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鬧事的嗎
看他惴惴不安的離開,秋望舒托腮笑起來,淺淺的梨渦若隱若現。
「掌柜,今日需要謄寫的卷數完成了。」
穿著白衣的男子走上前來,身材瘦削卻眼神清明如雪,面色微微發黃,精神尚好。
「多謝你,蕭公子。」
「不敢不敢,掌柜還是叫我蕭洵便好。」
男子微微頷首,面上卻絲毫不見虛與委蛇之色,身姿挺拔如節節綠竹。
「蕭洵,我總覺得你不像是尋常的讀書人,為何不考功名?」
秋望舒眼中多了幾分探究的神色,男子卻不卑不亢,兩眼泠泠。
「天下人並非皆為了考取功名而讀書,掌柜既然能做得出竹筒報,自然能明白我的意思。」
聽著他冷冰冰的語氣,秋望舒也不惱,隻眼含興味的看著他。
「你說的對,是我見識淺薄了。」
慕洵一拱手便拂袖而去,秋望舒看著他的背影微微出神。
每個朝代都有這樣胸懷大志的人,他們的眼界絕非普通人可以企及,她也不確定慕洵是不是這樣的人,但是她願意相信會出現這樣的人。
邁進了依舊冷清的知府大門,秋望舒的身體十分勞累,但心裡卻異常的高興。
一切都在走上正軌,在這個朝代重操舊業不再是不可能,報紙會也成為百姓們喜聞樂見的新產物。
「望舒,我看過了新出的報紙。」
不過是家門變故短短數十日,秋墨的眉眼間已經蒼老不少,此時更是憂心忡忡。
「你專門新開了板塊說候府的事,若是被京城那邊知道了如何?」
秋望舒狡黠一笑,全然不似他一般擔心。
「爹都能想到的事,把消息傳出來的人怎麼能不知道呢?」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後示意?」
秋墨也算是沉浸官場多年,很快參透了其中的關竅,眉頭皺得更深了。
「爹不必擔心,竹筒報賣的很好,銀錢不用愁了,接下來就能花很多時間查一查官鹽走私的事情了。」
女子笑容璀璨,就像是頭頂閃爍的明星,秋墨看了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
這一夜相比於秋墨的不安,秋望舒卻依舊十分欣喜。
雖然一時沒有合適的紙張做報紙,可報社的創辦已經完成了最基礎的幾步,接下來只等著順其自然的發展。
一晚的好眠,天光大亮,秋望舒才出了門,還沒到闊海書齋就被一個清麗的人影攔住了。
「穎兒?」
來人正是昨日第一個走進闊海書齋的少女,她面上帶了些焦急的看著秋望舒。
「掌柜,門前多了好些人,您還是晚些時候等人散了再去吧。」
「人?李家的人?」
秋望舒心中立刻多了防備,甚至想要即刻去衙門搬救兵。
「不是,是百姓……」
穎兒嗓音不便,壓低了聲音更讓她臉頰通紅,似乎在為自己難聽的嗓音羞愧。
「既然是百姓就沒什麼事,我與你一同去。」
秋望舒聽著她說話卻一直面色如常,穎兒當下怔了片刻,很快便跟著她往前走。
「諸位可是有什麼事情?」
隨意掃了一眼在場的人,無非都是老少婦孺,根本就沒有青壯年男子,現在正是農忙的秋季,恐怕來這兒的人都是些在家閑賦的人。
「掌柜的既然來了,就快些賣竹筒報,我們等著可著急呢!」
「既然你知道那麼多事情,為何不多寫一些?」
熙熙攘攘的聲音簡直快要把人淹沒了,秋望舒似乎沒有想到這報紙的反響這麼好,有這麼多人捧場……
「諸位父老鄉親,竹筒報本就不是普通的書籍文章,需要每日搜集新的消息,也需要著人寫成通俗易懂的文章,為了大家有更好的感受,每一期的竹筒報發出都需要時間。」
秋望舒並沒有生氣,反而耐心的和眾人解釋,讓書齋內的人心生佩服。
穎兒更是沒了眼中的擔憂,不愧是掌柜的,面色不改的同時這麼快安撫好了百姓。
秋望舒說得誠懇,笑容清澈明亮,眾人都安靜下來,也明白她說的是實話,很快便散去了。
「王掌柜,你可瞧見了,就是這個什麼闊海,讓咱們西邊兒的幾個書齋什麼生意都沒有了!」
一個面白須長的男人慢條斯理的說道,身旁的矮個子男人面色登時陰沉起來。
「這竹筒報我倒是沒看過,不知道康掌柜看過沒有?」
「我自然看過,裡面的東西難登大雅之堂,簡直就是讀書人的恥辱!」
康掌柜摸著鬍鬚眼中滿是不屑,王掌柜也冷冷一笑。
「聽聞這竹筒報的作者也是雪滿頭的作者,是個不知女德廉恥的女人。」
「哼,一個女人整日拋頭露面的,簡直就是傷風敗俗……」
他們看著闊海書齋火爆的模樣,就起了別的心思,不想如何提高自己,只會暗自嫉妒。
「掌柜,今日還要繼續謄寫嗎?」
聽到穎兒的詢問,秋望舒粲然一笑搖了搖頭。
「竹筒報這東西,已經傳播開就沒有了時效性,接下來就需要製作新的竹筒報。」
「時效性?」
穎兒有些糊塗的重複一遍,秋望舒有些尷尬的別過了頭,想了片刻也沒有想出能夠替代的古語。
「掌柜所說的便是類似傳聞一般,傳遍了就沒有再繼續說的必要了。」
「對對對!」
慕洵清冷的聲音響起,秋望舒連連點頭。
也許是這幾日被興奮沖昏了頭腦,一時間竟然連解釋都想不出來了。
「慕洵對這一期的竹筒報有沒有什麼見解?」
秋望舒眼中含了一絲希翼,彷彿眸中盛了星子。
慕洵眼底閃過一絲可疑的情緒,再看向她眼中滿是正色。
「不如我替掌柜同百姓做些詢問,總比我一個人說的更好。」
秋望舒打了一個響指,心裡一聲喝彩。
「甚好,既然如此你便去吧,酉時之前回來。」
慕洵有些莫測的看了她一眼,這人果然很奇怪,竟然還給闊海書齋規定了什麼上下工的時辰,連出去打探消息都得酉時回來……
秋望舒獨自一人坐在書齋後院里,姿態全無的靠著木椅寫寫畫畫,神情分外專註,一雙美眸全然落在手下的竹簡上,直到日頭偏西都不曾抬起頭來。
「掌柜,這是你要的東西。」
慕洵一身粗布灰衣推開門走來,也許是走得急促臉頰上掛了兩團紅暈,看起來總算多了幾分年輕男子的朝氣。
秋望舒拿過他手中的東西,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再抬頭看向慕洵的眼神滿是驚訝。
原本她派慕洵出門就是問問百姓的閱讀體驗,沒想到這人自行分門別類的進行了計數,簡直就是現代的數字統計!
看來古人的智慧根本就不是她想得那樣差勁,慕洵也絕不是一般人。
「做得很好,下次竹筒報的排版就交給你了。」
秋望舒把偷懶說得毫不心虛,慕洵的面容上卻罕見的帶了幾分澀意。
「如此重任,洵恐怕不能勝任,掌柜不如另選他人。」
「我瞧著你做什麼都很好,不必妄自菲薄。」
不等眼前的男子回答,秋望舒就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準備走人了,走到門口卻又被人叫住了。
「掌柜為什麼要辦竹筒報?」
定定的看了一眼天邊的夕陽,秋望舒回過身來,輕柔的晚霞彷彿落在了她的頭頂。
「人要自救,必定也要救人,辦竹筒報說白了不過是我的私心罷了,可若是這私心能給他人一點兒幫助,那便是錦上添花了。」
不遠處的人被籠罩在光芒下,一張面孔竟如此的美輪美奐,慕洵心頭一動,面色卻沉了下來。
「洵明白了,酉時已到,告辭。」
秋望舒看著他匆匆走遠,心頭卻多了幾分不解,方才他的表情明明是有話要說,怎麼突然就走了……
忙碌著辦報的日子總是充實又飛快,秋望舒照著日常的生物鐘起了個早,還不等出門就被一大早親自上街採買的秋墨攔在了門口。
「望舒,街上的傳聞是怎麼回事?」
「什麼傳聞……」
秋望舒一臉懵的聽著秋墨發問。
「爹今日聽到了些事,說你與西街識文書齋的掌柜有些不為人知的關聯……」
秋墨目光中帶了幾分隱忍,家道中落,女兒若是自己尋了什麼合心意的男子,他自然不應當多加阻攔,只是這傳聞……
「什麼關聯?」
秋望舒抓住了話里的重點,能讓秋墨如此在意的事情,不過就是她的終身大事,可這傳聞是怎麼回事?
「爹,你不會從哪兒聽了什麼不像樣的話回來吧?我從不曾認識什麼識文書齋的掌柜。」
「你不認識?」
秋墨吃了一驚,將信將疑。
「女兒每日都在忙什麼,您可是都瞧見了!」
秋望舒哭笑不得的說道,秋墨緊皺的眉頭終於鬆動了,卻還是將信將疑。
「既有人如此說,那我定要好好揪出人來問個清楚,爹放心吧!」
安撫好了親爹出了門,秋望舒可算知道什麼叫做流言如沸了,這一路上不僅左鄰右舍指指點點,連見過她的路人都要竊竊私語兩句。
「沒想到這秋家小姐如此不檢點,寫書出了名就馬上出了這等事,真是好手段……」
「要我說啊,這豪門貴戶的女子都不是什麼省心的,拋頭露面不說,還如此光明正大的壞青州的風氣,嘖嘖……」
懷著無奈的心情跨進了書齋門坎,沒想到今日她自己變成了傳聞的主角,真是多少令人有些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