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流血的皇權:楚漢爭霸.下冊》
生死關頭
陳平和周勃接到劉邦的命令,絲毫不敢怠慢,乘了驛站的馬車日夜不停奔燕國去了。陳平和周勃當初為受金之事鬧得不可開交,因此兩人一直不和,平時沒來往,見了面連話都不說,這次同乘一車,兩個人都覺得很尷尬,各想各的心事,誰也不理誰。走了三四天,陳平終於忍不住試探著對周勃說道:「周將軍,馬上就要到了,你說皇上的旨意該怎麼執行?」
「你說呢?」
「一路上我一直在想,樊噲乃皇帝故人,又是皇后的妹夫,相比之下,你我倒是外人了,皇上是一怒之下發的指令,咱們要是真把他殺了,萬一以後皇上後悔了怎麼辦?皇后追究起來怎麼辦?還有那樊夫人呂媭也不是好惹的呀!」
其實這也是周勃正在考慮的問題,除了陳平說的這些以外,他與樊噲還是故交,他不相信樊噲會做出背叛劉邦的事情,更不忍心看著樊噲死於他的刀下,於是試探地說道:「是,我也在想,這事怎麼辦才好?」
陳平見周勃也有顧慮,索性把話挑明了說:「我看不如將其囚禁,帶回關中,由皇上自行處置,到那時也許皇上不想殺他了也未可知。」
「好,就這麼辦。」
兩個人商量好了,來到軍前。他們沒有進樊噲軍營,而是以皇帝的名義召樊噲出營接旨。樊噲來到之後,陳平向他宣讀了皇帝的詔書,然後將其綁縛囚車之中。周勃接了樊噲的職位,陳平仍乘傳車押著樊噲回長安復命。才走出不遠,看到遠處一片塵土飛揚,一輛傳車飛奔而來,兩車相遇,陳平讓車停了下來。對面的傳車也停了,趙堯從車上走了下來。陳平大驚,迎上前拜道:「趙大夫親自出馬到前線來,難道有什麼大事嗎?」
趙堯雖年輕,職位卻在陳平之上。他將陳平拉到一邊說道:「先別說這些。我問你,你把樊將軍殺了?」
「沒有。路上我和周將軍商量,皇帝這個命令下得太突然,恐怕是受了什麼人的挑唆,擔心皇上將來會後悔,所以我倆私下決定,先把他押回長安,由皇上自己處置。」
趙堯長出了一口氣,道:「沒殺就好,真是萬幸,否則連我都不好交代。」
「趙大夫,你就別吞吞吐吐的了,快告訴我,朝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皇上駕崩了。」
「啊?!怎會這麼快?不是說病可治嗎?」
「皇后讓我來找你,命你馬上趕到滎陽去,協助灌嬰將軍加強滎陽一線的防守,以防關東有人反叛。」說著,趙堯將蓋有皇帝玉璽的詔令拿了出來,陳平相信這是真的,連看都沒看就將詔令揣了起來,問道:「那樊將軍怎麼辦?」
「交給我吧。」
說完,兩個人換了傳車,陳平道:「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陳平一上車,就催著車夫趕快走,車夫趕著馬車飛奔起來,陳平一個勁地督促著:「快!快!」車夫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可是陳平還嫌車速太慢,不時地奪過馬鞭,拚命地抽打著兩匹駕車的馬。到了驛站,剛一換車,陳平又催促新換的車夫,道:「快!快!越快越好!」
陳平這麼急並不是要趕往滎陽,而是要回長安。劉邦一死,樊噲之事肯定要翻案。他害怕呂媭在皇後面前告他的狀。況且,他做督軍期間,得罪人不少,歷來與武將們不和,如若有人趁他不在,在皇後面前奏他一本,他也受不了,他必須要趕在呂媭之前向皇后解釋清楚這件事,否則性命難保。傳車到了函谷關,陳平已經等不得傳車換馬,乾脆從驛站挑了一匹快馬,騎上直奔長安去了。
劉邦死時,除了呂產、呂祿弟兄守在門外,只有呂雉一人在場。她嚴令幾個侄子不許將事情說出去。她要給自己爭取一點兒時間,好好想一想。在此之前,她曾無數次考慮過,萬一劉邦走了,她該怎麼辦?她認為自己完全有能力接過劉邦手中的權力,穩住漢家江山,可是事到臨頭,她才知道事情不那麼簡單。劉邦一死,彷彿天塌了一般,她突然一下沒了主意。她嘴上說不恨劉邦,可是有時想起來還是恨他,不是恨他貪酒色,而是恨他的白馬之盟。既然把江山託付給她,為何又要搞白馬盟誓?這麼多年的夫妻,為何對她這樣不信任?竟然要讓大臣們來挾制她,這真讓呂雉寒透了心。沒有這場盟誓,呂雉在諸位大臣面前確實是說一不二,尤其是殺了韓信、彭越之後,朝中大臣沒有不怕她的。可是有了這個盟誓就大不一樣了。所有的大臣都知道,她的權力有限,只要越過這個線,人人皆可誅之。這使她感到處處受限,只要不小心惹惱了哪位大臣,他們都可以打著劉家的旗號來討伐她,何況那麼多皇子及他們的母族,要找個劉家人領頭也不是什麼難事。她越想越覺得這個天下沒法治。想著想著,又一個人掉起了眼淚。天漸漸黑了下來,呂雉不敢一個人在房子里再待下去,出來對呂祿說道:「去把你爹和審食其叫來。」外面淅淅瀝瀝下著雨,呂雉站在房檐下,兩眼茫然地望著雨中的亭台樓閣。在等待呂釋之和審食其的這段時間裡,她暗自拿定了主意,必須把這幫老臣幹掉,否則,這個權力的寶座她永遠坐不穩。
不一會兒,呂釋之和審食其來了。呂雉把他們讓進殿里,點亮了蠟燭說道:「皇上已經去了。你們別怕。這個事暫時還不能聲張,眼前一件急事需要你們倆幫我拿個主意,對這幫老臣怎麼辦?我的意思是……」接著,她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剛說完,只見一道閃電劃過夜空,藍色的電光照在劉邦那沒有血色的臉上,十分嚇人。緊接著,一聲炸雷響起,嚇得三個人渾身一哆嗦。審食其道:「咱們換個地方說話吧。在這似有對皇帝不敬之嫌,千萬別惹惱了神靈。」
呂雉道:「怕什麼!神靈信則有,不信則無。就在這裡說吧。這裡最安全。」
呂釋之對妹妹的想法表示贊同:「先把張良、蕭何幹掉,這兩個人中,無論哪一個想當皇帝,大臣們十之八九都會擁護。所以,有他們倆在,太子就別想坐穩這個皇位。」
審食其道:「這兩位都是德行極高的人,當不至於做出這等悖逆之事來。」
呂雉道:「那可難說,連這死鬼都要畏懼他們三分呢。皇上每次出行都要三番五次地派人來慰問蕭何,為什麼?就是怕他造反!而且,還不止這兩個,要殺就殺個徹底,把那些對太子有威脅的一次殺凈,不留後患。」
呂雉剛剛說完,又是一道閃電劃過,驚天動地的雷聲滾滾而來,三個人不由得感到一陣發自心底的恐懼。
審食其鎮定了一下說道:「若能殺得了自然是好,只怕是殺不了別人,讓人先把我們殺了。故而,我勸皇后慎重考慮,有沒有這個力量。如沒有把握,則一個也不能動。」
呂釋之道:「不怕,京城的部隊都在我掌握之中。」
「雖說如此,可是侯爺的部隊大部分是先帝從沛縣帶出來的老班底,蕭、曹一說話,難保不會站在他們一邊。」
呂雉道:「不知樊噲是否還活著,有他在,就有把握了。」
審食其道:「樊將軍在也未必肯做這樣的事。」
呂雉道:「那由不得他,先誘他殺個劉家的人,他就是想退也退不了了。」
呂釋之道:「要干就得快,夜長夢多。樊噲是死是活還不知道,就是活著,等他回來也來不及。」
審食其道:「櫟陽還有酈商的部隊,他擔任櫟陽尉多年,酈家十幾口子都在櫟陽軍中,酈食其的兒子酈疥也在櫟陽,他的部隊誰能調得動?」
呂釋之道:「如若動起來,酈商不會與我們為難,過去打仗我們常在一起,算得上生死之交,皇后對他也不薄。」
呂雉道:「這種關頭誰怎麼樣很難說,你最好去探探他的口氣。」
呂釋之道:「直接挑明了問不好,酈商的兒子酈寄與呂祿很要好,可以讓酈寄探探他父親的口氣。」
最後,三個人決定派呂祿去探探酈商的態度再說。商議完畢,呂釋之道:「妹妹連日來辛苦了。今晚我在這裡守著,你回去歇息歇息。明天白天你還得在這兒盯著,否則會引起別人懷疑。」
於是,呂雉和審食其離開了椒房殿。出了門,呂雉對審食其說道:「上我的車吧。」
呂雉不住在長樂宮。未央宮建好之後,她一直住在那裡。她不願意看見劉邦和姬妾們調笑的情景,也不想在這裡和她們爭風吃醋惹閑氣,一想起戚姬在這裡驕橫不可一世的神態,她就討厭長樂宮,恨不能一把火把它燒掉。如果不是為了太子的皇位,她根本不想踏進長樂宮一步。
「今晚別回家了,陪陪我。」說著,呂雉將頭靠在了審食其肩上。
審食其緊張地說道:「皇上剛剛去世,恐怕不合適吧。無論是天命還是人事,這都是犯大忌的。」
「你怎麼老是前怕狼后怕虎的?我不是讓你陪我怎麼樣,我是心裡難過,需要有個人說說話。再說,這麼多大事等著處理,你也得幫我出出主意嘛,白天我敢去找你嗎?」
「我倒沒什麼,我怕對皇后不好。」
「你又滿嘴皇后皇后的了,你怎麼就不能像個大男人讓我靠一靠呢?我太累了,我需要一個男人的肩膀,讓我靠著,可以放心地安安穩穩地睡一覺。」
「好,我就做個大男人,今晚你放心睡吧。」說是這樣說,可是審食其在她面前已經永遠成不了大男人了。在巨大的皇權面前,再陽剛的男人也是雌性的,權力才是雄性的。除非審食其做了皇帝,否則在呂雉面前永遠是個小男人。對於權力加身的女人來說,在她們背負著權力的時候,也不得不充當雄性角色。兩個人幽會時,審食其對呂雉總是溫存備至,可是她需要的不是這個,而是男人的粗魯和強壯。她時常想起那次在廣武澗剛被項羽釋放的時候,審食其撕破了她的衣裳將她按在地上的情景,她甚至懷念年輕時劉邦將她打得遍體鱗傷的那些經歷,也許那也是一個女人幸福的一部分。她希望審食其是這樣的男人,可是那個粗魯、陽剛的審食其再也找不到了。
車子在未央宮清涼殿前停了下來,呂雉靠在審食其的肩膀上睡著了。車夫走過來侍立在車門旁邊,等著他們下車,審食其撩開窗帷做了個手勢,示意他不要出聲,可是呂雉已經醒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問道:「到了嗎?」
「到了。」
呂雉順勢躺在審食其懷裡,道:「抱我進去。」
審食其慌了手腳:「這怎麼行?讓人看見可怎麼好?」
「現在還怕什麼?這兒都是我的人。」
無論呂雉和呂釋之把消息瞞得多麼死,大臣們還是猜到了劉邦的死,這些久經沙場的老將們,判斷敵情都有一套,宮裡的變化怎能瞞過他們的眼睛!往日,每天大臣們都集中在長樂宮前殿,等待皇上的召見,劉邦病得重的時候,就傳話讓他們回去,有時精神好一點兒,便傳一兩個人進去說說話,大臣們要等到被傳的人出來,問問皇帝的病情才肯離去。可是今日一大早,呂產就讓閎孺出來給大臣們傳話,說皇帝今天不見人。次日一早,閎孺又來傳話說皇帝不見人。第三天還是這樣,大臣們就有點兒吃不住勁了,七嘴八舌地問閎孺:「皇上氣色如何?」
「吃東西怎樣?」
「睡得怎樣?」
「皇帝說過什麼話沒有?」
往常碰到這些問題,閎孺都會一一回答清楚,然後大臣們才肯離去,今日閎孺卻吞吞吐吐說不清楚。大臣們急了,問道:「到底怎麼回事你直說,什麼都別瞞著我們。」這些大臣們連哄帶嚇唬,把閎孺逼急了,只好說實話:「到底怎麼了,我也不知道。」
「啊?!」
「原來你也不在皇上身邊!」
「那誰伺候皇上呢?」
「……」
閎孺知道說漏了嘴,趕緊打住話頭進去了。大臣們想起從前天夜裡開始,長樂宮和未央宮周圍突然加崗加哨,城裡城外也在頻繁地調動部隊,再加上呂台、呂產、呂祿兄弟突然進宮等種種可疑跡象,判斷皇帝已經死了。開始是一傳倆倆傳仨地咬著耳朵說,後來就仨一群倆一夥地聚堆說起來,第三天,閎孺仍說皇帝不見人,大家已經基本證實了自己的判斷。可是,皇帝死了不發喪是何用意?大臣們一下恐慌起來。長安城裡謠言四起,紛紛傳言說呂后要誅殺功臣,大臣們人人自危。蕭何見大家竟在前殿公開議論起來,急忙大聲說道:「大家不要疑神疑鬼,我等皆是跟著皇上出生入死過來的,怎麼碰到點兒事就這麼沉不住氣?回去各司其職,我保證不會有什麼意外。」
蕭何的話在群臣中是很有分量的,他這麼一說,老臣們都感到有點兒慚愧,趕緊帶頭走了,人群很快散去。可是,埋在大家心底的陰影沒有散去。
卻說呂祿按照父親的旨意來找酈寄,酈寄恰好被酈商派到櫟陽去了。在這種時刻,酈寄當然不是到櫟陽玩去了,而是奉父親的命令去慰問櫟陽守軍,同時,諷之以時勢,讓各位將領加強戒備,防止有變。呂祿追到櫟陽,恨不能馬上把酈寄拉回來,可是酈寄有父命在身,不敢輕易回來,呂祿又不能明說皇帝死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把酈寄說動了。酈寄回到長安時,離劉邦的死已經隔了一天了。酈商看見兒子沒有他的命令擅自回來了,氣得直發抖:「你這沒用的東西,怎麼這麼沒腦子?我不是讓你待在那不要動嗎?」
酈寄道:「父親息怒,兒回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還有什麼事情能比這個更重要?」
「昨日呂祿到軍中找我,說話吞吞吐吐,神色異常。兒判斷朝中出了大事。」
「什麼大事?」
「兒判斷皇帝已經不在了,所以匆匆趕了回來。」
酈商吃了一驚,這和大臣們的判斷一樣,「這是呂祿說的?」
「呂祿沒有明說,可是他問了我好幾次,假如朝中有變,你站在哪一面?你父親會站在哪一面?」
「他還說什麼了?」
「他說,皇后對您的健康十分關心,問您近來身體如何,皇後有空還要親自來看您。」
「看來他們真的是要誅殺功臣了。我問你,你是不是我的兒子?」
「當然是。」
「假如朝中有變,你會站在哪一面?」
「當然是站在父親一面。」
「廢話!」酈商笑了,「那你知道你父親站在哪一面嗎?」
「當然知道,父親永遠站在皇上一面。」
「這才像我的兒子。我告訴你,我現在出去一下,呂祿馬上要來找你打聽消息,你就說還沒見到我。」
「兒明白。」
酈商來到蕭何府上,天已經快黑了。蕭何剛剛吃完飯,拿著把鋤頭在侍弄自家的菜園子。園子不大,卻種得很齊全,茄子、辣椒、豆角、油菜樣樣都有,頭年栽的韭菜剛剛割過一茬,大蒜開始抽薹,新種的黃瓜也已經爬秧了。蕭何望著滿園的綠色,心裡樂開了花。這些菜都是他親手種的,雖然有家人幫著照管,可是像選種、下種、栽秧、打杈等關鍵環節,他是不準家人隨便動手的。他選的種子肯定是方圓百里之內最好的品種,個個顆粒飽滿。同樣的種子,別人種的和他種的就不一樣。兩個成了年的兒子不服氣,經常要和他比試比試,有一次比賽種黃瓜,兩個兒子處處模仿他,從選種、翻地、下種的深淺到澆水的時間、次數以及掐花、打杈等環節的操作都和他一模一樣,開始看不出什麼差別,可是到結瓜的時候,蕭何種的那兩排,結出的黃瓜個個都比他倆種的那些要長,還結出一個兩斤多重的瓜王,為第二年留下了種子。哥倆問父親是怎麼回事,蕭何道:「也沒什麼訣竅,只是用心而已。」
蕭何對種菜似乎有一種特殊的愛好。無論遇到什麼煩心事,只要往菜園子里一蹲,就什麼煩惱都沒有了。每日飯後侍弄菜園子的這一刻,是他一天中最愉快的時光。他剛把一片菠菜地剔了苗,裝了滿滿一筐,酈商進來了。蕭何知道他有事,但是並不急著問他,指著手裡的菜籃子說:「你看這小菠菜多嫩,分你一半,待會兒走時想著帶上。」
「想不到相國還會種地?」酈商一面搭訕著,一面用焦急的眼神看著蕭何身旁的兩個老家人。蕭何裝作沒看見,繼續說:「相國要是不會種地,那還當什麼相國?我不但會種,還是個好莊稼把式。不信你看看我的菜,保證比長安城裡任何一家長得都好。你家裡種了沒有?要不要我去幫你把把脈、傳傳經啊?」
「不敢勞動相國大人,我來是有要事向相國大人稟報。」
蕭何向兩個老家人使了個眼色,讓他們退下,指著院里的石凳讓酈商坐下,問道:「什麼事這麼急?」
「難道相國沒有聽說誅殺大臣的事?」
「那不過是些猜測嘛,有什麼新的動靜嗎?」
「有。」酈商將酈寄所說的情況加上自己的判斷一一向蕭何說了。蕭何道:「這是謠言,不可信。」
「相國,臣敢拿性命擔保,臣的判斷絕對沒錯。」
「呂祿說皇帝駕崩了?」
「沒有。那是臣的猜測。」
「呂祿說讓你參與誅殺功臣?」
「也沒有。也是臣的判斷。」
「可是光憑判斷不行呀,現在沒有任何憑據證明皇上已駕崩,更沒有證據證明呂釋之要殺功臣,我等能怎樣呢?」
「等拿到證據就晚了,恐怕不等看到證據,我等早就一命嗚呼了。」
「即便如此,又能如何?有人殺我,是他不義,而未殺你之前,你能如何?你能先去殺他?」
「總不能坐以待斃,無所作為吧?」
自從上次被劉邦下了獄之後,蕭何對生死已經看淡。他再也不肯用自己的名節去換取一時的平安了。他深為自己自污以求苟活的舉動感到羞恥,因此,絲毫不為酈商的話所動:「能有何作為?有作為則是我先不仁,故不如聽之任之。孔子曰:有殺身以成仁,而無求生以害仁,今有人成我之仁,我當謝之。」
「相國可以置自身生死於不顧,可不能看著諸臣慘遭屠戮吧?」
「這……」蕭何無言以對,但終不肯說出採取什麼對策。
酈商在蕭何這裡討不到解決辦法,又來找張良。張良笑道:「烏飛兔走,日月穿梭,生者來死者去,本自然之道,人力豈能為之?該我等死逃也逃不掉,不該死者殺也殺不掉。何苦為這些事煩惱?由它去吧。」
酈商知道張良足智多謀,所以磨蹭著不肯走,好話說盡,一定要請張良出個主意,救救大家。張良實在纏不過他,只好說道:「還用我出什麼主意?將軍知道了,我等就安全了。我等性命皆懸於將軍之手,將軍若欲救我等,還不趕快動作,在我這裡磨什麼時間?」
「我不明白先生的意思。」
張良道:「這有什麼不明白?他們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有動作,是在等你呀!」
「哦!」酈商恍然大悟。他告別了張良,一個人匆匆朝長樂宮去了。他想奉勸呂雉和呂釋之,千萬不要鋌而走險。走到半路,他又改變了主意,他怕直接說到呂雉會激出變故,一怒之下將他關了殺了也未可知。自己死了倒沒什麼,可是為了大家的安全,他必須留在外面,以保證有足夠的威懾力量。於是,他找了一匹快馬騎上,火速奔櫟陽軍中去了。
呂祿去了兩天,什麼消息也沒得到,回到長樂宮,被父親臭罵了一頓:「你這個笨蛋,事情辦不成不會早點兒回來嗎?我們還可以想別的辦法。這是什麼時候?整整兩天呀,你要再耽擱兩天,恐怕連你爹都見不到了。」
也難怪呂釋之著急,這兩天的時間對他們來說太重要了。如今大臣們紛紛猜測皇帝死了,如果再不動手,恐怕就要出亂子了。呂釋之打算不再等酈商,立刻動手,被審食其勸住了:「留一步,再看看。這一步留下,進退都有路,一旦踏出這一步,就無法挽回了。」第二天一大早,不等呂釋之發話,呂祿就奔酈府打聽消息去了。直到快中午了,才氣喘吁吁地回來報告說,酈商昨晚已回到櫟陽軍中了。櫟陽駐軍此刻已經整裝待發,不知要幹什麼。
呂雉一聽這話,立刻就慌了。舉事的時機已經錯過,現在她考慮的已經不是殺不殺功臣,而是自己會不會被殺的問題了。呂釋之也毛了,在屋裡來回踱著步說:「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倒是審食其還沉得住氣,道:「先別慌,到現在為止,我們畢竟還沒做什麼,要回頭還來得及。」
呂雉道:「趕快傳令,讓蕭何設置靈堂,詔告天下,給這死鬼發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