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她戴著他的玫瑰花戒指
第28章她戴著他的玫瑰花戒指
我需要林北風給我一個解釋,完完整整的,不摻任何虛假的解釋。
他明知是我,卻彈貝斯、舉著字,和那些起鬨的人站在一起,幫別的男生,向我表白。
過了好半天,突然醒悟過來的我翻身起來跳下床,抓起衣服飛快地往身上穿,舍友們看著我一臉吃驚,秦謙謙吃著零食笑我:「對嘛,總得去面對。你一下去,就有轟動性新聞了。」
懶得理她,我匆匆穿好衣服一口氣跑下樓,人群中有人認出是我,紛紛興奮地叫著:「來了,來了!」
穿著格子外套、一臉憨憨笑容的程家輝捧著鮮花驚喜不已,大叫著:「薄砂!」
我直奔過去,擦過他的肩頭,原地轉了一圈后,卻不見林北風的人影。
不過一會兒工夫,他去了哪兒?
我站在原地,像個瘋子一樣大叫:「林北風,林北風!你給我出來!出來!」喊著喊著,眼淚就流下來了,大伙兒都看著我,一臉看不懂的表情。程家輝小心翼翼地來拉我的袖口,被我一把揮開:「滾。」
簡短的一個字,令那些寫著字的牌子紛紛放下,幾個男生看我罵他們老大有些不樂意,想對我比劃被程家輝攔住,他的臉也如同手裡因拿得太久而枯萎的玫瑰花一樣,頹敗著,卻還掛著勉強的憨厚的微笑:「薄砂,你在找林北風嗎?」
我猛地扭過臉拽住他的衣服,目光直逼向他:「告訴我,怎麼才能找到他,我是要找他。我等他七年了。」
那天的鬧劇是這樣結束的。女生宿舍樓下擁堵了太多的圍觀者,以致於驚動了宿舍管理科的阿姨們,她們穿著藍色制服從辦公室跑出來,有的手裡還掂著掃把。胖胖的宿管科長雙手叉腰一吆喝,那些圍觀的人應聲而散。程家輝手中的玫瑰花被人群擠得紛紛零落,寫著我名字的牌子也掉在地上被無數的腳踩過,唯獨林北風舉過的那個「愛」被我搶著撿起來,抱在懷裡。
程家輝說,可以帶我去找林北風,於是,我跟著他走了。
夕陽已漸漸收斂,最後一點蒼白的光線也消失在遠處密密麻麻的建築群中。氣溫愈發低了,身上單薄的夾克並不足以抵禦街上的寒風。
走了很遠的路,我跟在程家輝的身後,至少走過三條街,轉過四個路口,他不說話,我便也緊閉著嘴巴。
走到一條長滿梧桐樹的街道時,他突然轉身,黑黑的眼珠望著我:「冷么?」
我搖搖頭,卻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他沒說話,脫掉厚實的格子外套遞給我,目光欲言又止:「其實,昨天我就該想到的。林北風認識你…不然,他也不會問那麼多…」
我沒接衣服,有些酸楚地抬頭看他:「你們怎麼認識的?」
原來,和當年約定的一樣,林北風考的也是北京的大學,只不過和我、葉未央都不在一個學校。去年夏天,程家輝組建的樂隊招人,別人便向他介紹了貝斯彈得不錯的林北風。
程家輝指著掩藏在一大片蒼灰色樹林后的一座廠房,微笑著說:「我們樂隊的訓練場就在這兒,這個時候,林北風應該在。」
我拔腳便朝前面跑,只穿了件襯衣的程家輝拎著衣服站在原地,眼裡有一點悲憫的涼意,他輕聲說:「你從側門進,慢點跑,小心摔倒。」
心裡突然有小小的感動,我回過頭去,男孩已經轉身,沉默的背影消失在漸漸黯淡的暮色里。
像是一座廢棄的工廠,青灰色的牆身,大概三四層的樣子,房頂還伸著一隻生鏽的大煙囪。天,慢慢黑下來了。我在晚風中奔跑,可以聽到自己氣息的呼哧呼哧聲。
從鐵柵欄的側門一進去,果然聽到一陣琴聲,不是聒噪的電貝司,象是鋼琴。悠悠的流淌在有些荒涼的夜色里,那琴音也顯得有幾分凄愴。
一層的廠房大門緊閉著,我推了推,好像從裡面鎖上了。
「林北風!」我大喊,無人應聲,鋼琴還在緩緩流淌。
「你出來,我是薄砂!林北風!」琴聲突然停了,四周頓時靜默,惟聽到風掠過樹梢的沙沙聲和遠遠的汽車聲。
廠房是密閉的,唯有兩米高的地方有幾扇窗戶,聲音就是從那裡傳出的。
仍不見有人出來,我四處看看,見身後的樹林里有一堆廢棄的斷磚,便彎腰拾起一塊,用力朝高處的窗戶砸去。
「砰!」玻璃窗應聲而碎,碎渣四下濺開,一片蹦到我的脖子上,劃破了皮膚,隱隱作痛。
我蹲下身子,有些無助,卻哭不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門吱嚀一聲開了,一個瘦高、頎長的身影緩緩地挪出來,在已經暗淡的夜色里,借著遠處路燈的隱隱燈光,我認出,那就是他。
「薄砂,你哭什麼?」一截紅色的火光閃在他指間,那個發出聲音的人慢慢向我走來,身上帶著凄清的薄薄煙草味道。
我突然渾身無力,想站起來卻跌坐在了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我沒哭,你是林北風嗎?」我抽抽鼻子,輕聲問。
一隻手輕輕落在我的額頭,掌心的溫度緩緩地滲入心頭,象是走過漫長艱辛的寒冬,忽然之間,一抹春風就融化了冷痛。
「七年不見了,薄砂,好想你啊。」他在我面前蹲下身子,一張出落得幾近完美的年輕面龐極近地挨著我,長長的睫毛下,烏黑的瞳仁里是我看不清的神情。
「你還…你還記得我?」我小心翼翼地抬頭望著他,他唇角微陷,象是安靜地笑:「傻瓜。」
「起來吧,這裡涼。」他抽走放在我額頭的手,轉身狠狠抽了一口手裡的香煙,然後彈出去。火星倏忽而滅,我的心也跟著遊走,畢竟是多年不見,他改變許多。當年的如荷少年,也是會抽煙彈琴沉默的內斂男子了。
他站在鐵門下等待我進去,滿肚子疑問尚來不及問,一陣突兀的手機鈴聲傳入耳中,他等我進門后,便去拿擱在鋼琴旁邊的一隻黑色手機。
「你在哪裡?」他沉聲問,臉上的表情如門外暮色般陰沉。
「我只是問你現在在哪兒,和誰在一起!」音調突然提高,他像快遏制不住隱怒,左手緊緊握著一隻煙盒。
電話那頭不知在說什麼,但我猜一定是個女的,能讓林北風這麼在乎和生氣,難不成是…我的心瞬間低落下去,重逢的喜悅被打消了七八分,這些年的委屈也一股腦地湧上來。
等他一掛電話,我便走過去,定定望住他:「我需要你的解釋,哪怕是編造的理由。」
「什麼?」他把電話放到一邊,有些意外地看著我:「解釋什麼?」略作思考,他哦了一聲,眉頭微微跳動:「你是怪我幫程哥追你吧。」
「怎麼說呢。」他在那架黑色的鋼琴前坐下,右手隨意按住一串音符,臉上帶著薄薄的笑容:「我從他那聽說你的名字,但不敢確定就是你。」
「你可以先來看一看…好吧,你壓根沒想過找我。」我黯然地苦笑。
林北風側過臉,五官的輪廓在幽暗的燈下顯得朦朧,他垂下眼帘:「所以我才答應去你們學校,不過,沒想到真的是你。」
他輕輕彈起一首曲子,說:「程哥那人其實挺不錯的,你可以試試…」
「夠了。」我霍地將手按在琴鍵上,心底的痛蔓延上來像一股火要燒到眼睛里:「謝謝你。老同學,謝謝你的關心。」
我沒意識到自己的嘴唇在打哆嗦,可能整個身體也在哆嗦,我只是像一截木頭般機械地邁動雙腳,往門口走去。
而他靜靜坐在那裡,琴聲止了,一層薄光罩在他身上,氣氛無比的壓抑。
人是很會自欺欺人的動物,很多年後,我記起的都是和他在一起溫暖美好時的場景,而那些傷害、冰冷、眼淚,只是彼時疼痛,一旦有所撫慰,必將悉數淡忘。
我便是這般毫無出息的女子。那晚從林北風那裡出來時,我一人走在初春的街道上,沒有月光,路旁高大青灰的梧桐樹在路燈下投成一片片詭異恐怖的形狀,我的心,像被鑿穿了無數個孔,寒風吹進去,又出來,帶走了周身的所有溫度。
回到宿舍,將睡時,手機上突然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簡訊:「薄砂,對不起。」
短短五個字,沒有署名,我猜測是林北風,但也可能是程家輝。我沒有回復,累了,我真的很累了。
周六一大清早,我就接到爸爸的電話,他說今天是葉淙靈的生日,要我回家一起吃飯。
「有這個必要麼,只怕回去也沒人做飯吧。」我坐在陽台上邊曬太陽邊修指甲。薄雲天有些慚愧地說:「不會的不會的,我們準備了一桌好吃的,就等你和未央過來。前段時間她確實忙,沒照顧好你,以後就不會了,你還是多回來住吧。對了,爸爸準備了禮物,待會你給她,就說是你為葉阿姨特意準備的。」
我嗤地冷笑出聲:「您可真夠體貼入微的。」啪地掛斷電話,望望遠方,天很藍,春天的風柔和地拂在臉上,我突然決定,如薄雲天所願,回家為葉淙靈「慶生」。
剛進衚衕就聞到濃濃的香味,我提著一隻鼓鼓囊囊的背包,裡面裝著幾件臟衣服和路過玩具店時我特意為葉淙靈挑的「禮物」。這時,身後汽車滴滴的鳴笛聲將我驚了一跳。
回頭望去,一輛本地牌照的白色寶馬車在衚衕口停住,車裡坐著年輕的一男一女,不一會兒,女子從車中下來,一雙穿著黑絲襪的修長的腿,上面是緊身包臀短裙和枚紅色羊皮小坎肩,盤起一部分的波浪長發恰到好處地映襯著那張年輕嬌俏的美人臉。
「拜拜哦,江少。」她笑容嫵媚,若不是聲音熟悉,我又差點沒認出是未央。
「好,隨時電話。」寶馬車裡的年輕男子戴著墨鏡,衣著鮮亮,一看就是富家子弟。
我站在那裡,兩人分別後,未央款款走來,看到我微笑著招招手:「砂,最近好嗎?聽說談戀愛啦?」
「呵。」我乾笑一聲,看著遠去的寶馬車,笑問:「男朋友?」
她嬌羞一笑:「不是啦,普通朋友而已。」我沒再多問,說話間兩人前後進了家門。
薄雲天系著圍裙在廚房忙活著,葉淙靈將自己和家裡都裝扮一新,見我進門立刻親親熱熱地喊:「砂砂可算捨得回來了。前段時間忙,你爸怪我沒照顧好你呢。」
我淡淡道:「怎麼會,是我給你們添麻煩了。」
說完這話心裡就不是滋味,薄雲天從廚房出來,笑著叫我道:「砂砂來給爸爸搭把手。」
「禮物在你卧室的衣櫃里,你拿出來給她。」廚房裡,他支著油乎乎的手嘆了口氣看我:「希望你體諒爸爸…」
我體諒你,可誰又能補償我!我心裡怒吼,嘴上卻乖巧地應著。
薄雲天準備的是一條品牌裙子,天藍色毛呢料,我對著鏡子在身上比了比,很漂亮。果斷塞入衣櫃深處,我將自己準備的禮物從背包里拿出來。
開飯了,他們果然準備了一桌豐盛的午宴。葉未央拿出一隻精巧的紙盒,親昵地攀著葉淙靈說:「姐,Happybirthday!」
她送她一條青色的絲巾,從爸爸讚許的眼神里我知道,絲巾和他選那套天藍裙子很配,我望著他淡淡地笑,讓你失望了爸爸,我不會讓她的生活總是心想事成,這麼完美。
我把桌邊的一隻粉色紙盒遞給她,靜靜微笑:「葉阿姨,生日快樂。這是爸爸特意讓我給你選的禮物。」
她明顯意外,有些受寵若驚地看著我,頃刻綻開笑容,嬌嗔地扭頭對薄雲天:「真是的,怎麼能讓孩子破費…」
爸爸有些怪我直言不諱,無可奈何地嘿嘿笑著,說:「快拆開看看,滿意不?」
未央也催促著,只有我耐心地等待著。
葉淙靈面帶笑容地拆開包裝,卻突然哇地一聲驚叫。
手裡的東西被她拋起然後嘭地掉在飯桌上,不偏不倚地落進了飯桌正中央的湯鍋中。
然後,眼前出現的一幕詭異景象連我也有些悚然:一個一尺多長的咧著嘴笑的嬰兒躺在冒著熱氣的湯鍋中,黑濯濯的大眼珠直直望著眾人。
恐懼而持續的尖叫聲立刻充斥耳畔,葉淙靈臉色煞白,驚恐地睜著眼睛連連後退:「寶寶…活的…寶寶…雲天,快救他,快…」
她瘋了般揪住他的衣袖,又把臉緊緊貼在他的背後,不停叫著:「他是不是死了,死了…」
爸爸慌了,一把從湯鍋里將「嬰兒」撈出來扔在地上,轉身抱住她,連連道:「沒事了,沒事了,那是假的,假的。」
葉淙靈被勾起傷心事,抱著他嚎啕大哭:「他死了,我沒有寶寶了…」
我走過去,彎腰拾起地上的娃娃,找了條毛巾將它弄濕的衣服擦乾,伸到她面前,說:「爸爸沒騙你,這真的只是個布娃娃,你看他還會哭呢。」
我一捏布娃娃的胳膊,這個光頭胖臉穿著紅肚兜的小娃娃立刻發出「哇哇」的哭聲,卻是十分逼真。薄雲天怒對著我,一把奪過娃娃扔到門外:「砂砂,你在搞什麼鬼!」
我冷冷道:「不是您讓我給她準備生日禮物的么?禮物不合心意就遷怒於我么?」
「你——」他瞪著我,臉漲成青紅色。我轉身拿起沙發上的背包,冷笑對薄雲天道:「我是你親生女兒,但現在我是外人,是這家裡多餘的一個。我走,你們滿意了吧。」
我摔門而走,外面陽光正暖,可我回想起剛才那幕,身上也是一陣發寒。
「薄砂,你站住。」身後有人追出來喊,我回頭,看到葉未央。
她的臉色也凝郁著,走上來對我說:「你這麼做,是不是有些過分了?」我僵著臉,悶聲道:「這是我們家的事。」
她有些不悅:「可她是我姐,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上跟她和平相處嗎?你不能把過去的不幸全部歸責在她身上。人生很多事情,或許都是命該如此…」
「我命該活得卑賤痛苦是嗎?」我冷冷望著她的眼睛:「像你這樣的人,永遠不會理解我的感受。」
她默然,陽光下塗了眼影的臉跳躍著光彩,過了一會兒她伸出左手撫向我的肩頭:「可是薄砂,人總要向前走…」陽光射下來,她手上的光芒突然刺到了我的眼睛。一枚亮晶晶的戒指套在她的左手無名指上,我仔細看了下,沒有鑽石,只是一枚樣式略顯古樸,看起來像銀質的玫瑰花蕾形狀的戒指。
少年時的一幕恍然又回到眼前,下著雪的冬天,三個少年的小酒館。清秀的少年將一枚亮晶晶的玫瑰花銀戒鄭重地從蒼藍色盒中取出,想送給美麗的女孩,卻遭到拒絕…
時光會改變一切,曾經堅決表示不肯接受的女孩,卻戴著男孩飽含多年深情的銀戒指。葉未央,你是何其幸運的女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