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入玉門關
一望無垠的茫茫雪原上,一座四方形的城堡聳立在東西走向的狹長地帶中的砂石岡上,而在城堡周圍是蜿蜒逶迤、一望無際,每隔大約五里或者十里的方形烽火台,遠遠望去,猶如夜幕中閃耀著的點點星光。
蕭風望著前面的一切,見眾人的心情都較為舒緩,心中已經知道這座城堡就是玉門關了。而在他們的前面,還有幾支商隊正在魚貫進入了城堡里,留在雪地上的是一串長長的印記。
此時已經是暮色四合,商隊在鞠義等漢軍騎兵的護衛下終於安全抵達了玉門關,在進入玉門關時,蕭風的心情特別的複雜,不知道為什麼,他彷彿有一種回歸故土的感覺。也許,是因為雇傭兵一直漂泊的生涯所造成的吧。雖然不知道自己家在何方,可他卻知道,自己當屬於炎黃的子孫。
鞠義等候在城門口,見到蕭風所護衛的馬車后,便上前一步,對坐在馬車裡的李璐瑤說道:「李姑娘,你們還住原來的那家驛站,令尊的事情我深感痛心,但是人死不能復生,還希望李姑娘能夠節哀順變。」
「多謝鞠司馬關心。」李璐瑤說話的聲音里還有點梗塞。
「蕭壯士,我還有公務在身,不便久留,我和李先生也算得上是朋友,他的商隊就拜託給你照顧了……」鞠義扭身朝著蕭風抱了一下拳,說話時,眼睛還不時的瞄著馬車,「那麼……李姑娘,我走了。」
「不送。」
鞠義似有些不舍,轉身離開后,還背過頭望了馬車一眼,他是多麼的希望李璐瑤能夠再看他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蕭風的眼力十分的獨到,自然能夠看出來鞠義對李璐瑤的愛慕之情,恐怕,也正是因為李璐瑤,鞠義才會刻意的結交李倫吧。
他見鞠義的身影消失在暮色當中,也不再想其他的事情,轉臉對坐在馬車裡的李璐瑤說道:「李小姐,我們現在去哪裡?」
李璐瑤掀開了馬車上的捲簾,露出了一張略顯憔悴的臉,臉頰上還掛著兩道淚痕,目光中充滿了傷感:「我們去驛站暫時休整一下,驛站在城東,沿著這條路一直向前走,大約半里地。」
蕭風點了點頭,當即吆喝著商隊朝驛站走去。
玉門關只有一條主幹道,自東向西貫穿全城。玉門關不算太大,方圓均約三里左右,作為大漢進出西域的必經之地,大漢在這裡的駐軍高達兩千人,是專門負責保護過往的大漢商隊。不過,大漢對西域的影響力已經不如從前了,雖然這裡有駐軍,但是卻很少出關去主動肩負起保護商隊的責任。
抵達驛站后,驛站的驛丞便出來張羅著,看到蕭風所在的商隊有不少人受傷,便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驛丞環視了一眼整個商隊,問道:「誰是這個商隊的主人?」
這時,李璐瑤掀開了馬車的捲簾,對一直護衛在馬車邊騎著高頭大馬的蕭風說道:「恩公,家父將我和整個商隊都託付給了你,我一個小女子,只怕很難服眾,恩公殺死七十多個匈奴人的事情整個商隊都知道,如果恩公能夠暫時充當這支商隊的主人,必然能夠得到大家的認可。驛站有驛站的規矩,如果主人不在驛站簽到,驛丞是不給住宿的地方的。所以……」
蕭風聽的很仔細,只朝李璐瑤點了點頭,便策馬來到了商隊的最前面,對那個驛丞說道:「我是。」
此聲一出,商隊的其餘成員果真沒有一個反對的,反而都投來了認可的目光。
驛丞打量了一下蕭風,隨即說道:「你跟我進來,商隊所馱著的貨物多少,隨行人員有多少,都必須進行一番登記,然後再給你們安排合適的地方住宿。」
這下子蕭風可傻眼了,他只知道現在商隊還剩下七十八個人,至於多少貨物他是都不得而知的,而且在商隊的最後面,還拉著好幾車的屍體。他重新回到李璐瑤的馬車邊上,問清楚了貨物多少后,這才過去跟驛丞進去簽到。
進了驛站,驛丞帶著蕭風來到了一間小門房,將登記簿攤開在蕭風的面前,同時遞給了蕭風一支毛筆。
蕭風接過那支毛筆,臉上一陣窘迫,不知道如何下筆。
「還愣在那裡幹什麼,趕緊簽到,後面還有幾個商隊呢。」驛丞見蕭風愣在那裡就是不下筆,有點不耐煩地說道。
蕭風哪裡會寫什麼毛筆字啊,看著面前筆墨紙硯這文房四寶,也是抓耳撓腮的一陣干著急。
「你不識字?」驛丞看到蕭風的那個樣子后,便試探性地問道。
「不是,只是不會用這筆寫字……」蕭風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上還放著一隻鋼筆,便問道,「我能不能換支筆寫?」
「可以。」
蕭風將毛筆放回到筆架上,從褲子上的口袋裡拿出了一支派克鋼筆。這支派克鋼筆對於他來說意義非凡,因為這是他殺第一個人的戰利品。他記得很清楚,五歲那年,他第一次殺人,而且殺的還是教他文化課的老師。只因他想要老師口袋裡的那支派克鋼筆,而老師卻不肯給。一向孤僻冷傲的他,便起了殺心,用美工刀割斷了老師的喉嚨……
回憶一幕幕襲上心頭,可是現在卻已經是物是人非,就連所在的時空也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扭矩。
他打開派克鋼筆,在那登記簿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隨後寫明了商隊的成員人數以及貨物的數量、規格、名稱等等。
驛丞和其他的驛卒看到蕭風用那麼小的東西寫出來的蒼勁有力的字體,都是一陣驚訝,沒想到蕭風能將字寫的那麼好。
漢時的字多為隸書,隸書是漢字中常見的一種莊重的字體,書寫效果略微寬扁,橫畫長而直畫短,呈長方形狀,講究「蠶頭雁尾」、「一波三折」。隸書起源於秦朝,由程邈形理而成。秦始皇在「書同文」的改革過程中,命令李斯創立小篆后,也同時採納了程邈整理的隸書。隸書在東漢時期達到頂峰,書法界有「漢隸唐楷」之稱。
蕭風擅長隸書,所以寫出來的字很是好看,而且字裡行間還透著一股子豪邁和不羈。字如其人,有時候確實是如此。
不過,令驛丞和其他的驛卒大跌眼鏡的不是這些文字,而是蕭風手中握著的派克鋼筆。這些在玉門關驛站的人,成天和商客打交道,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沒見過,可偏偏對蕭風手中握著的派克鋼筆是從未見過。
「這是什麼筆?」驛丞好奇的問道。
「寫字用的筆。」
「居然不蘸墨就能寫字?」驛丞更為驚訝了,對蕭風已經裝入口袋裡的鋼筆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蕭風根本不用理會這驛丞,他身上帶著的玩意遠遠比這個時代先進許多,許多東西也不是這個時代所能造就出來的。他對驛丞道:「我們今晚住哪裡?」
「後院,東北角有片空房,剛好能夠容納下你的商隊。」驛丞道。
蕭風於是轉身走出了驛站,開始招呼著整個商隊進入驛站。驛卒也十分的負責任,開始盤點車輛、馬匹以及所運送的貨物,當驛卒檢查到李璐瑤所乘坐的馬車時,一掀開馬車的捲簾,映入驛卒眼帘的竟然是一具屍體,當時就把驛卒給嚇了一大跳。
「大人,有死人!」驛卒急忙高聲喊叫道。
驛丞聽到叫喊聲,急忙跑了過來,看到李璐瑤的懷中抱著一具鮮血淋漓的屍體,急忙掩住了口鼻,躲在了一邊,沖蕭風吼道:「你們懂不懂規矩,這裡是給活人住的,死人也往驛站里拉?快拉走把屍體埋了,不然我就將你們全部轟出驛站!」
「那我們該把屍體埋在哪裡?」蕭風也覺得讓屍體進驛站略有不妥,便問道。
「城東門外十五里——亂葬崗!」
「不行,我爹爹絕對不能葬在那裡,我要帶我爹爹回家。」李璐瑤將屍體抱得更緊了,絲毫不在乎她的身上已經被鮮血染紅。
「那你們都不要進去了,我們驛站只給活人住,絕對不給死人住。來往的客商都在這裡住,我絕對不能為了你們而壞了整個規矩。來人啊,將他們全部轟走!」驛丞也毫不客氣,立時大叫道。
不等驛丞話音落下,只見夜色中閃過一道寒光,驛丞的脖子上登時覺得一陣冰涼,一把森寒的軍刺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再敢喊一聲,我立刻割斷你的喉嚨。」蕭風目光中放出了陣陣的殺意,面目也略顯得有些猙獰,一手牢牢的抓著驛丞的手臂,另外一隻手拿著軍刺架在了驛丞的脖子上。
驛丞萬萬沒有想到蕭風會公然襲擊自己,本來蕭風和自己中間還隔著三個人,怎麼蕭風身影一晃便瞬間到了自己的背後,這快如閃電的身手,確實讓他極為忌憚。他一臉苦笑的說道:「好漢饒命,我不喊就是。只是,這驛站有驛站的規矩,來往的客商都住在這裡,就算我同意放你們帶著屍體進去,他們也不會同意,萬一事情讓都尉知道了,都尉發起火來,只怕……」
「發生了什麼事情?」一個響亮的聲音打斷了驛丞的話,人隨聲至,鞠義的身影恰如其分的從人群當中擠了出來。
驛丞見到鞠義時,心中一陣歡喜,當即叫道:「鞠司馬,你來的真是太好了,這支商隊中藏有屍體,非要一起帶進驛站……」
鞠義看到蕭風用一把森寒的兵刃挾制著驛丞,當即走了過去,對蕭風說道:「蕭壯士,即便你挾持了驛丞,也是無濟於事,驛站有驛站的規矩。這裡受大漢朝廷管制,一切都有個法度。這裡不是西域,殺人是要犯法的,你若是失手殺死了驛丞,就算我不抓你,玉門關兩千精銳的將士也不會容你胡來。我勸你還是放開驛丞,有我在這裡,自然會給你一個公道。」
蕭風聽鞠義說的有理,便鬆開了驛丞,將軍刺還入了鞘中。
驛丞急忙跑到鞠義的身後,指著蕭風大聲喊道:「大膽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挾持朝廷命官,來……」
「周大人,現在似乎是在夜晚吧?」鞠義轉過身子,打斷了驛丞的話。
「鞠司馬,這傢伙他……」
「他是我朋友,不知道周大人能否看在我的面上就這麼算了?」鞠義雙手背在身後,雙目炯炯有神地望著驛丞,淡淡地說道。
「可是他們要帶死人進驛站……」
「周大人放心,我鞠義自然會勸他們打消這個念頭的。那我的朋友……」
「鞠司馬都發話了,我還有什麼說的,只要他們不帶死人進驛站,我還是如常接待。」
「那就好。」鞠義看了一眼李璐瑤所在的馬車,見李璐瑤面色蒼白,氣色不佳,心中也是多了一層哀愁。
他徑直走到了李璐瑤的馬車前,畢恭畢敬的拱起手,對李璐瑤道:「李姑娘,驛站有驛站的規矩,是不能讓死人進去的。不過,我也十分明白李姑娘的感受,是想將令尊的屍體帶回家鄉好好的安葬。可是從玉門關到中原,一路上長途跋涉,所耗費的時間也非常長,但是令尊的屍體經受不住那麼長時間的煎熬,很可能會慢慢的腐爛,不如效仿西域人,將令尊的屍體火化了,然後將骨灰帶回去,不知道李姑娘意下如何?」
李璐瑤想了很久,抬起眼皮掃視了一眼在天寒地凍中站立著的商隊成員,便點頭答應了下來,淡淡地說道:「一切就按照鞠司馬的意思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