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梨花滿地不開門
第18章梨花滿地不開門
那一年北方一個部落的首領來朝,父皇設了酒宴在前宮宣明殿宴請。她調皮,明明知道後宮女子是不可輕易去前頭的,只是仗著父皇的寵溺,偷偷地溜了進去。
前宮她並不是沒去過,只是這是第一次在沒有得到父皇的允許的情況下,擅自去了。雖然在後宮橫行慣了,什麼都不怕,卻莫名其妙地還是有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更重要的是,平日里她怎麼沒發現,這宣明殿的守衛竟是這樣森嚴呢!
不想給發現,逮回後宮去,她只能躲了在草叢之間,見機偷偷前行。聽說北方的蠻夷長得奇怪,不僅個個人高八尺,皮膚黝黑粗糙醜陋,輕輕一說話,都和拚命吼似的。她好奇,她想要看看這些北方來的人到底長的什麼模樣?
及到了大殿前的長廊下,她看四周一時無人,便大著膽子抓住欄杆攀沿而上。卻冷不丁,頭上傳來一個鐘鳴般的聲音:「你是什麼人!」簡直要把她的耳朵都震聾了。
她抬頭,之間是一張黝黑的臉,瞪著銅鈴般的眼睛,滿是戒備,蹭地便拔出了腰間的短劍。只是在見到她清麗的容顏的那亦瞬間,那戒備霎時消失不見,閃動著奇妙的光芒。
忍不住「咯咯」地笑出聲來,原來北方的蠻族還真是長成這個樣子呢。
自然,她被聞聲趕到的侍衛請進了宣明殿。她不怕,站在殿下仰著頭,望著殿上頭疼不已的父皇,笑靨如花。
「胡鬧!」父皇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堂堂大昭朝的公主,竟偷偷藏在廊子底下,差點被當作刺客!」唉,這個刁蠻任性的女兒,他真不知道該怎麼教了!都怪他平日里太寵她了,才在人前丟了臉。
華清不滿地撅嘴,正要反駁,卻聽見方才那把她當作刺客的男子,正笑眯眯地看著她,眼睛一刻都轉不開:「皇上,我想公主也只是一時好奇,就請皇上不要再追究了。我們在草原上就聽說,中原的女子都嬌柔如柔荑,和我們草原上的女子不同。今日見了皇上的容妃娘娘,心想果然是這樣。」終於把目光從華清身上移開,「晚上見到公主,才知道大昭朝之大,什麼樣的女子都有,既有容妃娘娘這樣的柔荑,也有公主這樣的韌草。」
帶著怪腔調的漢語,說得華清心底發笑,卻知道人家是好心在替她解圍,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可憐巴巴地,望著殿上哭笑不得的父皇。想來是方才那一番話說動了父皇,他無奈地揮揮手:「好了好了!來人,給公主賜坐。」
這才又展露出笑靨,她偏過頭去,看了看那男子,調皮地做了個鬼臉。只見那男子眼中光亮閃爍,黑色的眼眸如漩渦一般。
她才發現,他長得並不是傳聞的那般粗獷醜陋,雖然黑了些,眉目卻是精細,若是和中原的男子一般白,想來也會是個美男子。
只是並未放在心上。
雖知道第二日,卻傳來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阿繁克部落的首領褐赫,也便是昨夜那名男子,竟向父皇提親,要娶了她回草原上去做他的后,還獻上了阿繁克部落首領世代相傳的短劍,作為聘禮。
她自然是不願意的,那男子雖然長得好看,她並不討厭,只是卻也不喜歡,要她嫁給他,還要到北方草原那樣的荒涼地方去,她如何願意!
父皇母后亦是不答應,她從小便是他們的掌上明珠,寵著疼著,要把她送到草原上去受苦,可是比要了他們的江山還要不情願。
終是沒有應承這門婚事,褐赫亦沒有強求,卻是留下那柄短劍,率眾部下離開,回了他的草原。他說,自那也在廊上,聽到她自由無拘束的笑聲,和小河奔流一般的清亮悅耳,看到她的笑,如天上的月一般皎潔無暇,她眸底的光,如繁星一般的閃亮,這輩子,是再也不會忘記她了。留下短劍在她身邊,權做祈福保佑她平安之意,就似他在她身邊,保護著她一般。
那時華清年幼,亦因為本就不喜歡褐赫,便也沒在意。收下短劍,便讓海棠收了不知擺到哪裡去了。後來祈兒忽地要尋一把短劍,才想起這事,復又讓綠蘿找了出來。
後來,許多年後,她幾乎要忘記了這件事情,只似乎聽誰提起過,阿繁克部落被周邊其他部落所滅,他亦在戰場前自刎,當時心中只是暗了一下,掠過一絲不經意的哀愁。終算是相識過,終究是愛過她的男子。
只是再無其他。
現在想起來,他的模樣似乎已經在心底深處模糊做一團,若有似無如一陣輕煙。可是越想,越覺得他的模樣,和林佑禮簡直是一模一樣。
「我是大玥朝的公主,將士們上場殺敵,我代替皇兄去慰問,有何不可!」若梨依然不死心,彆扭地在榻上來回地翻來翻去,直把一床薄薄的錦被都裹在了自己身上。
華清沉了臉:「不許去就是不許去!」回頭對小順道,「找一小隊侍衛看著她,不許她踏出這皇宮一步!」
連錦年有些愕然。
她一向最寵梨兒的,雖然今日這要求是有些過分,可她發這麼大的火……
難不成這其中有什麼原委嗎?
不禁陷入了沉思。梨兒要去前線,清兒又如此大動肝火。這母女倆之間似乎藏著什麼秘密,把他一個人排擠在外了。
用過晚膳之後,畫扇照例到園子里走了一走。
近來天氣是越發的炎熱了,無端端的,心緒亦煩悶了幾分。有時候只是坐著坐著,便生出了火氣來。
西邊的戰事告急,定遠侯急帥十萬大軍前去支援,皇上亦是每日在御書房與朝臣們商量戰事,累了便在側殿歇下,是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往後宮來了。
太後有旨,不許後宮妃嬪私去前頭打擾皇帝,便沒人敢去。畫扇亦只是每夜在榻上輾轉無眠,醒來卻又得是打起精神來應對後宮中眾多的事務。
夕陽西沉,只在山的那一邊留下光芒萬丈,紅霞似火。這時候才有了些許涼風,習習吹來。畫扇沿著景明湖畔慢慢地踱著,身後按例是十餘名的侍女內侍跟隨。進宮這麼久,她已經習慣了。
大玥朝以荷為國花,宮內只要是有池有湖之地,都會種上一些。景明湖地處中宮,梨香宮,清水宮三宮交界之處,是宮內最大的活水湖。放眼看去,湖面上荷葉連綿數十里,密密麻麻幾乎要將水色掩蓋。
不遠處傳來清音了了,畫扇側耳一聽,便知道是巧雲。
這闔宮上下,沒有人能將這箏曲彈得如她一般似行雲流水。便是皇上特地從宮外請的樂師,也彈不出這韻味。
便要過去,轉身卻看見吳嬪從小道上過來,這時候走,倒有點尷尬了。便展開了笑靨,道了聲:「吳姐姐也來了。」
吳嬪只哼了一聲,便擦身而過,直往那樂音處去。
看她面色陰沉,畫扇心底掠過一絲不詳,想了想,終是不放心,便跟了上去。
拐過假山,果然見巧雲在湖畔一塊平坦大石之上,一把妙音橫在前,白衣素裙,正彈得專心。身子隨著樂音微微俯仰,不勝陶醉的樣子。
眾人到了大石前停下下,只有貼身的侍女才能伺候主子跨上青石,巧雲卻似是不知,依然閉目側耳,手指不停。
「王才人好興緻。」吳嬪冷冷出聲。
樂音戛然而止,巧雲驀地睜開眼,卻見是吳嬪與畫扇兩人,嚇了一跳,急忙起身,方才的樣子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依然是一貫的怯畏的神態:「臣妾參見吳嬪,雲嬪。」
心下卻開始打鼓,這兩人如何一道來了,難道是向皇后告密,換取皇帝臨幸的事情敗露了?
畫扇笑著點點頭,方要說話,只見吳嬪幾步上前拿住箏首一掀,只聽「砰」地一聲,古箏重重地砸到旁的石凳上,一陣「乒乓」亂響,二十一隻碼子悉數崩落,在地上滾個不停。畫扇嚇得後退幾步,好在月眉眼疾手快扶了住,才沒有跌倒。
「表姐……」巧雲急得漲紅了臉。這一把妙音是皇上御賜,平日里她帶到流雲軒教授畫扇彈奏之時,便處處露出珍惜之色,碰得重了些,都要心疼個半日,如今被吳嬪這樣砸到地上,怎麼能不心疼氣惱!「表姐,你這是做什麼……」急得熱淚盈了眶,「巧雲做錯了什麼,惹得表姐這樣生氣?」
吳嬪仍不解氣,上前便掄了一個巴掌:「不要臉的東西,我原說要姐妹互相扶持,寵冠後宮,你倒惺惺作態推辭,說只要我一人好便好。」見她一臉無辜的神情,更加來氣,「沒想到暗地裡給我使壞!我說為什麼那日,按規矩皇上該到我沁芳閣,沒想到臨了卻去了你那裡。」她進宮來便沒有伺候過皇帝,平白無故那一夜,皇帝卻臨時改了主意,太叫她懷疑!
皇後撤了沁芳閣的牌子,讓皇上臨幸她;下半夜皇后又領著皇帝去捉姦,哪裡有這麼巧的事情!
「若不是皇後宮里的晉書說溜了嘴,我竟還不知道你……」
「表姐!」巧雲忽地大喊,上前握住吳嬪的手,兩頰依然是淚漣漣,「表姐,我們姐妹二人進宮,說好了同富貴共榮華,如今你卻聽了一個小丫頭的話,便……未免太叫人心寒,巧雲並沒有做過對不起表姐的事來……」
說著已然是泣不成聲。
畫扇看了半日,有些似懂非懂,只隱隱地知道兩姐妹是為了爭寵鬧翻了臉,還扯上皇后什麼事的。只是來不及多想,上前勸道:「都是姐妹,何必傷了和氣?有什麼事好好說,動手動腳的,仔細讓葉貴妃知道了,要拿宮規!」怎麼說王才人都做過她幾天師父,她看著,覺得並不是壞人,吳嬪向來脾氣暴躁,闔宮上下都知道的,可能還真是誤聽了什麼,可別傷了和氣才好。
吳嬪見她來勸,不覺冷笑一聲。
「雲嬪倒是想得開,若是要知道這小妮子做了什麼,怕你也要狠狠地扇上一個巴掌……」話音未落,只聽見「哇」的一聲,王才人竟嚎啕大哭起來:「表姐,巧雲尊你是姐姐,才處處忍讓。表姐不要欺人太甚,聽了一個小丫頭的話,便要來污衊巧雲……」
便拉住了吳嬪的衣袖不肯鬆手,「什麼皇帝的寵愛,於巧雲看來又怎麼比得上姐妹情深,姐姐你那日在葉貴妃面前,說雲嬪是妖,必要除之,暗地裡又向皇后告密,說了雲嬪不少壞話。巧雲只說是姐妹,一句話都藏在心裡不曾說出去,怎麼如今姐姐卻……」
吳嬪聞言一慌,不自覺地便將她狠狠推開:「胡說,我什麼時候……」卻聽見一聲驚叫,巧雲被推得一個踉蹌,退後幾步站不穩,眼看著便要落入湖中。
畫扇一急,急忙上前去拉。
卻……
只聽「嘩」的一聲,湖面濺起水花,盪開一陣陣漣漪。漣漪傳開,驚動滿池荷葉晃動,一隻受了驚的蛙,噗通一聲跳下水。
「來人那!雲嬪娘娘落水了!」片刻的死寂之後,慌亂的驚叫聲此起彼伏。
「來人吶,雲嬪娘娘落水了!」
慌亂的尖叫聲此起彼伏,忽地又有人「呀」了一聲,隨即是另一聲更加沉悶的「撲通」,一個影子縱身躍下湖水。
周圍是無窮無盡的黑暗,湖水是溫柔而溫暖的,將她緊緊包圍。她不能呼吸,因為一呼吸,水就從四面八方湧進來,嗆在她的喉間更加無法呼吸。
她漫無目的地,隨著水流划動自己是四肢,寬大的袍袖被水溫柔地托起,好像是水中的荷葉。青絲散盡,如墨綠色的海藻,在她的頸脖間纏繞,又隨著水流裊裊飄動。
她好像,聽到了什麼……
是母親和姑姑的呼喚嗎?她是要死了嗎?
好累,她不想要這樣,她不想要活在仇恨里……她不想掙扎,若是就這樣死去了,那麼一切也都會結束的吧?
連宸祈……
一時之間,腦海中出現的竟只有他的臉,他的微笑,他無奈時候皺著的眉,他眼中偶爾閃過的迷茫和光亮。
那時候,他在想什麼?
月輝下,花苞朵朵在枝頭,他站在那兒,嘴角的笑看不分明,她卻清楚地感受得到。她低著頭,她想,若這一刻便是永遠,她願意一直這樣,然後死去。
洞房裡,燭火搖曳,她抬頭,看到他好看的側臉,眼中不可抑制的狂喜,看著踏上那個鳳冠霞帔的新娘,卻不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
寒雪中,他一掌打在姑姑的胸口,姑姑的軀體如布偶般毫無生氣地,飛起在半空。
姑姑……
姑姑的臉,姑姑的手,姑姑的話……
報仇!
兩個字如同炸響在耳邊的驚雷,她猛地睜眼,手腳不自覺地掙紮起來。卻忽地身後有一個力氣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她艱難地轉頭,隱約見到的是王才人的臉,如盛開在水底的睡蓮,唇邊帶著滿滿的笑意,這一剎那是那樣的美麗。
一隻手在上頭拉住了她,她只覺得身子忽地被騰空拎起,接著便倒在了一個溫暖卻僵硬的懷中。
是他嗎……
她努力地睜眼,看到的正是對方看著她的眼,焦急又心疼。
「醒醒,你醒醒!」連煜華如發瘋了一般,拚命地搖晃著懷中這個幾乎已經奄奄一息的身子,心底是無盡的疼痛蔓延開來,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從未感受過的。
就連母后和她死去的時候,都不曾有這種感覺。
這種,這麼強烈的疼痛,簡直沒有辦法呼吸,好像周圍的凈空了一般,再沒有其他的東西存在,再不想去管其他的,只是想著——
她,她,她!
雲初,你醒過來,醒過來!
狹長的眸子中是血色一般的殘酷。
你還沒有替我做完該做的事,你的仇還沒有報,我的恨亦還沒有消,我們的目的還沒達成。你不可以死,你不可以浪費我苦心策劃的心血!
「皇上,快,這邊!」吳意子咋咋呼呼的尖銳嗓子在不遠處遙遙地響起,他抬起頭,看見的是那個玄黑色身影匆匆而至。
冷笑一聲,他終於鬆開她,平放在地上。
心,竟隨著懷抱忽地空了。
皇帝的腳步甫一停下,便又御醫從身後出來,也顧不得禮法,便親自伸了手去拍打雲嬪娘娘的臉。
「皇上,依微臣看情況不妙——照理說這六月的天氣,便是落入水中也不該如此,可是娘娘是身子,是虛得很那!」
「雲嬪娘娘的身子怎麼會虛!」吳嬪在一邊不服氣地,「日日進補,好吃好喝的伺候著……」話音未落,卻接觸到皇帝的目光,霎時間如如鯁在喉,張著嘴卻發不出什麼聲音。
「朕要她活,否則便是你死!」
聽到她可能會死去,心竟是猛地揪住了,腳亦發軟,禁不住撲通跪倒在她身邊。這樣的感覺,這樣的心痛……
御醫聞言,急忙點頭如搗蒜。
這時候,吳意子問明了狀況,湊上來稟報道:「皇上,奴才已經問清楚了。是吳嬪娘娘和王才人發生了口角,不小心將雲嬪推下去的……見皇帝臉色蒼白,依然是毫無血色之狀,又急忙補充道,「多虧了王才人,竟不顧危險自個兒跳下湖去,將雲嬪推了上來。」回頭看了看尷尬地立在一邊的連煜華,「南王正好路過……」
「夠了。」皇帝揮手,眼睛卻沒有離開那蒼白的人兒,「這些稍後再提。」如今他只要她醒來,她醒來便好。
「噗」的一聲,終於吐出憋在胸口的一口水,畫扇緩過氣來。睜眼,便見到他的臉,如在水中昏迷過去的時候見到的一樣的臉。低垂著,看著她,灰暗的眼眸,在看到她醒來的一剎那,如春日復甦的萬物,熠熠生輝。
「你醒了……」
「……」她伸出手,沒有任何時候像這一刻這樣,像要觸摸他,像要感覺他的存在。
「啊——」一個尖銳的聲音劃破天際。畫扇疲憊地眨了眨眼,轉頭循聲望去,只見不遠處,王才人身邊的侍女驚恐地後退,似乎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她努力抬起頭,像要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只是,只看到無盡的黑暗。
「怎麼回事?」皇帝騰地站起,卻只見一片血紅映入眼帘,觸目心驚——他在沙場殺過人的,他的劍上,是沾過人血的——是這血,卻,如可怕的夢靨。
「皇上,王才人小產了!」御醫匆匆跑回來,巍巍地稟報道。
醒來的時候,屋子裡一片昏暗。微黃的燭光在不遠處跳躍著,整個屋子籠罩在忽明忽暗之中。帘子密密地拉著,似乎能看到帘子外的光。
畫扇坐起身子,只覺得周圍寂靜無聲,好像整個世界的人都消失了,只剩下她一個人。她惶恐地看著四周,禁不住將身子縮成一團。
「……」她張嘴,卻不知道要喊誰。
好害怕,好冷。
門被輕輕推開,她心中一緊,卻看見的是月眉的身影,不禁失落。不是他,如何會不是他。
「娘娘。」見畫扇坐著,月眉驚喜地低喊了一聲,隨即卻皺了眉頭,小心地關上門,走至窗邊將帘子拉開,光亮如水一般傾瀉而進,她走至錦榻,方才輕輕地,「王才人小產了。」聲音是低沉的,帶著幾分焦慮。
畫扇愣住。
「小產……」她獃獃地重複著,一時間,不能明白這兩個字的含義。
月眉點點頭:「王才人懷著身孕自己卻不知道,見娘娘落水,情急之下亦跳下搭救——便小產了。」只是她卻奇怪,這些後宮的女人,天天盼著為皇帝生下長子皇孫,怎麼懷了身子都沒有察覺?
總感覺這事有蹊蹺,只是卻不好說出口的。
「她……為了救我,才小產了?」畫扇不敢置信地。她知道一個孩子對於後宮的女人有多重要。
不禁有一股愧疚感湧上心頭。
忽地有一陣冷意吹在背後,她抱緊了被子,講自己拚命地抱住,她惶恐地看著四周,好像四面八方都有人在看她。
良久,她才低低地問:「他呢?」
他站在花台之上,綠色的葡萄藤沿著搭好的架子蜿蜒攀爬,將頂上的烈日遮蔽。他寂然地站著,頎長的身影,被透過葡萄藤的陽光照射在地面上,暈成一個淡淡的影子。目光卻是空洞的。他抬頭,看著東邊。
那是她住的流雲軒。
不知道現在的她是否已經醒來了。御醫仔細診治之後說不礙事,只是身子太虛,導致病情嚴重,需要好好調養。
他又轉頭,看看西邊。
在那裡,有他剛剛失去的第一個孩子的母親。甫一想起,王才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就響起在他的耳畔,好像每一聲,每一句,都要把他的心肺揪住一般。他害怕,他不敢再多呆一秒。
他只能站在這兒,看看東邊,又看看西邊。
母後傳了他去,狠狠地罵了一頓。他知道她有多希望見到他做父親的一日。倒是父皇,只悵然地笑了笑,並無多說。
吳意子在他身後小心地伺候著。悠兒從後面上來,低低地:「是不是該傳午膳了?早膳也沒用,哪禁得住啊!」
吳意子皺眉,搖了搖頭。
悠兒只得退下,不一會兒又上來:「流雲軒那邊的主子醒了,要去瞧瞧王才人呢!」
前頭呆立的身子忽地微微一顫,轉過頭來。
「我知道你一定很難過。」畫扇心疼地,伸手握住了她的,「都是我的錯……我……」那蒼白的臉上毫無波瀾,只是一動不動地看著頂上垂下的粉色幔帳,畫扇不禁哽咽,說不出話來。
良久,才有一滴淚在眼角滑落,巧雲低低地抽泣起來:「我沒有用……我沒有能保住孩子,我對不起列祖列宗,還有我娘!」說到最後,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侍女梳兒急忙上來扶起主子,不停地拍著她的後背順氣,一邊亦對畫扇哭道:「娘娘別說了,主子她……她禁不住啊!」
畫扇只能默默地起身,退至一邊尷尬地看著。
「我……」咬牙,猶豫了半日,才道,「這件事,我對不住妹妹。日後若有什麼事,我願意對妹妹補償……」終是不忍心,她越哭,她心底的愧疚越甚。
話出口,月眉卻是嚇了一跳,急忙扯了扯畫扇,卻已經是來不及。
這怎麼成!這種事怎麼能隨便承諾,萬一日後王才人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也要替她做不成嗎?她身上可是肩負著王爺的大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