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7 恩斷義絕
張欣走了以後,偌大的靈堂上就只剩下了孟夏一個人。
不過一個時辰,雨聲中便依稀傳來了打鬥的聲音,孟夏依舊沒有理會,只是挺直了背脊站在孟秋的棺槨旁。
「來了,就出來吧。」孟夏忽然開口道。
「……」無人回應。
「我是發現不了你的蹤影,但是你身上噬魂香的味道出賣了你。你應當知曉,這個味道我是聞過的。」
孟夏說完,卻是沒有更多的動作,依舊靜靜地站在孟秋的棺槨旁,彷彿自己根本不是在和誰對話一般。
過了一會,韓非的身影終於出現,隔著棺槨站在了孟夏的對面:「你不喊人?」
孟夏聞言冷笑一聲:「喊人?喊進來叫你殺了么?」
「那你就不怕我殺了你?」韓非冷冷道。
孟夏卻是分毫不怕,反而轉過了身子直視著韓非的眼睛道:「怕?我為什麼要怕?你連父親和哥哥都能動手殺了,殺了我又何妨?既然如此,那麼我為什麼要怕?」
「……」韓非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特別是在看清了棺槨里孟秋的面容時,那張與孟章過分相似的面容,讓他把那些深埋在心裡不願意去回想去憶起的事情重新翻了出來,攪得心緒不寧。
感覺到韓非的視線,孟夏也微微低了低頭,淡淡道:「他臉上的傷痕是滅門那一晚留下的,這世上有那麼多祛除疤痕的藥物,若是他想,他的面容一定能夠復原。可是,他卻沒有這樣做,他是你一手教導出來的弟子,他的想法你明白嗎?他為什麼要留下如此猙獰的傷疤?」
韓非面色依然沒有太大的起伏,可是誰也沒有注意到他的手下意識地握了一下,然後迅速地鬆開了:「他是想提醒自己不能忘記那一晚上的事情。」
孟夏聽到韓非如此說,卻是嗤笑一聲,眼裡滿是諷刺:「也許也是為了等到這一刻,想要看看你這張沒有表情的臉會不會有一絲絲扭曲。呵,韓非啊韓非,你果然是你,鐵石心腸。」
「……」韓非沒有辯解。
「哥哥一直尊你為師,將你當做是父親一樣的相待。你當時一劍殺了他的時候,你猜猜他在想什麼?」
「你想動搖我心智。」韓非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是忽然開口說了這麼一句。
「你這樣的人,還有心智可以動搖嗎?」孟夏卻是冷笑一聲。
韓非望著孟夏的面容,竟是覺得有些陌生。
記憶里的孟冬,是個喜歡粘著自己的小女孩,就算在外人面前凜然又帥氣,但在他的面前卻還是一副小女兒情態,天真的有些可愛。可是那個記憶里的小女孩是什麼時候變成現在這樣的呢?
這樣的咄咄逼人和冷漠。
「……沒有。」良久韓非這才開了口。
明明只是一句簡單的話,但是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卻越加沉默。
孟夏望著這樣的韓非,有一瞬間真正的感覺到了「原來真的回不到最初了」,心裡有點酸,可是如同韓非認為這一切都不能動搖他一般,孟夏也不會再被動搖。
「那麼……你現在也要殺了我嗎?」孟夏慢慢抬起頭來,直視著韓非的眼睛道。
她的頭顱微微高懸,面容上沒有絲毫的慌張,有的只是從容和冷漠,彷彿只是在詢問今日的天氣一般。
韓非回望著孟夏,下一個瞬間手中的長劍已經搭在了孟夏的頸部:「只有你死了,陸尋才會亂。」
「是啊,畢竟他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
孟夏不僅不慌張,反而還輕輕笑了笑。
「你就篤定我不會殺你?」韓非很明白孟夏現在的笑意代表著什麼,畢竟是自己一手教出來的孩子,有些話不用明說,他便知道她在想什麼。
但是……
現在他能看明白她,是因為孟夏願意讓他看明白。這一點,他很懂。
「就像你了解我一樣,我也了解你,你若真要殺一個人,向來是不會和那個人說那麼多廢話的。那麼,你不想殺我,是想要做什麼呢?」
「殺了你,陸尋固然會亂,但是也不保證會不會更加激起梁國將士的鬥志。可是抓了你就不同了,投鼠忌器這個詞應該比我更明白吧。」
「嗯,明白,怎麼能不明白呢。」孟夏卻是笑的越來越燦爛:「畢竟我也是這樣想的呢。」
隨著孟夏這句話落,屋子裡瞬間衝進來了十數個人,將韓非團團圍住了。
「你以為這點人能攔住我?」
孟夏聳了聳肩道:「十幾個普通人也許是不行,可他們……我可非常看好啊。」
韓非聞言眯了眯眼睛,然後終於發現了這十數個人的不同:「是葯人!」
「國師不愧是國師,煉的這些葯人真的是聽話又好用。在這裡謝過了啊。」
韓非皺了皺眉,下意識地去摸了摸腰間,卻發現腰上空無一物。
「你是在找這個笛子嗎?」孟夏抬起手來,手中的東西正是韓非的短笛。
「你什麼時候……」韓非仔細想了想,然後瞬間明白了過來:「你剛才和我說話根本不是為了動搖我心智,你一早的打算就沒那麼遠,你是為了拿到笛子。」
孟夏拋了拋笛子道:「是啊,現在拋下過往的感情來看,發現我終於能夠仔細看清你了,你的弱點,你的習慣,都是我的武器。以前我覺得自己敵不過你,不過是因為把你在心裡放的太高,太遙不可及。可現在……你已經不是了。」
說完,孟夏猛地將笛子扔到了地上,笛子瞬間碎成了兩截,孟夏見狀還雲淡風輕地踩了兩腳,然後碾了碾。
「我知道,想要這樣就擒住你有些困難。但是能讓你吃吃癟,我也是高興的。你自己的葯人,自己好好試試吧。」孟夏說完,輕輕拍了拍棺木:「對了,忘記告訴你,你葯人的弱點我們都給改了。」
幾乎是一瞬間,孟夏忽然護著孟秋的棺槨就往後退了一步,這一步就像是一個什麼信號一般,那些葯人瞬間就圍了上來,將孟夏孟秋和韓非隔了開來。
孟夏靜靜地站在一邊,看著葯人不斷地圍攻著韓非,韓非雖然武功高強,但是葯人不怕痛楚,沒有知覺,使得他們根本不會畏懼,一次又一次地撲了上去。
韓非雖然能夠應付,卻遲遲無法突圍。
而此時,百草堂這邊,陸尋親自領了兵前去。
雨越來越大,地上已經開始有了積水,陸尋一邊指揮著人往百草堂裡面攻去,一面對著祁鎮打了個手勢。
「是,主子。」祁鎮對著陸尋抱了抱拳,連忙帶著兩人在指定的地方,將張欣做的機關盡數引爆。
「轟隆——」
機關炸裂,地面上瞬間裂出一個大洞,積水打著旋渦然後飛快地湧入了洞中。
而陸尋面色依舊不變,只是淡淡地再次揮了揮手道:「動手。」
又有一隊護衛走了出來,然後用機關在地上劃出一道溝壑,緊接著便將百草堂正門不遠處的水池給炸了個粉碎。
更多的池水涌了過來,不過頃刻間便將地下的那間屋子淹沒了大半。
陸尋這才扯了扯馬的韁繩,走到了洞口,然後從懷裡摸出一個褐色的帶著異味的瓶子,打開了瓶蓋后看也不看,直接將瓶子扔了下去。
不一會兒便有一股濃郁的焦味溢了出來,十分噁心,陸尋微微皺眉,捂著鼻子往前走了幾步。
葯人的弱點已經被掌握,再加上陸清崖提供的機關,葯人已經再沒有用處,不過瞬間軍隊便已經打到了百草堂中部。
「陛下,還要繼續嗎?」
「也只有下雨的時候,百草堂的瘴氣才會無效,而且好不容易孟夏拖住了韓非,無論如何,都要將蘇天銘逼出來拿下!」
「是。」
陸尋穩穩地坐鎮後方,這些日子將士們早就憋了一股氣,再加上孟秋一事的刺激,各個都英勇神武,卯著勁地往裡沖著。
祁鎮見狀心裡有些不安,下意識地小聲問了陸尋一句:「若此時韓非帶著軍隊回來,可能將我們包抄,將我們困死在百草堂。」
「所以我們要快,要在他回來前,掌握勝局。」
祁鎮還有話想說,卻又怕影響軍心,想了半天終是沒有說出口,而是乖乖閉了嘴,只是眼神卻還是下意識地望著陸尋。
陸尋感覺到他的目光注視,也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淡淡道:「不要小看孟夏,也不要小看自己。可以做到的。」
祁鎮不懂陸尋是不是真的一點都不擔心,但是他知道陸尋至少沒有想過退讓,哪怕只是一步。
「殺啊,兄弟們!」梁國的將士一往無前,英勇無比。
百草堂的守衛比之以前雖然多了一些,卻根本防不住。
要看著就要殺進後院,這些天一直躲藏著的蘇天銘終於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里。
祁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陛下,可是要將士們一起上去?還是……」
「不用。」陸尋淡淡地說了一句。
「難道陛下您想自己對付他?」
陸尋聞言卻是冷笑一聲:「就憑他,還不用朕出手,自有人能對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