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迷失的煙火(2)
第6章迷失的煙火(2)
滄煙的舌尖在他唇上描摹,他的味道,是拉菲的香氣,帶著葡萄的清醇,他的身體是沐浴露的薄荷青草味道。
湯嘉煊的手掌,是三十七度。
他最愛的味道是,茉莉。
他的手伸到滄煙的襯衣裡面,滄煙緊緊握住,睜開眼睛。「湯嘉煊,我不要你。現在的夏滄煙,不是愛你的那個夏滄煙了,我的未來,我的今生不再有你,只有湯銘乾。」
他俊美的眼眸還有些許的情慾味道,滄煙的手,圍在他的腰間,他明明三十三歲,卻還是和二十歲時,一樣的美好。
「你不適合他,你的過去,你的任性,你的不顧一切,會害了他。」就像當時,毀了他的一切一樣。
滄煙明明迷戀著眼前的男人,明明是死了心都想要追隨的男人,滄煙卻一字一句的說,「湯嘉煊,我肯為了他改變,變成他愛的樣子,還有什麼是我不肯為了他做的呢?你記得你當年說他喜歡我單純模樣,他喜歡長發女子,他喜歡江南女子的軟儂細語,他喜歡沒有心機純真如雪的女子,我把所有的一切都完成了,還有什麼是我不肯做的呢?」
他聽滄煙說,只覺得有雙手拽著自己的心臟。
每句話都扯一下,滿上心肺的痛。
他的唇齒,還是滄煙的味道。
此刻的感受是從未有過的,奇特神奇,他竟然感覺到十指都在痛,心更是痛得極致,當年那麼任性的滄煙,如今眉眼低順的說,我肯為了他做一切。
如果當年,滄煙也是這樣的對他,那麼,現在一切是不是都不是現在的滄桑模樣。
他咬著牙齒狠狠的說,「夏滄煙,我不會相信一個浪蕩的騙子。」
滄煙慢慢的用襯衣蓋住自己的肩頭,斂著眉頭聲音輕柔,「我給你時間來相信我,時間不到,我不會和他結婚。」滄煙抬起眼眸,熟稔的那雙眼睛,他看過無數的這雙眼睛做出的表情,嗔怪,無理取鬧,惡劣,殘忍,霸道,還有撒嬌,乖巧,討好。
心中似是有針密密麻麻的紮下來。
很多的往事,在心間一遍遍的反覆折磨。
他退後,兩人之間瞬間有了距離,他一字一頓的說,夏滄煙,這次機會並不是我給你的,是我替桑田給你的,如果,當年不出事,我該是你的姐夫了。
滄煙已經推門離開。
地上,落了一隻滄煙的耳環。
他走過去,撿起來。
攥在手心,慢慢有鮮血順著指縫流下來。
一滴兩滴。
滄煙如今的所有改變,都是那麼深的傷口,一刀刀的扎在他心間,想說痛,想說不要忍受,想說夏滄煙你滾出我的視線。
看著滄煙掩住自己本性后出奇的乖巧可愛,看著滄煙偽裝傷口假裝開心快樂,看著滄煙努力迎合銘乾,很多很多的惡毒的話都說不出口。
多麼恨,多麼的惱怒,多麼的怨恨,都開不了口。
他想起白麗芬曾經說,BUTTER,其實你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在滄煙的身上,只是因為你其實也愛滄煙吧。
世界上如果有一個人可以要了無理取鬧的小潑婦的命的人,應該只有湯嘉煊了。
滄煙一邊使勁擦著自己的眼淚,自己笑著調侃著自己,「你真笨啊,就連撒謊都不會,撒一個善意的謊言,就心痛的要死要活的,當年怎麼滿口謊言面不紅心不跳的。」
白麗芬站在滄煙面前,輕咳一聲,解釋說,「我並不是想要偷聽,只是,你們的聲音太大了,我以為有賊。」
滄煙抬頭,才看見白麗芬就站在自己前方,披著黑色的披肩,放下頭髮,卸了妝容,也恢復了居家模樣。
「無所謂,我和他,從來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滄煙吸吸鼻涕,「就算是我曾經有過的齷齪念頭,不是也被你們給集體扼殺了么。」
白麗芬見不得滄煙哭,畢竟也是曾經朝夕相對過的人,畢竟自己曾經虧欠過他們,走到滄煙面前,輕輕的拍拍滄煙肩膀,「不要怪他,自從那事以後,我感覺他就成了一個沒有血肉的機器人,和他兩人在一起,也感覺不到他從前的那種要融化身邊人的熱情,只剩下一個空殼。」
滄煙咬著自己的嘴唇,忍住自己的嗚咽。
「當年你只是個孩子啊,你懂什麼呢?他後來一直說,是他的錯,是他當時沒有把你當成一個女孩子看待,所以很多事情做過了界讓你誤會,才導致了最後的惡果。」
白麗芬的一字一句,都是真相。
滄煙卻徹徹底底的冷了心,原來在他心中,一直是這樣定義那段滄煙曾以為是永恆的時光。
惡果?
他們的緣分,的的確確是惡果。
滄煙還曾經自作多情的以為,他們起碼有那一段時光是值得留戀,刻骨銘心的。
原來,只是惡果,只是過界了的自作多情。
滄煙推開擋著自己的白麗芬,「說這些做什麼,是你覺得我現在的模樣還不夠狼狽,還是你覺得我會死皮賴臉的把自己的錯誤重複一次?」滄煙停住腳步,在白麗芬的身後輕聲說,「湯嘉煊,已經不是我用生命來交付的男子,我不敢再愛他了,我把他交給你,以後,他是幸福是不幸,我夏滄煙,都無能為力了。」
回到房間用被子捂著自己的耳朵,腦子裡轟轟隆隆的,回憶的列車,載著那段滄瀾光芒,賓士而來。
滄煙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湯嘉煊,他的笑容。
第二次見他,在倫敦機場,加長林肯上走下來的颯爽男子,黑白格子襯衣,穿過西方面孔,一張東方男子的臉容,卻有著艷壓眾人的驚艷,那時他只有二十四歲,時光還未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痕迹,完美無瑕,輪廓深邃,滄煙從未覺得,等待一個人走到自己身邊,是一件這樣榮幸的事情。
然而,他就是在眾人的艷羨目光之中走到滄煙身邊,牽起滄煙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
薄唇微微輕啟,「滄煙是么?」那聲音一直在滄煙耳邊環繞。
他說,以後,我來照顧你。
第二天早上滄煙沒有等銘乾醒來就走了,在他門下留了一張紙條。
寫著,多休息,好好吃飯,我回學校準備實習的材料,下了周我回家。
滄煙已經四年沒有回去,每年的這個時候對滄煙而言都是難堪和狼狽的,有個家不如無家可歸,湯銘乾每次都說要送滄煙回家,滄煙都婉言謝絕,滄煙不想要被他知曉那些不堪過去。這次,滄煙要回去通知夏連年,滄煙要結婚了,他的願望也要實現了,滄煙再也不是他口中那個完美人生的唯一污點。
定了機票,還沒走呢,湯銘乾就來了。
腿腳已經利索多了,走路已經看不出任何傷,只是滄煙扒開他的褲腿看,還有烏青沒褪。
「既然你不想要我送你回去,這次我就來送你去機場。開著我的新車。」他得瑟的拿著車鑰匙在手中轉轉,「你不知道小叔叔給我這車有多好,內置簡直就是天堂級別的。」
滄煙頭不抬眼不睜,依舊整理著書柜上的書,下個學期可能就不回宿舍,很多的東西就賣的賣,扔的扔,看著滿目的蕭索,也覺得零落了,四年的大學生活,只剩下一個蛇尾,而四年記憶,也就是平凡簡單的日復一日。
他從後面把滄煙抱住,「夏小姐,我錯了,這次寒假不能帶你去滑雪了,我知道我罪該萬死,所以我替你辦了一件大好事。」
滄煙一聽他的大好事,就覺得頭皮發麻,湯少爺上次說大好事的時候,送了滄煙一條純種薩摩耶,在宿舍里哀嚎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一樓的熊貓眼跑到滄煙宿舍門口罵娘,滄煙趕緊送到寵物店去寄養,再上一次他說大好事的時候,衝上滄煙正在跳舞的元旦晚會,一個踉蹌踩在滄煙的裙子上,當場就露出滄煙的弔帶衣,三千人的大禮堂立刻笑聲一片。
「我幫你解決了就業問題。」他得意洋洋的說,「是在我小叔叔的公司,我和小叔叔軟磨硬泡了半天幫你找了一個閑差事。」
滄煙端著書的手,嘭地隨著書落在桌上,手指被沉重的書壓的生痛。
「湯銘乾,你就是個棒槌。」滄煙抓狂的撓他的臉和脖子。
他不明就裡還洋洋得意,「別,寶貝,別這麼興奮。」
「你大爺,我這是興奮么,我恨不得把你剁了喂湯勺去。」湯勺就是那隻驚天動地的薩摩耶,如今也兩歲了,正是狗狗的正當年,一頓飯吃的比滄煙還多,滄煙說得虧是你們家養著它,要是讓我養,我就要去賣血給他買狗糧了。
他說,你不知道,我小叔叔的公司多麼難進,就連門口的女接待竟然也是研究生。
滄煙強壓自己的萬千情緒,輕言,那就算了吧,我這樣的去了不受盡白眼么?
他笑,「沒事,小叔叔答應我照應你。沒人敢惹你的,人家都得巴結你,尤其是女職員,更不敢說你壞話,要是誰說,那就是不想當我小嬸嬸了。」
滄煙還要再說,他已經先賭氣了,「你真奇怪,我特地幫你辦了這事,你不感謝我不說,還一個勁的推拒,你是怕我小叔叔能吃了你么?」
再推脫,反而顯得矯情,滄煙想,既然湯嘉煊答應了,滄煙更應該答應,讓他接受自己,就要給他看自己的改變,躲他不是辦法。
滄煙說,什麼時候上班?
他靠在滄煙的肩頭,公司昨天剛開張,小叔叔併購了三家房地產公司,昨天的剪綵,那場面真叫一個排場,莫紫萱,崔安寧幾個當紅女歌手都到場了。昨天小叔叔問我,我忘了你要回家,就說你明天起就能上班,既然你要回家,就等年後再說吧。
滄煙細細一思索,「送我去機場改簽,我等大年三十再回去。」
他吭哧一笑,「夏滄煙同志,怎麼這麼有革命熱情啊。」
滄煙一腳踹在他的傷腳上,「不是都拜你所賜。」
他捂著腳滿地跳,大叫著,「夏滄煙,你謀殺親夫。」
滄煙悠悠閑的說,「先確認你有命當我的夫再說別的。」
反正,那個家,滄煙能夠晚一天回去,就晚一天回去。
其實,如果一開始就是沒有什麼家庭溫暖的家庭,滄煙也不至於難過,也不至於忍受不了變革,其實,在滄煙十二歲之前,都是快樂的,有著美麗的母親,漂亮的姐姐,富豪父親,住在廣州的富豪區,穿著公主裝,梳著公主頭,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人家都說他們是幸福的一家。
直到,另一個女子來到他們家,抱著一個小弟弟。
母親被父親的一張兩億的支票收買了,帶著支票遠渡重洋,去了美國,兩億買她一生不回國內。
姐姐抱著滄煙哭了一天一夜,父親冷冷的走過來說,「我們不是一般人家,我的幾十億財產需要有人繼承,而你們則是我,夏連年人生唯一的污點,如果此生無後,我愧對夏家的祖先,所以,不要怪我無情。」滄煙十二歲,第一次看見世界的醜惡。
也第一次知道,錢是這個世界萬惡的源頭。
他說,「你們以為,我們這個家庭是溫馨的么?你們錯了,你們的母親早就在外面有人了,我給她兩億,她就拋棄你們了,沒有什麼是用金錢買不到的。你們還是我的女兒,我還是會給你們應得的一切,畢竟,你們是我的親生骨肉。」
姐姐流著眼淚捂著滄煙的耳朵,手顫抖著,說,滄煙滄煙,不要聽。不要聽。
滄煙把頭埋在姐姐的胸前。
「姐姐,我是不是在做噩夢,是不是閉上眼睛,再睜開,我就可以吃到媽媽做的愛心早餐。」滄煙說,「姐姐,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
夏桑田只是用力的抱著自己年幼的妹妹。
很多年,有時候,滄煙還是會夢到那個充滿了殘忍的童年的回憶。
年少的滄煙就被迫看清這個醜陋的世界。
滄煙感謝夏連年,這個父親,盡職的給他的女兒上了第一場人生課。
那個當了滄煙新母親的人,抱著那個小弟弟,享盡榮華富貴。
滄煙也變成了,另一個滄煙。
滄煙用夏連年給的那張金卡刷了好幾件頂級套裝,這些錢對於他來說,只是毛毛雨,滄煙也曾經像是偶像劇上的堅強女主角,不肯動用那卡上一分錢,覺得臟,可是,當滄煙那次回到廣州,看著那個貌美如花的女人在名品店揮金如土,眉頭都不曾皺過,滄煙就想明白所有的事情了。
為什麼不花呢?留著幹什麼?留給那個不知來路的女人,還是留給那個還不知道親爹是誰的小雜種,滄煙沒有那麼大公無私,既然他給,滄煙就花,連帶著夏桑田的那一份。
在公司周圍租了一間套房,主人急著出國,也算是半租半照看的託付給了滄煙,滄煙換上了衣服站在鏡子面前,望著鏡中的女子,手指覆上自己的鼻子,嘴唇,眉毛,這副輪廓,越來越像滄煙了,滄煙怔怔的覆上自己的嘴唇,也無怪乎那個愛情潔癖的他,肯主動的吻滄煙,大抵是在滄煙的眼中望見了另一副容顏,所以自律如他,自愛如他,也亂了陣腳。
第二天,穿著買的黑色連衣裙,把頭髮乾乾淨淨的在腦後束緊盤上,滄煙甚至還化了妝,只是不常練習,化得有些奇怪。
走進公司,白麗芬已經等在那裡,整個大廳一派恢弘氣勢,剪綵店裡送來的花籃雕塑,還有鍍金的船舵都堆在電梯邊,上班時間,很多人進進出出,都不由得向滄煙和白麗芬這邊多投來幾眼,朝著白麗芬恭敬地打招呼,白總好。
滄煙輕謔,「白總?在他身邊混了這些年,總算是有名分了。」
白麗芬不急不鬧也不辯解,牽引著滄煙走到私人電梯,「你先上去見見BUTTER。」
滄煙知曉他的品味,只是沒有想到他的辦事效率也是這樣快,不過是回來幾日,併購收購,裝潢招人,開張剪綵,別人用一年甚至都辦不到的事情,對他而言易如反掌,滄煙透過透明的電梯鳥瞰這個大廈的規模,白麗芬說,「其實他在四年前已經開始設計這個大廈了,只是很多事情耽擱,所以才在今時今日才回來。」
電梯在一分鐘就上到了六十層,藍綠色的反光玻璃,每一層都有的綠色植物,滄煙一路看下來,眼也暈了。
「不過是個房地產公司,六十多層,多浪費。」就算是在英國掙了錢也不應該這麼奢侈。
白麗芬笑滄煙,「你還不知道么?沒有看到公司的名字么。我們不光做房地產,主要是做城市的規劃,也算是半個城市護衛工。他說,房地產在人們心目中的印象越來越壞,但是在國外,很多的設計都是名垂青史的,他這次回來就是想做一些好的設計,三十層以下都是租出去的,我們的都在三十層以上,他說風景好一些,人心境也寬廣,所以我們留了高層。」
滄煙語氣微酸,「你不必每句話都加一句他說,我知道,他現在是你的,不必宣告主權。」
白麗芬張著嘴,沒有開口,電梯叮一聲,停在了六十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