別講得這麼可慘兮兮的,我今天可是向你要安慰來著。」
湯辰飛把椅子往前拉拉,「快講,快講,我的懷抱在很久以前就在等著你了。」
鍾藎故意嘆了口氣,「我爸媽最近大事小事總是吵,一冷戰就是好幾天。家裡天天都是低氣壓,我都快要憋出病來了。」
「是不是阿姨到了更年期?因為叔叔看上去很尊重她,應該不會輕易惹惱她。」
「你這話千萬別被我媽媽聽去,美人最怕遲暮。」
湯辰飛回道:「嗯,這話就我們兩人說說。你也別擔心,有些夫妻吵吵鬧鬧一輩子,反到很恩愛。有的表面上和諧,說不定哪天就離婚了。報紙上戚博遠夫妻相敬如賓,結果呢?」
鍾藎沒有接他的話,而是話鋒一轉,「你爸爸和你阿姨怎樣?」
湯辰飛半晌沒出聲。
服務生送上開胃菜,給兩人倒上香檳。他端起酒杯,對著燈光,眯了眯眼,說道:「在我眼中,他們是稀有的相愛的半路夫妻,有時,我都會不自由主地想,幸好我媽媽死了,不然活著,絕對是他們之間的一大障礙。」
鍾藎怔住,「你在說什麼呀,你爸爸認識你阿姨是在你媽媽出了意外之後。」
湯辰飛低下眼帘,彷彿被杯中的美酒所沉醉,「你問問我爸爸,我媽媽生日是哪天,今年多大年紀,長什麼樣,他還記得么?當然,我沒有怪罪他的意思,人死不得重生,活著的人應該更珍惜。我阿姨待我也不錯。現在,我和阿姨的關係比我爸爸好。我爸爸認為我是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公子。」
「我爸媽還曾以為我是個弱智呢!」
湯辰飛樂了,「我真巴不得你是個弱智,那樣就好騙了。」
「聽說你阿姨為了你沒生孩子?」鍾藎繼續問道。
「別把這帽子扣我頭上,我擔當不起。她來我家時,我都快九歲了,不需要人照顧。她不生孩子,無非是想討我爸歡心。」湯辰飛毫不領情。
鍾藎覺得自己這樣追根問底地說話,很沒禮貌,但她仍然硬著頭皮裝八卦,「許多家庭的維繫,都是靠孩子,特別是重組家庭。你阿姨就沒一點擔心么?她家人也沒說什麼?」
湯辰飛給鍾藎成功地激怒了,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擱,「一個宜賓山野村姑配生下我爸的孩子嗎?」話說完,他覺察到失言,忙打岔道,「她那時年紀大了,估計不敢生,怕有危險。」
鍾藎強作鎮定:「你這樣講會逼死我的,我也是奔三的高齡了。」
「想嫁人了?」
鍾藎沉吟了下,點點頭,「希望能在三十歲前解決掉這件事。」
「行,你挑個日期,我們就去登記。」
鍾藎把嘴巴張得大大的。
「我是奔四的人,也急呀!」湯辰飛一臉痛苦,「而且悄悄告訴你,你絕對是我爸爸中意的類型,端莊、大方、長相清麗。」
「聽著像上街給你家房子配了件傢俱。」
「瞧,撅嘴了。唉,我在你面前都不敢亂講話,不準生氣。鍾藎,我是認真的,我想和你以結婚為前提來交往。」
「湯主任,你應該知道我的本質是安鎮鄉下的一個野丫頭。」
「知道呀,安鎮那兒多美啊,特別是油菜花盛開的春天,簡直令人留戀忘返,我都想在那買塊地,以後去養老。到時,你不準嫌棄我不會做農活。」
鍾藎傾傾嘴角,主菜上來了,她專心吃晚餐,讓話題告一段落。很奇怪,湯辰飛的話讓她不覺得好笑,也不是討厭,而覺得後背脊直發冷。
飯後,兩人又喝了杯咖啡,就在餐廳門口道別。湯辰飛提出送她,她舉起車鑰匙,「到家我給你電話。」
湯辰飛彷彿很丟臉,趴在她車窗前,「下次出來約會不準開車,搞得我倆像客戶應酬。女孩子就得嬌嬌的,讓男友寵。」
「別胡亂講話,當心日後你的真命天女和你算賬。」
「我的真命天女就是你,我認定了。此生,我非你不娶。」
鍾藎嘆息,「要不要約個誰在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
湯辰飛當真舉起手,要與她擊掌發誓。鍾藎求饒:「好了啦,不開玩笑了。湯主任,你小心開車。」
「嗯,為了你,我要很安全很安全。」
鍾藎並沒有回家,而是又回了趟辦公室。她從檔案櫃中找出戚博遠案子的卷宗,翻到戚博遠生平的那張,輕抽一口氣。
她沒有記錯,戚博遠的籍貫也是四川宜賓。
她跑去洗手間,用冷水拍了拍額頭。嘩嘩的水流聲中,她能聽出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她用辦公室座機撥通了牧濤的手機。
「你怎麼現在還在辦公室?」牧濤的手機里傳來鋼琴聲和歌聲。
牧濤的女兒能歌善舞,還會彈鋼琴,在市裡拿過少兒唱歌比賽的一等獎,聽說都是胡微藍親自教的。
隔著遠遠的電波,鍾藎似乎都能看到他們家其樂融融的溫馨景象。照片一事,對牧濤真是一點影響都沒有,只有她,沾了一層灰。
「戚博遠的案子,我想去他老家做個調查。」
「你又發現了什麼?」
「付燕和戚博遠是一個地方的人。」
牧濤過了很久,才開口說道:「你休年假吧,上次的假是我私自批的,沒有經過辦公室。就說出去旅遊。隨時和我保持聯繫。」
「謝謝牧處!」
品鍾藎掛上話筒,才覺得自己提著一口氣。她慢慢坐下來,緩了好一會兒,才下樓回家。
想著明天要出門,鍾藎把車停到了地下停車場。鎖車時,手機響了。鍾藎拿起手機跑到外面去接,心裡有些奇怪,這麼個晚了,誰還給她電話?
一聽到那急促的呼吸,鍾藎摸摸鼻子,先出聲招呼:「常律師,還沒休息么?」
「睡不著。」
「手裡的案子很棘手?」
「不是,是疼的。」
鍾藎握著手機的手抖了下,「出什麼事了?」
「手臂上給人劃了一刀。」
鍾藎突然感覺周遭的世界完全靜止,背後隱隱有陰風襲來,下意識地她打了個冷戰。好一會兒,她緩過神來,但還是腿腳情不自禁發軟。
常昊知道她被嚇住了,咳嗽一聲,故意用輕描淡寫的口吻說道:「傷不太重,就縫了十針。」
鍾藎頭皮發漲,十針,那是多大的一個傷口。「你……報警沒有?歹徒抓到了么?」
「你在家中吧?」常昊沒有正面回答,反到把話題撇開了。
「我正準備上樓。」
「不要在外面久呆,快上去。明早,我再給你電話。」
鍾藎覺得常昊話里隱瞞了什麼,「你知道對方是誰?和戚博遠的案子有關嗎?」
「我們見面再詳談,你自己要多保重。」
「我……這兩天要外出旅遊,至少要一周后才能回來。我沒辦法跑去北京見你,你還是在電話里告訴我。」
常昊彷彿愣了下,不過只有半秒的樣子,根本讓鍾藎察覺不出來,「我在寧城。」
「呃???」
常昊在北京的幾天簡直是數著鐘點過的,他把一周要做的事擠在幾天里做完了。每晚睡覺前,他都在上網看看網友們對那個視頻的評論。因為當事人的沉默,又沒有後續花絮,評論就熱了幾天,漸漸冷了、淺了、遠了。
他暗暗吐了口氣,但他一點也沒敢鬆懈。他覺得這件事絕對不會是某無聊之人的無聊所為,他得回寧城去。
他坐的是傍晚航班,到達寧城時,天已經黑透了。他沒通知遠方公司,叫了輛計程車進市區。
他都進酒店了,想起上飛機前助理提的某個卷宗放在車上,他先坐電梯到地下二樓的停車場。
他拎著電腦包朝自己的車子走去,停車場里燈光很暗,似乎只有他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空間內迴響。他左手拎著包,右手拿著西服,邊走邊想著等會進了房間給鍾藎打個電話。忽然,他感到腦後一陣涼風,憑著常年健身的敏感,他往右邊一閃,說時遲那時快,從一輛高大的吉普車后竄出來的黑影從他身邊閃過,一把利刃從空中閃來,常昊飛起一腳將刀子踢飛。那個黑影撲過來要奪他的電腦,常昊意識到電腦里有重要資料,雙手緊緊護住電腦包。這下,給了黑影機會,黑影撿起地上的利刃,劃過了他的手臂。
等他反應過來,大喊一聲「站住」時,那個黑影已經飛快地跑出停車場。
常昊的聲音驚動了保安。
保安按照常昊的指點,追出停車場,黑影早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常昊將西服搭在肩上,右手緊緊捏住傷口,掌心迅即就染紅了。
保安要送常昊去醫院,常昊忍著疼痛,堅持先去保安室看停車場的監控錄像。沒想到,停車場的攝像頭幾天前壞了,暫時還沒找人修理。
保安把常昊送到離酒店最近的醫院,值班醫生替他處理了傷口。因為擔心天氣暖和,傷口有可能會發炎,讓常昊留下來輸液消炎。
旅途勞累,失血又較多,常昊昏昏欲睡,但他的大腦卻不肯配合。
他還是給鍾藎打了通電話。
從小區到醫院,平時不太堵車的話,鍾藎差不多要開半小時,今晚,她用了十分鐘就到了。
看見常昊臉色蒼白地躺在輸液室角落的一張椅上,鍾藎一下子什麼力氣也沒有了。
黑影臨走時對常昊惡狠狠地說,別像只蒼蠅似地黏著鍾檢察官,如果不聽,下次就不是手臂划個口子這麼簡單了。
這麼明顯帶著醋意的威脅,彷彿誰害怕她被別人奪走,衝動之下做出的幼稚行為。
現在,能有誰呢?
如果之前沒有追蹤器和喬裝的事,鍾藎無論如何也不會往凌瀚身上想的。現在,她不確定了。
但這樣的行為,已然抵達她能承受的極限。
「我還在自如地呼吸,沒有撒謊吧!」常昊不同意鍾藎過來,但她不聽他的話。
「想不想喝水或者吃點什麼?」鍾藎仰頭看看輸液瓶,還有一點就要換瓶了,她朝外看看。
常昊按了下後面牆壁上的按扭,「你又來了,一有事,就想到情呀愛的、爭風吃醋之類的。如果真是這樣,犯得著動刀子嗎?在中世紀,男人們為博女人芳心,一般是選擇面對面決鬥,不會背地裡放暗箭。因為只要不殺死我,我要是真喜歡誰,還是會執著下去。而我們之間並不是情侶關係,準確地說,是正方與反方。我想那人要提醒我的是,讓我不要誘導你追查戚博遠的案子。」
鍾藎這才明白常昊給她打電話的深意,但她仍然不排除凌瀚的可能性。
護士過來了,上夜班的緣故,心情不太壞,面無表情地替常昊換了輸液瓶,瞟瞟鍾藎,說道:「明天記得來換藥。」
鍾藎點點頭,出去給常昊買了瓶熱飲和一份熱狗。
「我有種感覺,這案子是張大網,不知會粘住多少人呢!今天對我的警告,是有預謀的,不然停車場的監視器不會恰巧現在壞了。是我們快要接近真相了嗎?」
常昊接過熱飲,看看沉思中的鐘藎,不禁怔住。他們初次在機場見面,鍾藎在他又冷又餓時,挑釁地把便利店裡所有的熱飲和熱狗全部買走,他當時真有掐死她的想法。繞了這麼一大圈,她終於把熱飲和熱狗放在他面前了。
心,怦然一動。
他忙低下頭猛咬熱狗,感覺受傷的手臂處像被火灼。
熱狗的香氣彌散開來。
鍾藎在想怎麼也是錄像的事,難道幕後真有那麼一雙黑手操縱了所有的事?
「可以確定一件事,我們倆現在都被人盯著。」常昊很快恢復了自如。
鍾藎同意常昊的說法,說不定那人連常昊的航班都預先打聽到了。停車場那麼大,沒辦法在那潛伏几天,必然是預先有了消息,才等著那的。
「不是旅遊剛回來嗎,怎麼又要出去?別讓我太羨慕你們這些公務員。」藥液里有鎮靜劑,常昊很困,但神經非常興奮。他和鍾藎這麼和諧的相處非常難得,這都讓他欣喜了。
鍾藎猶豫了,去宜賓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有個主意,你看我現在受傷了,暫時也不能做別的事。如果你沒有同伴,不如我們一同出遊吧!」
鍾藎抬起眼,常昊雙眸深不可測,在那眸光中,她似乎什麼都藏不住的。
「我們的行蹤若被別人知道,那他一定要有下一波行動,我們就可以化被動為主動。他若沒發覺,也不會影響我們的行程。你認為呢?」
鍾藎嘆息,精明如常昊,一下就識破她出行的目的。
「你說過,我們是正方與反方。」一塊出去調查,挺另類的。
「我們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案子水落石出。這個時候,你我在意誰贏誰輸?」
有常昊作伴簡直是太好了,他的直覺比她敏銳,經驗又比她豐富。鍾藎朝他的傷臂斜了一眼,「別說胡話,你現在是傷員。」
「不要告訴我,你連普通的護理都不會。」常昊哼道。
寧城到宜賓,有飛機、火車,還有汽車,哪一種方式都比較快捷,鍾藎統統捨棄,她選擇坐船。寧城並沒有直達宜賓的船次,她買了到重慶的。重慶距離宜賓還有近三百公里,可以坐汽車過去。
如此煞費心思,鍾藎是覺得最近的意外太多,她不能按牌理出牌。她對牧濤說,在外面盡量不使用手機,山裡的信號不太好,她還擔心手機被監控、竊聽,有事,她用公用電話回。
但是鍾藎沒有向牧濤提起常昊受傷、同行的事。
既然說是旅遊,那麼她有挑選旅伴的自由。
一夜過後,常昊的臉色稍微有點好轉。他今天還要輸液,所以鍾藎買的是晚上的船票。
鍾藎告訴方儀和鍾書楷,她要去游三峽。
方儀臉露喜色:「和辰飛一塊去嗎?」
「不是。」爸媽大概以為她和湯辰飛正熱戀著。
「那有什麼好玩的,為了建那個水利大壩,許多景點都淹了。」
鍾藎笑笑,從衣櫃頂上拿下行李箱,「我假都請好了。」
方儀立刻就有點不滿了,看看鐘書楷。鍾書楷手背上的燙傷還沒痊癒,每天都要塗藥膏。那藥膏有股怪味,把屋內每個角落都溢滿了。
「就讓鍾藎去吧,現在天氣還沒那麼熱,是旅遊最好的季節。」鍾書楷沒有接方儀的目光,說話時,他死死地盯著自己的手腕。「如果有時間,我也想出去轉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