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第188章 番外：君生我已老（一）

雪巔之上。

黯淡無光的瑪瑙串珠懸於池塘，凝出壯碩的靈團，跌跌撞撞摔進池邊高舉的柔荑中，微芒劃過，很快歸於平靜。

綴著靈獸尾的大氅，拖曳在雪地中，被雪水打濕的衣擺顏色較深，割裂出不一樣的界限。

柔荑扯下氅帽，雪白的長發滑落肩頭，襯得瘦削的小臉只有巴掌大小，更別提，裹進大氅的纖細腰肢，一隻手便能抱過來。

寒光一閃，及踝的長發在耳根斷裂，落了一地，混在雪裡難以分辨。

呼出的熱氣被凍成白霧，寧甯痴痴望著靈團，淚光在眼中閃爍，喃喃道：「你……回來了，真好。」

弱到難以察覺的神魂，只須一陣微風便可吹散，寧甯心頭一緊，利落戴好瑪瑙串珠，素手一翻，滿地的長發被攥在她手中，催動體內休眠的混沌之力，以身體的一部分作為祭品，將一身神力凝聚在斷髮中，給予靈團重煥新生。

寧甯被吼得一愣，輩分架在那兒，她也不能毛遂自薦，不過一句玩笑話，阿玖這麼大反應幹什麼啊？

寧甯微怔。

阿玖呼吸一滯，望向攪著手指的寧甯，微眯上眼：「寧姨，你…不要……」

沒了混沌之力，再捨去一身靈力，她如普通女子一般，墮入輪迴不可脫身。

「寧姨年年歲歲似繁花。」阿玖搶先說道，目光灼灼盯著笑靨如花的寧甯，喉結滾動一下，他斂下眼中的暗芒，腦袋埋進寧甯的膝頭，溫聲道：「寧姨，我們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好嗎？」

深藏難見天日的小心思，阿玖緊張得心跳如擂鼓，耳朵發燙，整個人像是被架在火爐上炙烤，不一會兒，他腦門上一層薄汗，不見寧甯說話，他失望得抬起頭，望著神色不明的寧甯，心一點一點沉下去，他強撐著精神，扯出難看的笑容，「寧姨，不願嗎？沒關係，我會……」

她苦澀一笑。

見狀，寧甯撩了下他的長睫毛，戲謔道：「看什麼呢？傻了吧唧的。」

「好，誰都不要，只要我的小阿玖。」

噗嗤。

用素色布巾包住華髮的寧甯，手裡揣著暖爐，嗔怪道：「阿玖，到哪兒去瘋了？還不快關上門，吹得到處都是雪。」

哄著哄著，阿玖悄然拉進距離，溫柔倦怠望著淚眼婆娑的寧甯，眼中晦澀的情愫快壓不住了。

阿玖大手覆在她手背上，眷念得蹭了蹭，輕聲道：「所以啊，不準不要我，要知道，我瘋起來可是很嚇人的。」

「沒有。」寧甯輕撫滾燙的耳尖，羞澀得不敢看阿玖，小聲說道：「沒有。」

「看寧姨，寧姨好看。」

阿玖手忙腳亂擦著她眼角淚珠，哪怕臉頰被擰變形，也沒扯開她的手，小意哄道：「不哭，不哭，是阿玖不好。」

寧甯輕戳阿玖腦袋，寵溺一笑：「你啊，小嘴抹了蜜一樣，也不知道哪家小姑娘被你哄回……」

寧甯長袖掩唇，眼中赫然是瘋狂的暗芒，粗喘著挪動腳步，蹣跚得走進屋子，徒留一地血色。

一聲聲輕喚，將寧甯拉出回憶，近在咫尺的俊臉，交纏在一起的呼吸，說不盡的曖昧，她臉一紅，狼狽得往後躲，視線飄忽不定。

看到寧甯避如蛇蠍的樣子，阿玖攥緊了拳頭，垂在身側，落寞得垂下眼，「寧姨，嚇到你了？」

「寧姨。」

小脾氣撓的一下爆發。

溫馨的氛圍維持不到一盞茶。

沒讓寧甯失望。

屋子裡，一片寂靜。

那是再平常不過的一日，渡完一身靈力的寧甯，跪倒在池塘邊，攥緊被掰碎一樣刺痛的心口。

「傻阿玖。」寧甯嘆謂一聲，揉著阿玖黑亮的頭髮，眼前浮現他剛降生的場景。

「寧姨，寧姨。」

寧甯懸起的心落回肚子里，擰了下他筆挺的鼻子，輕哼了聲：「就知道嚇寧姨，真嚇出好歹，不還是你哭鼻子。」

寧甯臉色發白，近乎於雪色，淺笑著望向靈團。

一陣耀眼的光芒過後，薄如蟬翼的胞衣包裹著稚嫩的嬰孩，汲取著靈泉的靈力，悄無聲息壯大著。

「寧姨，別哭啦！眼睛都哭腫了，阿玖會心疼的。」阿玖俯身，溫熱的薄唇吻上她的眼睛，嘗到淚水的一絲苦澀，越發心疼了。

百年後。

寧甯覆在他手背上，刺骨的寒冷讓她蹙了蹙眉，把暖爐放進他手裡，有些生氣地說道：「你啊，不知愛護自己，待你到了我這個年歲，就知道厲害了……」

丰神俊朗的少年抖落一身積雪，將手裡僵直的雪兔放在牆角，回身關上房門，脫去蓑衣，搓著冰冷的雙手，走到寧甯身側蹲下，雙手半握著，放在寧甯的膝頭，軟聲道：「天漸凍人，我去捕幾隻雪兔，剝下皮毛，做成兔毛圍脖，你往日的圍脖薄薄一層，扛不住寒冬的。」

緊闔的房門被推開，吹進一地風雪，衣袂翻飛，獵獵作響。

「不是，不是。」寧甯慌忙擺手，握住他垂在身側的手，輕輕一拽，阿玖半蹲在她眼前，掃視著她的神態，「不怕，我隨口問問。」

大雪紛飛，很快蓋住一層薄雪。

「阿玖，你吼什麼？」寧甯怒火中燒，擰著阿玖的臉頰，淚意上涌得說道：「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你現在嫌寧姨聒噪了？你要氣死誰？」

寧甯躊躇說道：「阿玖，你……想到外面看看嗎？」

寧甯揉搓阿玖滑嫩嫩的臉，撅著嘴，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稚氣，抓住阿玖的眼球，都不知道眨眼了。

「寧姨。」阿玖厲聲打斷她的打趣，低垂的眉眼，滿是冷冽的光芒。

恰恰這時，沒有動靜的胞衣破開，小小的他飛進她懷裡，喜悅衝擊她的腦袋，再回神時，他握緊她的食指，璀璨懵懂的大眼睛望著她，見她看過來，露出「無齒之笑」，她用披風緊緊裹住溫涼的小身體，喜極而泣。

眼皮上傳來的溫熱，攪亂她的理智，半晌才反應過來，猛地推開沉迷的阿玖，指著他的手抖不停，磕磕巴巴說道：「你……你幹什麼？」

「寧姨，我……」

「住嘴。」寧甯心緒翻湧，斬釘截鐵說道：「明兒收拾下，我們搬到雪山下的小鎮上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