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最美燕尾蝶(1)
第23章最美燕尾蝶(1)
他說,跟我走吧。
那時她腦中一片空白,嘶啦的聲音彷彿斷在了某個時段里的無線聲波,像是被父母逮到了早戀證據的孩子,手足無措,慌忙錯亂,或許她是想過現在的局面並不好過,只是也從沒有想過如何解決現在的僵局,怎麼做?主動爬上湯嘉煊的床,或者是,直接霸王硬上弓,都不是真正的方法。
她的位置,只是,一個挂名的新娘,甚至算不上是妻子。
妻子總是讓人覺得賢良淑德,持家有方,而她,兩手不曾為他沾春水,他的衣服都是直接被人拿去店裡乾洗,吃食甚至有時還要他自己來做,她雖然會做菜,卻似乎並沒有正經為他做一餐飯。
她抱著手中的這碗面,看著他。「嘉煊,如果你覺得我這件事情做的不對,你和我直說。」
他拿起手中的銀筷,輕巧的挑起麵線,輕揚眉毛,「我一直喜歡你煮的面,只是一碗簡單的蔥花面,放了我喜歡的海膽罐頭,橄欖油的油花,我不喜蔥,你就都放到自己的碗里。」他一雙黑如野馬鬃毛的眼睛,亮又透著燈光,「這樣就夠了,你喜歡我的時候全心全力為我著想,就足夠了,至於你喜歡別人之後做什麼,我無法干涉的。滄煙,記住,你不是我一個人的,你是自己的。」
她咬著唇,生硬的把麵條塞進自己的嘴巴里。
他吃得乾淨,不言不語的吃完,擦擦嘴角,她還在扒拉自己碗中的麵條,沒有任何的食慾。他說,「收拾收拾行李。」
她瞠目結舌,他卻安撫的撫撫她的額頭,「帶你去個好地方。過期不候。」
說著笑著的走上樓,她後知後覺,跳起來,「哪裡,帶我去哪裡?」
他回頭,「秘密。」
她歡快的端著兩個碗進了廚房,他的手緊緊的把著樓梯的扶手,身子搖搖欲墜,頭暈目眩,強撐著自己抬腳走上最後一個台階,推開書房的門就跌落在地上。
這一場混亂的夢境之中,他的頭疼的厲害,但是,她的身影不停在眼前穿梭,只是還是十六七的模樣。
那時的她真是可惡,對著鋼琴老師動粗,摔亂漫天的琴譜,或者乾脆扛起了斧子就要把三角鋼琴給劈成柴禾,若不是他真的發了脾氣,估計那個冬天壁爐裡面燃燒的就是他的珍藏版三角鋼琴。
他曾經見過她美好的模樣彈奏著鋼琴,那時的她那麼的單純美好,指尖彈奏的旋律彷彿是歡快的舞者妖嬈的旋舞,他永遠的記住了,可是,到了倫敦的夏滄煙看到了鋼琴就會尖叫,當他握著她的手在鋼琴上面遊走的時,她沒有拒絕,只是回頭在他的脖頸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圓形的咬痕,說不出的魅惑。
他一氣之下,數九寒冬把她扔在門外,雪花在她身上一層層的累積,她只是咬著青紫的嘴唇,不肯求饒。
桑田和他說過,滄煙最喜歡鋼琴了,小時候受了欺負或者不開心的時候,都是躲在房間裡面一個人彈奏,臉上慢慢的淚痕也幹了,露出笑容。
明明是深愛的東西,怎麼會成為夢魘。
桑田說,是因為在鋼琴比賽上,從來都是滄煙贏得比賽,因為夏連年的贊助,贏的人變成了夏家的新寵夏子淳,那個小不點,不但拆散了她的家庭,還奪走了她最愛的東西,夏連年對著她說,「滄煙,以後和你弟弟一起彈鋼琴。」從鋼琴被抬出去的時候,她就放棄了它。
或許這就是易樂紅的陰謀吧,毀了一個人的信念,比毀了一個人更萬劫不復,的確,她從此萬劫不復了。
他掛了電話,再望出去,她已經穿著單薄的衣衫暈倒在積雪皚皚的冬夜之中,他抱她回來,在暖爐前抱著她整整一夜,望著她緊閉的雙眸,時不時顫抖的身體,他從未如此強烈的想要保護一個人,而這個人,他是如此的憐惜。
似乎是有聲響,他這才醒來,滄煙站在門口敲門,聲音輕快,「嘉煊,我收拾了很多東西,你過來看看夠不夠。」
他閉上眼睛清清嗓子,扶著門把手站起來,打開門,「你難道忘了,每次出差我的東西都是你收拾的。」
她害羞的紅了臉,「可是,這次是我們一起去,而且,現在我是你的妻子,我是湯夫人。」
這句話一落,兩人都有些不自然。
他張開臂彎,把她完全的鎖進懷裡,兩顆心同樣的急速跳動,他說,對,你是湯夫人。
她踮著腳尖湊上唇就要吻他,他左擋右擋,把她打橫抱孩子一樣的扛起來,「你又要耍流氓。」
男子清爽的味道,她抱著他的腰尖叫,並沒有發現他一直凝望她的笑容,因為,或許,此刻的快樂要被永遠冰封在記憶之下,不得重生。
他把她放在床上,習慣性的抬腿要走,她不出聲的坐起來,緊緊的攬住他的後背,想說很多話,最後,咬緊牙關,無可奈何的問了一句,「嘉煊,你是不是得了什麼病,所以對我沒興趣?」
英俊的男人,笑不可遏,故作怒意的轉身點她眉心,「烏鴉嘴。」
她卻反倒抓到了突破口,整個人都趁勢攀上他的肩頭,牛皮糖一塊的牢牢把在他身上,「你告訴我呀,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我可以陪你去看醫生的。」
眼見身上的小女子越說越來勁,他反倒是從容不迫的說,「我只是對小朋友沒有興趣,可能是在國外呆久了,豐乳翹臀看多了,然後看到平胸飛機場的你,有些反胃。」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她惱怒,自己好心好意的想要安撫他,竟然又被諷刺。
利落的跳起來飛腿,正中敵人有力的臂膀,他不禁被她這猛然一擊襲的踉蹌一退,她不以為然,「散打冠軍,不要裝了。」低著頭,他眉心緊蹙,卻還是笑著看她,「那你的跆拳道也不是白學的,動不動就暴力抵抗。」
當她知道他是散打冠軍,嘴上不肯認輸的說有什麼大不了,在學校卻偷偷的報了跆拳道的學習小組,每天都扛著一身傷回來,他初始並未發現她的異常,直到他逼她和自己一起出席舞會,看到她露出的半截小腿上的烏青紫紅還有泛著黃的淤青,他這才知道她在偷偷的學跆拳道,而夢想是有一天當他用散打對付她的時候,她可以一個飛腿把他踹飛。
而沒有想到,會實現。
還是在,他身體狀況每況愈下,可她卻片點不知道的情況下。
他們躺在一張床上,十指相扣,他撐著臂膀看著她,拽拽薄被,好看的手指那麼修長,他永遠都是溫文爾雅的紳士,貴公子的稱號永遠受之無愧,他可以在靜安寺誦經一天,心悅誠服,長衫麻褲,他可以和主持一起布茶道,兩人有說有笑談天說地,滄煙都不懂,他說這是規矩,也是他選擇的為自己蕩滌心靈的方式,他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業障需要去化解,化了業障,才可以上天堂。
夏滄煙從來不敢設想這樣一個完美的彷彿是佛祖親手捏制用來侍奉自己的童子一般的男人會做自己的丈夫。
湯嘉煊,有太多太多的美好,無法詳述,例如,他每年都有幾周遍尋不到,她很想知道,他說,你答應我開始穿裙子,我就告訴你。她做了這個公平買賣,才從白麗芬那裡得知,他資助了好幾個希望小學,每年總有幾周會去那裡陪孩子們一起玩,不接電話,不開手機,除了白麗芬知道他的大約方位,其餘人都不知道他在哪裡,這是一個他自己說要帶到棺材裡面的秘密。
她不齒的說,湯嘉煊,你不過是有私心罷了,你大略是想著可以仗著自己行善事的名堂又斂財。
他刮刮她鼻子,不好意思你說錯了,我的確是有私心,不過是希望我上了天堂之後能給我一個三室一廳的房子,美女,車子,雖然比不上現在的生活,讓我富足有餘就可以。
躺在他的身邊,領略了一句話的深意,就是用你懷抱,擋我半生風塵。
每個女人的願望大抵就是這樣,有一個懷抱,雖然不是時時刻刻的擁著你,卻在你需要的時候,永遠溫暖。
她迷迷糊糊的,「你真香。」
他把被子拖上來,默默的看著她,男人擁有著好看的眉眼,卻從未有過如此濃媚的留戀,懷中人那麼暖那麼依戀自己,怎麼捨得離開呢?
早上,她醒的很早,起身開始準備早餐,他喜歡喝西紅柿牛腩湯,糯米飯,還有油綠綠的油麥菜,昨晚實在有些愧對於他,只是一碗清湯掛麵,她於是挽起袖子開始大肆準備早飯。
雖然,她她現在貌似是無法用身體留住一個男人,汗,不過,她可以用飯拴住一個男人。
擎箸,他半晌沒有說話。
繼而看著她,那種眼神,滄煙後來一直後悔,自己為什麼看不懂裡面的深意,起碼,有一層,她該領會,就是他要走了。
他笑了,笑的深了,就露出了他的並不明顯的酒窩,那麼的親昵。
「我會好好吃的。」
他從來不是食言而肥的男人,他說好好吃,就真的吃的乾淨,雖然化療讓他喪失了胃口,但是,只是為了銘記,他全部吃下去。
上飛機之前,他往家中打了一個電話,果然,白麗芬已經趕到了,在那邊抓狂欲吃人,他朝滄煙擺擺手示意自己有事讓她先登機,她果然乖乖的先走。
「湯嘉煊,你現在在哪裡?」
他反倒是悠閑的很,「準備蜜月去。」
白麗芬暴跳如雷,「你敢去,我就敢告訴夏滄煙所有事情,你信不信。」
他的眉頭,清密的紋路,擁有這樣眉毛的男子永遠都是一意孤行的類型,他說,「不必了,我們要上飛機了。」白麗芬不可置信,「什麼,你知不知道你的身體狀況是什麼。」
他已經猜到了白麗芬要說什麼,出言攔截,「這是我最後一次和她在一起了,不要找我,讓我和她度過最後的時光。」他放低了聲音,用性感的嗓音清淺的問,「好不好?」
滄煙開心的挽著他的胳膊,「去了哪裡,我剛才問了乘務員,她說我們這次要在香港轉機,然後去維也納,你要帶我去的地方是哪裡?香港還是維也納?」
他眼神堅定,「維也納。」
對於學音樂的人,維也納是個聖地,滄煙自知,可是,她早就已經是個被折斷了翅膀的殘鳥,飛不起來,只能用無力的跳躍來苟延殘喘,她回不去的,那個溫婉可愛那個彷彿世界都在腳下的可愛大小姐夏滄煙,那個彈著一手完美鋼琴的天才少女,她是沒有了夢想理想念想的女子,現在,只要守在湯嘉煊身邊,便是最後的乞求。
高空俯瞰,雲層波瀾,她端著杯中咖啡,「其實做一個鳥兒也很開心,無憂無慮的,而且最靠近雲朵。」
他望著機艙外的雲朵,「滄煙,如果我死了,我就在這雲朵里,你也可以最靠近我這朵雲。」
她呸呸兩聲,狠狠的撕他臉皮,「你當你在演《戀空》么,我告訴你,要是敢扔下我先死,我就刨你墳,把你挖出來讓你死無全屍,我還要奸屍。」
嘉煊手一抖,咖啡濺出來,她還獨自得意,「怎麼樣,怕了吧,我跟你說,你這輩子都要被我纏著,而且,你不能先死。」
她自己掌嘴,「大好天氣的,什麼死不死的,真晦氣,我們還有美好的未來在等待,美男,好好跟著我混,爺讓你不愁吃穿。」
他咧嘴笑,白色的牙齒,殷紅的薄唇,她偷香的親上去,兀自咂摸,「真是甜啊。」
他無奈的搖頭。
維也納的天氣好的出奇。
接他們的人員是當地人,頗為熱情,她很喜歡聽湯嘉煊那口道地的倫敦腔,所以儘管自己明明可以和那人交流,卻偏偏不要,讓湯嘉煊做個傳聲筒,他沒有拒絕,反倒是溫情脈脈的,甚至,走到哪裡都要拉著她的手,像是害怕孩子走丟的父親。
沿途的建築果然是聽說的那般精緻入目,在倫敦那幾年,隨著湯嘉煊把歐洲的城市幾乎是逛遍了,但是,每次都迴避著這裡,維也納。
五歲的時候,母親帶著她和姐姐來過維也納,當時父親的朋友在這裡召開音樂會,美妙的音樂,金色大廳的壯觀都深深的震撼了滄煙的心靈,於是也愛上了高雅的鋼琴,每每練琴練到手指酸痛,她也是會賭氣把鋼琴蓋狠狠的蓋上,賭氣的躺在床上,「我再也不要彈這個東西了,累死了。」
這時候媽媽會溫柔的輕拍她的肩膀,「滄煙還記得金色大廳么?只有勤奮的練琴才可以去那裡,穿著美麗的晚禮服,為大家演奏啊。」
為了一句話,她彈了十年鋼琴。
也同樣是一句話,她放棄了十年的鋼琴。
並不是她容易撼動,是感情太容易撼動,本以為磐石,其實只是柔絲。
乘著小船在多瑙河上緩慢的遊走,船夫穿著好看的藍色制服,金色的綉邊,唱著民歌,她靠在湯嘉煊的肩頭,十指相扣,「原來,真的再來這裡也就這樣了,我也沒有投河,也沒有發瘋,原來,所有都只是我在腦子裡面無聊的猜想。」
他反手覆上她的小手,「滄煙,我告訴你我的故事好不好?」
湖面泛著清風,宜人的涼爽,他說,你知道我的母親是名媛,可是你不知道的是,她是難產而死的,而我就是那個生來就不被祝福的孩子,他們都說我不是湯恪鹹的兒子,說我是野種,說我的母親是不守婦道的名媛,說我是湯家的恥辱,因為我的母親生前是個浪蕩的名媛。而我在不到十歲的時候就被送出國外,我一直以為是因為我的那些哥哥們為了擔心我爭奪家產,所以我恨了這麼多年。後來,我才知道,其實一切都是湯恪咸安排的,因為,他說他不想看見我,看見我就會想起我的母親。
滄煙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
往往真相比你的自以為更殘忍。
為了並不是他的過錯,把一個十歲的孩子永遠的遣離這個城市,該是多殘忍,該是多痛苦,全部是都讓一個孩子承受。
「而我的哥哥們甚至為了我下跪求他,可是他沒有動容。」
湯嘉煊的臉上看不到蒼涼,彷彿在訴說別人的故事。
他美好的俊臉帶著一絲很美的淺笑,「滄煙,不要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甚至忘了自己最愛的是什麼。」
她心一痛,很想回到二十年前,抱抱這個當時慌亂無策的孩子,告訴他不要怕,就像是他當初抱著自己那樣。
「答應我,找回自己的夢好不好?」
那一陣時間,她把家中的鋼琴砸爛,夏連年氣的扇了她好幾巴掌,她嘴角流著血,咬牙切齒的說,「就算是把我打死,我也不讓那個小野種碰我的鋼琴。」
易樂紅一副安良無辜的模樣,裝可憐的躲在夏連年的懷抱里,「連年,你看看她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穿的不倫不類的,還說髒話,頭髮那麼短,和個男孩子有什麼區別?」
夏連年暴怒至極,「我罰你三天不許吃飯,還有,以後不許給我出去和那群人鬼混。」
她被鎖進閣樓,抱著洋娃娃,已經流不出眼淚。桑田在門外不停不停的敲門,喚她,她趴在門邊上,姐妹透過一個狹小的貓眼說話。
桑田說,滄煙,你要堅強,等姐姐找到機會,把你送出去。
她點頭。
她的夢,被易樂紅徹底的踐踏粉碎,而桑田卻一直把她小心的捧在手心。
想起桑田,心間總是隱隱的一痛。
如果可以換回她,自己死幾回也甘願。
小船漸漸行駛,她忍著自己的淚水,她說,我答應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