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況值闌珊春色暮
第2章況值闌珊春色暮
可是經常是一瞬間的逆轉,便成了麗妃的獰笑,姐姐妹妹們的嘲笑,侍女太監們的厭惡表情,還有一張模模糊糊的臉,看不真切,卻是滿臉的盛怒與恨意。
她想,那便是她那素未謀面的父皇。
常聽言姑姑講起當年父皇是如何的寵愛母親,三千寵愛在一身,六宮粉黛無顏色,每日里賞賜下來的金銀珠寶,綾羅綢緞是普通人一輩子都用不完的。
「唉,就是因為皇上太寵著娘娘了,娘娘又心地善良,不懂得這後宮險惡,才會被惡人陷害,難產而死……」每次講完,言姑姑都會感嘆著,一臉無奈與凄涼,「也是因為皇上太愛娘娘了,所以才聽了麗妃的挑撥,認為是公主剋死了娘娘……」
言下之意,是要畫扇不要去記恨皇帝。
可是,她又怎麼敢恨?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是她的父親,是她的出生奪取了他心愛的女人的生命——她恨自己害死母親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去恨他?
言姑姑許不知道,多少個夜,她對母親和父親的思念如萬蟻噬心一般。
母親已經離去,不能再見;可是她的父親,與她同住一個皇宮內,卻是註定了永世不得相見。
如今,更是連母親的衣冠冢都不能再去拜祭。
若說她沒恨,亦是假的。
她恨,恨那個麗妃,她與母親是親姐妹,恨她暗地裡陷害母親,致使她難產;恨她在父親面前挑撥,使她只能在冷宮裡度過她所有的歲月——如今,她又要斬草除根!
忽地,外頭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近。
宛言忽地驚醒,惶恐地更加抱緊了畫扇,渾身是不自覺地戰慄:「公主,不要怕,姑姑便是拼了命也會保護你的……」
話音未落,便有兩個獄卒打扮的人出現在眼前,開了門,便拉了畫扇與宛言便要走。
「你們要帶我們去哪裡?」宛言尖叫著,「不要傷害公主,我要見皇上,我要見皇上!」
獄卒冷哼道:「什麼東西,也想要見皇上!走吧,麗妃娘娘在刑庭里等著你們呢!等你們撐不住了見了閻王,再去託夢給皇上喊冤吧!」
刑庭。
畫扇與宛言被大力地推倒在地,撞到生疼。
畫扇強忍住痛,抬頭打量著。
之間這四周的牆上,掛滿了各色各樣的刑具,一樣樣被擦得呈光發亮,閃著陣陣寒光,直教人毛孔豎立。
周圍,亦是擺上了許多刑具,正燒得滾燙的油鍋,在爐子里滋滋作響的烙鐵,以及種種畫扇認不得的,卻看起來恐怖如猛獸的刑具。
奇怪的卻是,有一排獄卒打扮的男子,看起來卻不似獄卒一般,體壯如牛,站了在陰影之中。
前方正是麗妃,一臉寒冰,冷然地看著自己。
宛言急忙坐起身,將畫扇護在身後:「麗妃娘娘,您這是要做什麼?」麗妃的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她之所以能忍受畫扇在冷宮中過了這麼久的平靜日子,是因為皇上當初的那句話——「沒朕的允許,誰都不準踏進冷宮一步,若讓朕知道,有誰敢暗中要害她,朕要她死!」
而如今,前頭有消息傳出皇上已是病入膏肓,麗妃娘娘生的三皇子云翎在朝中擁護者極多,坐上皇位已是眾望所歸,她才放了膽子,要對公主下手了。
心裡恐懼,渾身戰慄不止。
「要做什麼?」麗妃冷然一笑,悠然地舉起自己的芊芊玉手,欣賞著早上內侍府剛剛送來的護甲,純金的質地,上面有大興朝古老的圖騰,是太后才有的榮耀。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她也不看底下惶恐的兩人,「本宮慈悲之心,讓你們在這後宮之中苟且偷生了這麼久,如今才問你們拿命來,你們該感謝本宮才是。」
心中早知道有這樣的答案,如今聽來卻依然是膽顫不已。
「麗妃,你好狠毒!」畫扇站起,不顧言姑姑的阻止,走上前幾步,恨恨地,「當年你害死我娘,如今還敢說自己是慈悲心腸……簡直令人作嘔……」
話音未落,便有一個響亮的巴掌落下,力道之大,打得她撲到在地,霎時頭暈目眩,嘴角亦泛出一絲甜腥。
「公主!」宛言心疼地,急忙撲上去,擋在了畫扇身上,「娘娘,你可要記得當年皇上說的話……」雖知道再搬出皇帝來亦是沒什麼威懾力,可憐她卻只有這麼一隻擋箭牌。
聽到宛言搬出皇帝來,麗妃更是氣得牙痒痒。
當年雪妃那個賤人,靠了皇上撐腰寵冠後宮,讓她心裡恨得揪心,卻動不了她,不過是一張狐媚子的臉罷了,竟奪去了她的風頭。
哼,上天有眼,雖當年沒能將這賤種一併除了,卻讓她生得如此醜陋的容貌,竟然還敢拿出皇帝來壓她!
「來人那。」她咬牙惱恨地,「先給我好好教訓教訓這沒規矩的奴才!」
便從那陰影中走出兩名男子,帶著一臉淫笑上前將宛言拉開便要帶走。
畫扇突然想起曾混在草叢中,聽一些宮女侍衛說過的可怕傳聞,只覺得轟然如晴天霹靂,頭皮上驟然發麻,她張著嘴,連舌頭都幾乎不聽使喚,拼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喊出一句:「不!姑姑!」
撲上去要拉住宛言,卻也有男子在身後拉住了她,轉身只看到一臉淫笑:「別急啊,等下就輪到你了……雖然是丑,可也應該一樣好用吧……」
畫扇拚命地掙扎著,卻被那男子死命地按住,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兩個男子將言姑姑拖出了刑庭。
耳邊依然是言姑姑凄厲的尖叫聲,不斷迴響在這密室之中。
隨即,從外面傳來了言姑姑驚懼的呼救與辱罵,卻忽地一聲悶響,似乎是被人堵住了嘴巴一般,只能聽到她低沉的「嗚嗚」聲。
「你要對姑姑做什麼!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你不得好死……」心中已然明白,那傳言必然是真的,且此刻正上演在姑姑身上,心中是揪疼,心和肺都糾結在了一起。
「雲畫扇!」麗妃依然走到她面前,用手捏了她的臉。
長而尖銳的護指嵌入她的臉頰,是鑽心的疼痛,帶著汨汨流出的血絲。
麗妃看著這張臉,大半個臉頰是綠色的,亦泛著淡淡的銀光,如斯可怖,竟如妖怪一般,不由地露出厭惡的神色。
「就你這張臉,和你死去的狐媚子母親,怎麼和本宮斗?」她低聲危險地,「你娘不是很愛勾引男人嗎?不是迷得你那個色鬼父皇七葷八素的嗎?本宮今天就給你這個機會,好好地學習你娘的本領!」
刑庭外傳來衣帛撕裂的聲音,伴隨著言姑姑低沉而痛苦的低嚎,還有一陣陣規律傳來的男子的粗重喘息聲,肉體相撞而產生的澀然的摩擦聲。
姑姑……
畫扇絕望地閉上眼。
瞬即又睜開眼。
一雙令人眩目的美麗眼睛,就像是兩把淬閃寒光的利刃,帶著凌利凄楚的恨意,彷彿想在麗妃身上剜出兩個透明窟窿。因為極度的仇恨,櫻花般的唇氣得顫抖不止,只能拚命咬住。
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腥甜的氣息氤氳在口腔,胸腔有更無法抑制的澎湃血氣,不斷地翻湧上喉間。
「麗妃,我雲畫扇便是做了鬼,也不會讓你安生!」如同負傷被獵人抓住的小獸一般,她帶著絕望的凄厲,便是死,也不要如此受辱。
那目光如同尖銳的針一般,刺進麗妃的心裡,讓她有一瞬間的不安,只能大喊來掩飾自己:「來人,好好侍候咱們七公主享受享受。」
每一個都是咬牙切齒地說出,冰冷如鬼魅:「就在這裡。」
心,已死寂如水。
看來,自己是等不到那個男子將她帶離這個皇宮了……
一瞬間,腦子裡浮現出那男子的臉:有著溫潤的眉眼,卻透露出一種讓她心驚的霸氣,清冽如溪水一般。只微微一笑,便溫柔如三月梨花。
那獄卒將她推到在地,毫不客氣地一下子便撕開她的衣衫,只露出裡面薄薄的白色襯衣,襯衣下的旖旎若隱若現。
原本是絕美的容顏,只是服了葯才長出的綠斑,那身子卻是無損,美好皎潔如天上的圓月,光潤如玉。
痛苦,卻自知已是難免今日一遭,也不反抗,只能拚命地蜷縮起身子,抵擋那男子的一次又一次來襲。
似乎是沒料到這相貌醜陋不堪的女子有如此美妙的軀體,男子興奮異常,未行事便已經是氣喘吁吁,那噴出的氣味,帶著濃重的酒氣,污濁不堪。
畫扇不禁別過臉去,雙拳緊握,指甲在手心掐出了血。那滿腔的恨意無處宣洩,她只睜著眼,直釘釘地望住一邊嫣然笑著看戲的麗妃。
似是畫扇蜷縮的身子妨礙了他進攻,男子不耐煩地一把撕開她的下身穿著的水綠色流蘇長裙,揚手一甩,又一把扯下那白色的襯褲。
感覺身下一涼,知道自己的下身已經毫無保留地呈現在那女人的眼前,呈現在周圍所有的人眼前,畫扇心亦涼,只能越加拚命地蜷縮起來,意圖擋住那羞於見人的部位。
那低聲的嗚嗚,如困獸一般無助凄然。
男子只稍一用力,便將她身子扳正,她緊緊合攏的雙腿,如藕一般的光潔美好,卻不是男子關心的重點。
兩隻大而有力的手抓住了她兩個膝蓋,使勁地往兩邊掰開,壓倒在地,讓她呈大字型仰天躺在地上。
「嘿嘿……」男子忍不住發出低嘆,「小美人,就讓大爺來帶迷品嘗品嘗人生的美妙吧!」話音未落,用自己的兩隻強有力的腿壓住了畫扇的,騰出雙手敏捷地解開褲子,便要伏下身去。
畫扇痛苦地閉上眼。
娘,等著女兒……
「娘娘!娘娘快住手!」
有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隨即便是一陣晃動,畫扇感覺倒身上忽然一輕,那些按住她的力道都不見了。
原來是衝進來一名太監,一把推開了畫扇身上的男子。
「劉公公,你不在皇上跟前伺候著,卻跑來礙本宮的事,不要命了嗎?」好戲被人打斷,麗妃氣惱地。
「哎喲,娘娘,這七公主可動不得!」劉公公趕緊堆出笑臉來解釋。
「動不得?有什麼動不得!」麗妃不屑地,「這皇上大行是不過是遲早的事,如今我就是動了他寶貝雪妃的女兒,又怎麼樣?不過是個病怏怏的老不死!」
還真想弄死他,好讓皇兒趕緊坐上帝位。
「娘娘切莫生氣,奴才來是給娘娘帶好消息來的。」劉公公賠笑著小心翼翼地。
「什麼好消息?」麗妃依然在氣頭上。如今還能有什麼好消息,比她親眼看見雪妃那賤女人的女兒受此侮辱還要讓她高興的?
「啟稟娘娘,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劉公公恭下腰去,阿諛道,「大玥朝皇帝遣了使臣來,向六公主提親,要娶了六公主回去做皇后呢。」
「什麼!」麗妃頓時是喜笑顏開,「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使臣連求親的詔書都帶來了,正在大殿上候著麗妃娘娘這個大玥皇朝未來的丈母娘前往呢!」
「死奴才,這樣的消息,怎麼不早點來說!」麗妃又喜又氣,狠狠地在那劉公公身上掐了一把。
大玥朝是天朝上國,臣服於大玥的小國不計其數,大興國不過是其中小小的一個小國,沒想到卻得天朝皇帝青睞,要娶了她女兒去,而且是做皇后!
若是若兒嫁給了大玥朝的皇帝做皇后,翎兒坐上大興國帝位更是十拿九穩了。她麗妃到底是前輩子積了什麼福,老天爺如此厚待她!
「還愣著做什麼,趕緊擺駕!」狠狠地瞥了一眼身邊呆若木雞的侍女。
「娘娘且慢!」劉公公急忙阻止,不自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畫扇,正抱著被扯爛的衣衫,惶恐地將身子遮住。
微微顫抖的身子,眼角的淚,唇邊的血腥,帶著滿滿的恨意。
心中不由地一凜。
這果然是那個天降災星嗎?
「還等什麼?」麗妃不耐煩地。
劉公公回過神來,恭敬道:「皇上有旨,要七公主一同前往。」
畫扇愣住。
要她一起去?
「憑什麼要帶她去?」麗妃惱怒地,蛾眉緊促,「那使臣要娶的是本宮的女兒六公主,要這個醜八怪去做什麼?白白丟了咱大興國的臉!」
「奴才不知,只是皇上是這樣吩咐的,奴才不敢不從。」劉公公惶惶地賠笑,「娘娘,請准許老奴將七公主帶下,換身衣衫再來……」
麗妃冷哼一聲,算是默許。
劉公公趕緊過去扶了畫扇起來,小心地攙扶著出去。
出了刑庭,畫扇便見言姑姑全身赤裸,呈大字型躺在地上,那腿根處,是一片鮮紅的血跡,觸目驚心。那點點滴滴的血跡,在雪白的大腿上如同一幅凄厲的狂草,蘸滿驚人的駭痛,那微微顫動的身子,因了難抑的羞憤而蜷縮起來,試圖遮住自己的身子。
「姑姑——」心中揪疼,畫扇呼喊著要衝過去,卻被劉公公一把拉住。
「公主,咱快些走吧!宛言她……老奴會命人帶她回去的……」眼角亦是泛出一滴老淚,不經意間便拭去了。
姑姑……
如驚天霹靂響在耳畔,畫扇當下愣在原地不能動彈。
姑姑,是被她連累的……
畫扇淚流滿面,渾身的力氣彷彿被抽幹了,軟軟無力。
踉蹌著上前,扯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姑姑身上。
宛言卻別過頭去,不願意看她。
或者,是不願意讓她看到。
淚……
多少年來,她獨自暗暗流了多少淚,如今這最後的淚,是為姑姑流的,從此以後,是生是死,她都不要再哭泣。
梨花落,紅淚央,是的,她的淚已經幹了!
「走吧,公主。」劉公公亦是心酸。
皇上打得什麼主意,他已經在御書房門外偷偷聽到了,雖不是什麼好事,對於公主來說,總不是壞事吧!
只指望,她能把握住機會,最好能趁機逃離皇宮,亦逃離六公主的掌控。
大玥朝京都。
已是九月。
從大玥朝的使臣前來提親到為六公主準備嫁妝,到如今迎親的隊伍到達大玥朝京都,整整五個月。
近來京城中,老百姓茶餘飯後最熱衷的話題,便是這位從南邊小國大興來的公主,他們未來的皇后了。
據說這位皇后,是皇帝私自出宮遊玩時,在大興國遇見的。
至於如何遇見,又發生了什麼,民間流傳著許多版本,至於真真假假,已無人關心。
大婚之日定在十月初,因此如今的那位未來皇后並沒有直接住進宮中,而是被請進了皇家在京城西郊的一處別苑,喚作碧瑤天。
落葉裊裊,輕煙繚繞。
畫扇坐了在湖邊,素白色的紗巾將臉遮了,只露出一雙好看的如翦雙眸。
前面是遼闊的水域,水面上是淡淡的霧氣,將一池秋水籠罩,池上有片片枯葉隨波蕩漾,如汪洋中的小舟。
亦如她的生命,從開始的那一刻起,就註定孤苦無依。低頭,綠瑩瑩的湖水裡倒映出自己的樣子,如一個白色的蠶蛹一般被嚴嚴實實地抱住,可笑至極。
心中卻是凄然。
母親的衣冠冢已經被麗妃發現,那溫叔叔恐怕是也凶多吉少了吧?即使他僥倖逃過一劫,又如何得知自己被父皇作為六姐的陪嫁,送到了這大玥王朝來?
那她的臉,永遠只能是這樣子,再無法恢復了嗎?
沒錯,她如今的身份,是大興國六公主雲若如的陪嫁丫鬟。
「你害死了你的母親,給大興國帶來了災難。朕留你在後宮撫養這麼多年,也是你該回報朕和大興的時候了。」
那天在大殿上,她第一次見面的父親高高地坐在他的皇位上,居高臨下地:「既然你是天降的災星,朕就送你去大玥,去給大玥朝帶去災難,以助我朝將來有朝一日入主中原,一統天下!」
聲音蒼老無力,卻是冰冷威嚴。
曾經,她也在夢裡見過她的父皇,是那樣的慈祥,疼愛地將她摟在懷裡,為冷落了她那麼多年而道歉,笑著說以後要好好地疼愛她。
如今,他在自己的面前,卻那樣的遙遠。
彷彿她不是他的女兒,只是一個助他謀反的工具。
於是,她便變成了侍女,陪嫁進了大玥的京城。只是作為他的女兒,她亦得允許提了一個要求。
帶言姑姑一起,陪嫁到大玥。
只是,言姑姑自那日的刺激之後,精神失常,已不能辨認出身邊的人,瘋瘋癲癲的時而哭笑,時而沉默,卻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因此除了六公主和父皇派來監視她的落霞,誰都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是大興國的七公主雲畫扇,只知道她是六公主陪嫁的丫鬟,生得一副醜陋不堪的容貌,叫做初兒。
「初兒……雲初……」她喃喃地反覆念著自己的名字。
可是,既然不再被承認是公主,也不配姓雲了吧?
初兒……
她只是個沒有姓的可憐人,連自己都知道自己到底是誰——沒有人作證,有時自己都懷疑,那些過往的歲月是不是她的一個夢罷了。
半晌,才長長嘆了口氣。
不過是從一個牢籠逃到另一個牢籠罷了。
而那個曾經說要帶她逃離那個牢籠的男子,如今又在何處?他是否會真的向父皇提親,父皇又會如何找借口拒絕?
說她已經死了?說她已另配夫婿?
他……
會不會傷心?
依稀地想起那日,小溪邊的情景。
******
她蹲在娘的衣冠冢邊的小溪旁,對岸是一名男子,眉眼如玉。
有風吹起,撩動她一頭隨意散落的青絲,纏繞在頸脖與臉頰之上,遮了她的臉,卻沒遮住她的眼。
那是一個英俊的男子,有著溫潤的眉眼,卻透露出一種讓她心驚的霸氣,清冽如溪水一般。
對上她的眼神,那男子微微一笑,嘴角綻放一個笑容,竟比三月的梨花還要好看,那樣的燦爛,那樣的恬淡。
男子手中牽著馬,眼睛卻一刻都沒有從她身上移開。
然後他便翻身上馬,策馬趟過溪水,濺起的溪水沁入他的靴子,卻顧不得,直到她的身邊。
畫扇愣愣地跪了在溪邊,那男子驚艷的眼神熾熱,灼得她渾身焦躁不安起來——除了言姑姑和溫叔叔,這世上再無第三個人看過她真正的容貌!
眼見著男子飛身上馬,到了她的面前。
馬蹄濺起溪水在她的身上,卻渾然不覺。
直到他朝她伸出了手,才忽地驚起。
不禁紅了臉,低下頭去不敢看他。那如瀑的青絲依然隨風纏繞在她的頸脖與臉頰之間,如舞動的妖,歡樂地躍動。
心卻是忐忑不安,竟有一個聲音呼喊著,渴望著,要她也伸出手去。
她微微抬起頭,卻看見那隻修長白皙的手,那樣好看。
不,雲畫扇!
心中忽地一個激靈,她忽地站起身子,抽出腰間的紗巾,要遮了臉。
卻,風過,吹過那輕紗,裊裊在半空中舞動,翩翩落入小溪,隨著那潺潺的溪水而去,瞬即消失在白色的浪花之中。
峨眉微蹙,掩不住的心中惶恐,急忙轉過身子去,拿手捂了臉,卻畏畏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便有那雙手,修長白皙,遞過一條梨色的紗巾。
她愣住,不敢去接。
「這是我母親親手繡的……」那男子在她身後低聲地,輕若無聞。
方才接過紗巾,手指一碰觸,便感覺到那絲般柔滑,即使沒見過什麼世面,亦知道是上等的好貨色。
她輕輕打開,見那紗巾一角綉著一朵淡淡的梨花,並一個「清」字。
來不及多做思考,便用那紗巾遮了臉,方敢轉過身子來,直視他。
「公子可有什麼事?」她小聲問道。男子愣了半晌,才道:「我……迷路了,小姐可有去處,借宿一晚……」聲線溫柔若春雨,細細綿綿。
畫扇更是羞得底下頭去。
這是她生平第一回與陌生男子交談,心中慌得緊:「前面不遠處有一處葯廬,許能收留公子一晚。」
男子望住了她。
忽地,他彎下腰去,一把抓住她交纏著的小手,猛一用力,便將那她嬌小柔弱的身子抱上馬去。
便有一陣清水般的清冽味道撲鼻而來,沁入心脾。
不等她抗議,男子亦便也躍上馬背。
「請小姐帶路。」他低聲在她耳畔道,順勢摟緊了她的腰,讓她柔弱的肩膀靠在自己的胸前。他感覺到她急促的呼吸聲,嬌小的身子因為害怕而微微顫抖。
一揚馬鞭,馬兒嘶叫一聲,小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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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雀兒啾地在眼前掠過,驚起沉思中的畫扇,嘆了口氣,是時候該回去幹活了吧,再不回去,管事的又該罵了。
站起身來,懶懶地伸了個懶腰,轉身,卻看見一名盛裝女子,正含笑好奇地看著自己。一身金色華服,挽的是百鳥朝鳳髻,上面插的珠釵首飾,便是她這個沒見過世面的,也知道必定是價值連城。
只是微微含笑,卻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尊貴,顴骨上一朵綻放的牡丹,嬌艷欲滴。便是看過自己那樣絕美的容顏的她,也不禁驚嘆。
畫扇愣愣地望住那個女子,不知該如何稱呼。
華清亦望住眼前這個女子,心中是好奇異常。
她有一雙美麗的眼睛,純凈如水——必然是個心地乾淨的女孩兒——只是為何,要用紗巾將自己裹了嚴嚴實實地,像個蠶蛹一般?
「你是什麼人,為何在這裡?」見那女子愣在原地,她索性自己先開口問了。
正出神的畫扇不由地驚慌,身子一晃,眼看就要掉進水中。
「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