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綉帳已闌離別夢(1)
第109章綉帳已闌離別夢(1)
在瓊谷之中住著的日子,錦瑟心始終很不安。
在他們住下的第五天,裴一卿也到了瓊谷。在此之前蘇墨便日日忙碌,裴一卿一來,他更是成天不見人。錦瑟知道他是在忙著為自己找解藥的事,可是卻不讓她插手,任她日日遊手好閒,更重要的是,她這般遊手好閒,常常會遇見蘇黎。
雖然彼此都裝作無事,到底還是會覺得尷尬。
這一日,她閑時在谷底摘了許多桑葚,回來時便撞見蘇黎和一個侍衛在谷口說話。
蘇黎本背對著她,卻見那侍衛臉色一變,便回過頭來,見到她,便揮退了侍衛,轉身朝她走來。
錦瑟朝他笑笑,將籃子遞到他面前:「你要吃嗎?」
蘇黎看了她一眼,便拿了一顆放進口中。
錦瑟只覺得他臉色不怎麼好,朝谷口看了看,終於忍不住問他:「出什麼事了嗎?」
「沒什麼。」蘇黎漫不經心地答了一句,「不過被人蔘了一本。」
錦瑟微微一怔,嘴唇動了動,剛要出聲,蘇黎卻突然轉身面向她,對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錦瑟頓了頓,無奈笑了笑:「我也知道你不會想聽。」
他卻突然就笑起來:「其實這世上,知我者,獨你。」
錦瑟默默低下頭,一顆一顆的桑葚往嘴裡塞。
若不那麼了解,興許還是件好事。
他站在旁邊看她低頭猛吃,嘴角笑意忽而更深,忽然伸出手來,探上她的嘴角。
待錦瑟回過神來,他已經用指腹為她抹去唇角的紫色漿汁。
似這般親密的舉動,他早已習慣成自然,明知此情此景已經不合適,卻沒能控制住自己。
錦瑟僵住,他也微微有些怔忡。
兩人正面面相覷之際,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咳,分明是刻意的提醒。
錦瑟忙退開一步,轉頭看時,卻見蘇墨正同裴一卿往這邊走來,方才咳嗽的就是裴一卿。
她並不確定蘇墨會不會誤會什麼,只見他一直回到房中還是面不改色,心中還是有些起伏不定。
蘇墨回房便在書桌后坐了下來,錦瑟殷勤捧了一捧桑葚遞到他面前:「我剛採的,你嘗嘗。」
他一面放了一顆入口,一面看著她笑:「你定是已經偷吃了不少吧?」
錦瑟有些拿不准他問這句話的含義,於是偏了頭問:「你是在試探我嗎?」
蘇墨似乎覺得有些好笑:「自然不是。」
他答得這樣順暢,錦瑟心頭卻忽然就有些不舒服起來:「你眼見他這樣對我,你也不惱?」
「不惱。」
「那……即便是我跟他再親密些,你也不惱?」
「不惱。」
錦瑟似乎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咬咬牙:「可我若見了你與別的女子親密,我會惱。」
蘇墨頓了頓,緩緩握住了她的手:「錦瑟,我已經三十有三了,對於已經確定了的事情,便不會再胡亂猜疑。」
「那我在你眼裡,豈不是很可笑?」
他捏了捏她的臉,笑:「你今年才多大,再加上過去那五年的缺失,在我看來,你也還是當初那個十六七歲的丫頭。況且,女子心思本就細膩,這並不只是年歲的關係。」
錦瑟聽完,鼻尖卻微微發酸:「也正因如此,我才給你帶來了這許許多多的麻煩。」
她難過地垂了眼,蘇墨看著她,眼神逐漸變得溫柔深邃。
「錦瑟。」他拉她坐到自己懷中,正色道,「我的前半生,聲色犬馬,放任沉淪,過得一塌糊塗。及至後來才終於尋到出路,知道自己此生,原來還可以有所作為。也無其他,只是願傾我一生之力,保一人快樂無虞。看似簡單,實際卻難於登天。我願一直為此努力,只因如此,我的人生才不算荒廢。你所受的苦難皆因我而起,我卻從你身上尋找快樂,所以,我才是你的苦難,而你,是我的救贖。」
她靜靜看著他,靜靜聽他說完,良久,仍一動不動。
仿若至此,才終於體會到自己往日的自私與渺小。她一味只想著自己可以坦然面對死亡,只需在最終的時刻與他相守,人生便了無遺憾,卻從未想過,自己死了之後,他會怎麼樣。
蘇墨重新伸出手來握住她,錦瑟才回過神,又盯著他看了許久,緩緩勾起一個笑容來:「知道了。」
自這日之後,錦瑟開始變得很黏蘇墨,無論他到哪裡,她總是形影不離地跟著。放在從前,她是絕對不會放任自己這樣去打擾他的,可是如今,她忽然再沒了那些顧忌。
雖然來了瓊谷,然而蘇墨要忙碌的事情仍然不少,朝中之事也並未放下,這些都是錦瑟現如今才知道的。朝中每日都會有快馬加鞭的摺子送來,其實絲毫不比在京城的時候輕鬆。
蘇墨閱摺子的地方與裴一卿研究藥草的地方在一處,目的只為隨時知道裴一卿的進展,而現如今他批閱奏摺的時候,錦瑟就跟在裴一卿身邊看他研究記錄各種藥草的藥性用途,幾日下來,也識得不少藥草。
「這瓊谷之中氣候古怪,藥草藥性也多古怪,實在難以捉摸。」至疲累時,裴一卿終也忍不住扶額。
「怎麼個古怪法?」錦瑟嗅著他新採回來的一些草藥,只覺得味道一個比一個怪,聽他這樣說,忙放下草藥問道。
裴一卿道:「譬如那依山,也是氣候古怪之地,但卻是四季溫暖缺少冬季的古怪,故而那邊的藥草多珍奇且藥性溫和;而瓊谷這裡,卻是溫宜和惡劣兼而有之,藥草藥性也多是劍走偏鋒,險中求勝。」
錦瑟聽得有些糊塗:「意思是,以毒攻毒這種?」
裴一卿難得的笑了起來:「差不多吧。」
「那我身上這種毒,可否用這種法子解?」
裴一卿搖了搖頭:「你身上那種毒,絕非尋常解藥可解。王爺如今不是正在尋找一個氏奴族的女子嗎?我也希望他早日尋到,也好一窺解毒之奧秘。」
錦瑟看了看他面前堆積如山的草藥,疑惑道:「也就是說,你在這裡研究這些藥草,根本與我身上的毒無關?」
裴一卿嘴角又隱隱一勾:「除非這裡頭有一味能解百毒的奇葯,否則,我就只是在為王爺尋一絲安心罷了。」
他這般坦然,錦瑟心頭雖有失望卻也並不厚重,回頭看蘇墨時,只見他正提筆在一封奏摺上作著批示,嚴謹細緻的模樣,真是好看極了。
錦瑟心頭忽而就有輕微的酸澀感發酵開來,前所未有地想要看到他老去時的模樣。
蘇墨偶然抬頭時,便只見錦瑟怔怔地站在裴一卿堆草藥的架子前望著他,裴一卿早已不知去向,她卻恍然未覺,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如痴如醉。
蘇墨頓了頓,忽而起身,走到錦瑟面前,捧住她的臉,深深吻了下去。
兩人在屋中廝纏許久,一直到傍晚才相攜離開。
這日天氣極好,日將暮,天邊遍布紅霞,在澄凈的湖面鋪下一道道絢麗的色彩,遠山之上漫山紅遍,天地之間一派明麗,是瓊谷之中風景最好的時候。
湖邊,蘇黎獨坐於這一片靜謐的絢爛之中,一襲玄色衣衫愈發顯得寂寥。
遠遠地,谷口那邊卻忽然傳來一陣古怪的嘈雜,隱隱聞得有女子說話的聲音,未幾,便有十來人的腳步聲,逐漸往這邊靠進了。
蘇黎聽得清楚,卻仍舊不曾回頭,只是拿起腳邊的酒壺,仰脖喝下一大口。
一群人行至他身後,忽然聞得一聲整齊的「噗通」聲,十來個軍士齊齊下跪:「請元帥恕罪,我等攔不住公主進谷。」
眾人前方,一身簡易裝扮,風塵僕僕的靜好,就站在蘇黎身後三步遠的位置,靜靜地看著他。
蘇黎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卻並未發出聲音,只淡淡道:「都下去吧。」
待那些人退下,兩人之間卻陷入詭異的沉默,良久,還是靜好先出聲:「夫君。」
蘇黎漫不經心地抬了抬眼:「你竟敢來。」
靜好眸中泛起一絲苦澀,眼底深處卻是堅決:「為了夫君,我有什麼不敢的?你知不知道軍中副帥連同諸位大將,已經聯名上奏,在父皇面前參了你一本?」
「那便如何?」
「時至今日你還等什麼?你等了幾年的復仇機會就在眼前,只要大軍過江,攻下青州便決計不是難事,為什麼你遲遲不動,反倒跑到這山谷中來?」
蘇黎冷笑一聲:「公主既這般雄才大略,何不親至軍中發號施令指揮大軍?屆時,我將親手奉上帥印。」
靜好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才又移步上前,緩緩在他身邊蹲下,捏了他的衣袖:「不管你信不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如今你即便不為我,也總該為幸兒想想……你再不喜歡她,她也是你的骨肉,你怎能置她於險境不理?」
蘇黎面色一沉,猛地一抬手,靜好被掀翻在地,只這一下便傷了手腕,再起身時,已經是捏了手腕,淚光瑩瑩。
她默默起身來,眼見他依舊沒有絲毫動容,吸了吸氣,將淚水強行逼回:「如今幸兒在父皇手中,你若尚顧念一絲血肉之情,那便按著從前的計劃,率領大軍直取青州。你若果真不顧,那便是你夠狠絕……這天下,該是你的。」
良久,蘇黎終於站起來,轉身看向她。靜好抬眸與他直視,竟絲毫不懼。
蘇黎伸出手來,捏住她下巴,眸色一片蒼冷:「我倒是想知道,若我果真存了反心,你會怎麼選?」
「我選你。」靜好竟毫不猶豫,輕笑起來,「你是什麼人,你目的為何,我早就知道。我從當初下決定之日起,便從未有過半分動搖。既選了你,便不會後退半步!」
「你害過她,我不會放過你。」他的手轉而捏上她的脖子,眸色竟又冷了幾分。
靜好眼中的堅決,一點點化作悲涼,終化為唇邊一絲蒼白的苦笑:「你若捨得,我無話可說,甘為你手中亡魂,與幸兒一起,成為你通往帝位的墊腳石。」
蘇黎眸光一斂,隨後捏在她脖子上的手竟然微微收緊了:「你待我,倒真是非一般的情深意重。」
靜好呼吸逐漸艱難,卻依舊只是望著他,堅定的眸色沒有絲毫鬆動。
遠遠的,蘇墨和錦瑟相攜而來,看到的便是這幅情景。
「靜好……」錦瑟身子微微一僵,忍不住有些怔忡。
蘇墨漆黑如墨的眼中,有殺意一閃而過。
蘇黎眼角餘光瞥見他二人,手上依舊沒有絲毫鬆動,卻是靜好,聽到錦瑟的聲音,忽然用力掙紮起來,掙脫了蘇黎的桎梏,隨即轉身,眸帶震驚地看向來人。
「宋錦瑟……」她彷彿是不敢相信,回頭看看蘇黎陰沉如水的面容,再次看向錦瑟時,才確定了她的存在,頓了許久,卻勾起一抹苦笑:「原來如此,原來……是因為你在這裡……」
錦瑟心裡本也有恨,然而時至今日卻全無心思計較,只是察覺到蘇墨身體的僵硬程度時,心頭微微一震,反覆地用手摩挲著他的掌心,似在祈求。
既然餘生所剩無幾,她真的不想再多生事端。
良久,蘇墨緊繃的身子才終於微微放鬆了些許,轉眸看著她。錦瑟揚起臉來,展顏微笑。
靜好驀然大笑出聲,一把拉住蘇黎袖口,厲聲道:「你居然就是為了她,放著大好形勢不理,放著滿軍營的將士不管,跑到這個山谷里來,就是為了看她怎麼跟你二哥恩愛嗎?」
蘇黎面容一擰,隨後猛地抽出劍來,抵上了靜好的脖子。
靜好滿目哀涼地看著他,冷笑:「我只以為自己識英雄重英雄,嫁得如意郎君,卻不想嫁了個懦夫!你恨我傷了你心愛的女人,但至少我想要的我敢去爭取!你呢?如今你眼見著她和你二哥卿卿我我,你心有不甘,反倒將劍指向我!蘇黎,你真是好本事!」
蘇黎眼中赫然瀰漫起殺意,手腕微微一轉,卻忽然聽到一聲最熟悉的呼喚:「蘇黎。」
他手中的劍就此僵住。
錦瑟緩步上前,容顏溫和平靜:「我有話想跟你說。」
靜好僵凝的目光之中,蘇黎緩緩收起了劍,卻忽然朝谷口的方向沉聲一喝:「來人!」
守在谷口的軍士快步而入,靜候吩咐。
蘇黎眸光冷冷掠過靜好:「將她綁起來!」
靜好眸光一懾,看向來人:「誰敢?」
「違令者立斬不赦!」蘇黎喝令。
眾軍士便再無敢違抗者,而靜好冷眼看著蘇黎,只這麼片刻,竟似死了心一般,竟然不動,任由那些人將自己綁縛,眼中的嘲意卻愈發厚重。
是嘲他,亦是自嘲。
今時今日,如此對待,細細想來,竟是自取其辱。
她從來不覺,自己竟蠢鈍至此!
蘇黎這才移步走出一段,停住腳步時,錦瑟也在他身後停住。
「你有何話要說?」他負手而立,望著眼前波光粼粼的湖面,並不看她。
錦瑟垂眸笑笑,低聲道:「如果懲罰她,是想為我報仇,那可否由我這個受害者來定刑罰?」
蘇黎眉心微微一動,神思一個恍惚,聲音已經不覺溫柔下來:「那你想怎麼處置她?」
「她縱對我做出這樣的事,然而待你終究一片痴心,凡事皆以你為先。你若殺了她,他日成就大業,被後人傳說,豈不落得個忘恩負義之名?」
蘇黎心頭的溫柔登時被擊垮,沉聲道:「後人如何評說,我不在乎。」
「胡說。」錦瑟聲音很低,「縱然我看不到那日,也希望我所認識的那個蘇黎,是個為天下百姓稱道的英明聖主,豐功偉績,遺芳萬世。」
聽她如此平靜地提及身後事,他心頭又氣又怒,終於忍不住轉身看她,錦瑟卻依舊輕輕淺淺地對著他笑。他不由得一怔,竟忘了其他,只道:「你就那樣堅信我終有一日會成就大業?」
錦瑟點頭:「我所認識的蘇黎,必然不是久困池中之物。」
他嘴角微微一動,竟無言。
「待你成就帝業之日,封她為皇后吧。」錦瑟繼續道,「除了她,你身邊大約不會再有女子有資格坐在那個位置上。」
蘇黎臉色赫然一變,隨即冷笑起來:「你讓我封她為後?你還真是大度!」
錦瑟微微一挑眉,眼中竟閃過一絲狡黠:「誰說我是大度?不殺她,是為你存仁義之名;封她為後,是你該報她傾力扶持相助之恩,也正是為我自己報仇。因為我明知你不會對她好,即便封她為後,一世尊榮,那中宮,也不過是一座冷宮。你信不信,世間再沒有比這更殘忍的刑罰?」
他望著她眼中的光亮,一瞬間竟失神微笑起來,仿若回到最初,他意氣風發的時候,側目間,總能看見她古靈狡黠的笑。
可是回過神來,卻又是更加漫無邊際的空虛和疼痛。因為清楚地知道,哪怕此後,他成為這世間最意氣風發的那個人,也再看不見這樣的笑。
不若……就此了斷吧?
他默然思量,待回過神,已經喚出了她的名:「錦瑟。」
她看著他,笑意依舊凝聚在嘴角。
蘇黎靜靜看了片刻,隨即便斂了神思,調轉頭,重新看向一片赤紅的湖面,淡淡道:「我會帶她一起回軍營。就此,別過了。」
蘇黎在當天夜裡便帶著靜好,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瓊谷。自此,日子對錦瑟來說,似乎又恢復了平靜,甚至跟當初在京城時無甚差別。蘇墨自有其忙碌,閑下來的時候,便總是陪著她。
只是日子一天天過去,為她查尋解毒法子的事卻始終毫無進展,加之如今二人遠離京城,又是這樣緊要的關頭,朝中許多事情難免鞭長莫及,因此錦瑟眼看著蘇墨的眉頭越擰越緊,禁不住有些心疼。
到了五月初,眼見著當初服下香丸所換的半年之期已經所剩無多,連向來冷靜自若的裴一卿臉上都出現了凝重的神情,然而錦瑟卻彷彿忘了這回事,成日里笑意盈盈,不見絲毫悲戚。
蘇墨越來越關心裴一卿研葯的進展,近日裡更是親身陪同裴一卿往山谷深處採藥。但理智如裴一卿,其實早也告誡過他,不要將希望放到這瓊谷中的草藥上。
蘇墨又何嘗不知道?只是派出去查侗瑤天女的人那邊也遲遲沒有消息,他越發只覺無能為力,到如今,竟只能願天可憐見。
這日,二人自山中歸來,剛行到谷口,忽然便看見前方一株桃樹上,正有一個身影倚坐在最高的那根枝幹上,見到他二人出現在谷口,立刻歡喜地朝他們揮了揮手。
裴一卿搖頭笑笑,徑自走開,剩蘇墨一人,緩步至樹下,低頭看了看滿地的桃核,頗有些無奈地抬頭看向上方坐著那人:「你是猢猻轉世不成?怎能偷吃下這麼多的桃?」
錦瑟撇了撇嘴:「坐在這上頭,無所事事,除了吃桃還能怎的?」
「那還不下來?」
錦瑟委屈地抱著肚子:「我要是能下去,也就不用吃這麼多的桃了!」
蘇墨只覺得匪夷所思,忍不住扶了扶額,這才重新抬起頭:「跳下來,我接著你。」
此情此景,忽然像極了她幼時被北堂臨懸於樹上,哀他相救的情形。錦瑟心裡不由得一動:「萬一我摔下去怎麼辦?」
蘇墨此時也記起了那時情形,禁不住低笑一聲:「怕什麼,我在這裡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