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驛站黑影
玉門關東門外五里地的一個山溝里,熊熊的烈火將那片夜空映照的猶如白晝,許多具屍體正在被烈火焚燒,周圍站滿了商隊里的人,都在望著那炙熱的烈焰,將一具具屍體焚燒成灰,臉上帶著一種莫名的傷感。
鳩摩空席地而坐,雙手合十,雙目緊閉,嘴唇不停地在念著經,負責超度這些亡魂。
李璐瑤雙膝跪在雪地里,臉上掛著晶瑩的淚珠,哀傷之情無法言表。
鞠義站在李璐瑤的身後,看到大火將那些屍體逐漸焚燒成灰,便輕聲對李璐瑤說道:「李姑娘,請節哀。」
李璐瑤一言不發,只是痴痴地看著那逐漸熄滅的火焰,回想起自己的父親生前對自己的關愛,心中更是平添了一份傷感。
蕭風遠遠的站在一棵枯樹的下面,望著山溝里的一切,什麼感覺都沒有。作為一名雇傭兵,他殺的人太多太多,特殊的職業決定了他的性格:孤僻、冷傲。經過銀狼的事情后,讓他變得更加的謹慎了,變得已經不太願意去相信別人了。
遠方傳來了陣陣的馬蹄聲,蕭風扭臉望去,映著清冷的月光,看到一支穿著橙紅色軍裝的漢軍騎兵,在一個身披厚厚鎧甲的人的帶領下,朝他們這裡趕來。
因為是漢軍,因為他們當中有一個身為軍司馬的鞠義在,所以蕭風沒有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只是靜靜地待在那裡,目睹著那隊騎兵離這個山溝越來越近。
不多時,這支大約百人的騎兵隊伍便駛進了山溝,為首的一個戴盔穿甲的人勒住了馬匹,凝視了一下山溝里的一切,便問道:「你們都是些什麼人?」
這時,鞠義從人群中走了出來,走到那個為首的騎士面前,抱拳道:「啟稟大人,這些都是我們大漢的商隊,他們在火化一些屍體,以便將骨灰帶回中原去。」
那個人看到鞠義后,便冷笑了一聲,說道:「我當誰有那麼大的膽子,原來是你。鞠義,你可知道玉門關一帶嚴禁煙火?」
「大人,屬下當然知道,只不過事出有因,所以屬下才……」鞠義急忙解釋道。
「鞠義,你好大的膽子!先是不遵照本官的命令,私自帶領隊伍出關和匈奴人廝殺,現在又明知道玉門關一帶嚴禁煙火,卻依然我行我素,你這是藐視本官,藐視朝廷!來人啊,將這一干擅自縱火的人犯全部拿下,押回大牢。」
鞠義聽到這裡,急忙怒吼道:「都尉大人!這件事是我讓他們做的,與旁人無關,要抓的話,就抓我一個人好了。」
「好,這可是你說的!」都尉似乎就是在等鞠義的這句話,朝後招了一下手,便有兩名騎兵策馬來到了鞠義的身邊。
「鞠司馬,我們也是按照命令辦事……」兩個騎兵同時對鞠義說道。
鞠義冷笑了一聲,什麼都沒說,只是伸出了兩隻手,任由那兩個騎兵將自己捆綁起來。
李璐瑤見狀,急忙道:「鞠司馬……」
「李姑娘,你不要擔心我,我是有戰功的人,他不敢把我怎麼樣的,最多是將我貶為士兵,即便如此,也要由太守批複的公文才行。李姑娘,現在天色已晚,你們趕緊回去休息一下吧,儘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鞠義轉過臉,一臉笑意的對李璐瑤說道。
都尉聽完鞠義的話,登時火冒三丈,怒道:「將鞠義給我押回去!」
隨後,都尉指著李璐瑤等人說道:「限你們兩刻鐘內趕回玉門關,否則本官將緊閉城門!」
話音一落,一行人調轉馬頭,便往玉門關趕。
蕭風見到漢軍一行人將鞠義帶走了,不明所以,便從山岡上走了下來,來到李璐瑤的身邊,問道:「剛才怎麼回事?鞠司馬怎麼會被捆著?」
「玉門關一帶因為有烽火台的存在,所以野外一直嚴禁煙火,剛才來的那個人是玉門關的都尉,我們在這裡放火,觸犯了玉門關的禁令,所以那個都尉是前來問罪的。不過,卻被鞠司馬一力承擔了。」李璐瑤答道。
「原來如此,沒想到鞠義竟然是如此的有情有義。李小姐,那我們還是趕緊回玉門關吧,等明天一早,我們就儘快趕回中原。」蕭風道。
「嗯。」
回到玉門關時,本來一直跟在隊伍最後面的鳩摩空,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的走到了蕭風的身邊,而作為警覺性非常高的世界級雇傭兵,蕭風居然一點都沒有察覺到鳩摩空的存在,直到鳩摩空開口打破了他身邊的沉靜。
「蕭壯士。」鳩摩空面如表情的突然在蕭風的身邊露面,話語中更是聽不出有任何一絲生氣,彷彿是來自死亡深處的一聲叫喊。
蕭風對鳩摩空這個人一直充滿了迷惑,身上穿的衣服很是單薄,在這樣天寒地凍的惡劣天氣里,他居然赤著腳在雪地上行走,而且額頭上總是會冒出一些汗珠來。印度,一直是一個神奇的國家,這來自神奇國度的和尚,全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神奇。
「大師,有何見教?」雖然鳩摩空總是給蕭風一種極為神秘的感覺,但是在蕭風看來,他終究還是個人,是人都會有弱點,沒有什麼可怕的,只是他一時沒有發現而已。
「蕭壯士是要繼續向中原去嗎?」鳩摩空第一次如此和緩的和蕭風對話。
蕭風輕微地點了點頭,看了李璐瑤一眼,說道:「我答應了李大叔,要護送李小姐回到洛陽的。」
「很好,我也要去洛陽,我們可以一路同行,我精通醫理,隊伍中若是出現了什麼病症,只要有我在,就不會麻煩了。而且,蕭壯士的傷還需要我調治,我跟著你們可以安全抵達洛陽,我們互惠互利,怎麼樣?」
「很不錯的主意,我沒意見。」
「很好。」鳩摩空說完這句話后,腳下如同生風一般,整個人很快的走進了玉門關。
「真是個奇怪的人!」蕭風在心裡想道。
回到驛站后,商隊的成員便在各自的房間里睡下了,蕭風也不例外。
冬天的夜晚是萬籟俱寂的,不管是誰,到了後半夜都會躲在被窩裡不願意出來,因為外面實在太冷了。而後半夜時,又颳起了冷風,大風刮的房間里一陣涼颼颼的。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蕭風被凍醒了。這個時代還沒有棉花,所以被子不怎麼保暖。就連窗戶也是紙糊的,這樣的環境下,房間里四處透風,根本沒有一點溫暖。
蕭風掀開被子,從被窩裡爬了出來,穿上白天穿的那身羊皮大氅,紮實的裹在了身上,不大一會兒便恢復了體溫。
「阿嚏!」蕭風不禁打了一個噴嚏,揉了揉鼻子,似乎有點感冒了。
忽然,門外的院子里傳來了「喀喇」的一聲脆響,這種聲音雖然極為輕微,但是對於警覺性非常高的蕭風來說,聽起來卻十分的刺耳。這應該是人踩在枯木上,導致枯木斷裂的聲音。
他整個人變得緊張起來,抓起自己的狙擊步槍,側身到了房門口,透過門縫,看到房間外面有一個黑影。黑影正鬼鬼祟祟的東張西望,最後將目光定格在了他的房間上。
「應該是這裡沒錯……」黑影極為輕聲的說了一句話,身形晃動,便朝蕭風的房間徑直走了過來。
蕭風一直沒有動彈,見那道黑影從牆壁下的陰影里走了出來,映著清冷的月光,他看清了那個黑影的面目,居然是鞠義。此時的鞠義手中拎著一個血淋淋的短刀,身上的戎裝都沾滿了血跡,而臉上還掛著些許血滴,在這萬籟俱寂的深夜裡,整張臉顯得略有些猙獰。
他見鞠義提著短刀小心翼翼的朝自己的房間走了過來,便端起狙擊步槍,瞄準了鞠義,心中卻在暗想:「我和他無冤無仇,他為什麼深夜要來殺我?」
想了片刻,他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不管是因為什麼,鞠義如此打扮的在深夜出現在自己的房門前,不是行兇還能是什麼。他本來是想一槍將鞠義放倒,可是轉念一想自己就只剩下八顆子彈了,而且他又有足夠的自信在近身交戰中將鞠義一擊必殺,便主動的放下了手中的狙擊步槍,抽出了綁縛在腿上的軍刺,不想再浪費自己僅剩的幾顆子彈了。
鞠義步步為營,腳下每向前挪動一次,踩著的積雪都會發出輕微的「格格」聲,這種極為輕微的聲音分貝極低,一般人即使在清醒中也無法在屋內聽到這種聲音。但是蕭風的聽力極佳,警覺極高,即使在熟睡中,聽到任何異樣的聲音都會醒過來,更何況他現在正處於清醒狀態呢。
蕭風的右手緊緊地握著軍刺,貓著腰,站在門口一動不動的,一道陰鶩的雙目正在透著門縫緊緊地盯著門外的鞠義,只要鞠義靠近到他所能攻擊到的範圍,他便出其不意的發難,力求以最快的速度將鞠義格殺。
鞠義好不容易才走到了蕭風的門前,先是左顧右盼了一下,然後抬起手,正準備敲門時,卻發現門竟然自動打開了,一道寒光迎面便刺了過來。他大吃一驚,急忙向後倒縱出丈許,可是這一記重刺來的太過迅猛,他左邊的臉頰上還是被那道寒光划傷了,傳來了陣陣灼熱的疼痛,皮開肉綻,鮮血直流。
不等鞠義身子落地,蕭風已然從房門裡跳了出來,手中軍刺緊追著刺向了鞠義。
鞠義情急之下,立刻揚起短刀,架住了蕭風手中的軍刺,兩樣兵器碰撞在一起,發出了一聲「錚」的嗡鳴聲。
「蕭壯士,是我啊。」鞠義映著月光,看到攻擊自己的人是蕭風后,便立刻輕聲叫了起來。
「殺的就是你。」鞠義的身手超乎了蕭風原先的想象,本來是一擊必殺的招式,可是沒想到鞠義的反應竟然如此的敏捷,居然躲避過了他的一記重刺,而且還用短刀架住了他的第二招攻勢。這樣的敏捷的身手,他已經許久沒有見到了,難道說,他的武力才只能和鞠義持平嗎?
「蕭壯士,你別誤會,我沒有惡意的,我是專門來找你的……」鞠義避過了蕭風的兩招攻擊后,身子連續向後倒縱,極為飄逸的落在了他出現的牆根那裡,對蕭風解釋道。
「休要走了鞠義,把驛站給我統統包圍起來!」驛站外面突然傳來了陣陣的吶喊聲,外圍更是被火把映照的燈火通明,馬蹄聲,吶喊聲,雞鳴犬吠以及各種牲口的叫喊聲,此時全部混雜在了一起,整個驛站頓時像是炸開了鍋,極為的噪雜。
蕭風聽到驛站外面處處都在吶喊著抓鞠義的話語,又見鞠義對自己真的沒有一點惡意,便急忙問道:「你在我房門前面鬼鬼祟祟的,到底想幹什麼?」
「我殺了人,玉門關的都尉和他手下的幾名親隨都被我殺了,我現在已經是走投無路了,思來想去,只有蕭壯士能夠救我了。所以,我就趕到驛站來了,想請蕭壯士救我一命。」鞠義見蕭風沒了殺意,便放心的從牆根那裡走了出來。
蕭風此時才注意到,鞠義的左胳膊上還帶著傷,鮮血順著左手正在不斷的滴淌,將他周圍的白雪染的一片腥紅。
但是,他向來獨來獨往慣了,要他救一個只認識不到一天的人,未免有些痴心妄想。他冷笑了一聲,道:「玉門關有上千的官兵,我只有一個人,如何救你?」
「蕭壯士,你不是有那個什麼神秘的武器嗎,你用那個武器在短時間內殺死了那麼多匈奴人,你再用那個武器幫我殺出重圍就是了。只要蕭壯士肯救我,我鞠義的這條命從今以後就是蕭壯士的了,做牛做馬,我鞠義都毫無怨言。」
蕭風沉思了片刻,聽到外面越來越亂,而驛站里各個房間里的燈火都陸續點亮了起來,看著鞠義一臉懇誠和那雙炙熱的雙眸,便問道:「我憑什麼相信你說的話?」
鞠義想都沒想,只見他眉頭一皺,揮去短刀便將自己左手的小指給斬斷了。十指連心,斷指之痛無法言表,可是鞠義卻連哼都沒有哼一聲。他「噗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撿起地上被斬斷的小指,朗聲說道:「我鞠義斷指對天發誓,如果蕭壯士能助我逃過一劫,我鞠義從此以後願意終身為奴,此生只為蕭壯士一人所驅策,做牛做馬,也絕對不會有半點怨言,若有違此誓,願遭受天打五雷轟,死後不得超生……」
蕭風見鞠義信誓旦旦的,加上鞠義之前將罪責都攬在了他一個人身上,是一個很有血性,很有情義的人。同時他也覺得自己要在這個亂世立足,光憑一己之力是遠遠不夠的。他轉過身子,徑直朝房間里走了進去,同時對鞠義喊道:「跟我進來,你的這條命,從此以後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