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六十五章・世事因果
&1t;熒爍話盡,怎料得來的卻是黃泉之主苦苦一笑,他一拍大腿,臉現嘆恨之色:「唉,世事難料,一切皆敗在了一個情字之上。一百多年前,噬魂獸靈力將竭,再余幾年便到了魂飛魄散之時,豈料那時凡間有一男子因病而逝,下到黃泉之時,心有執念,不肯服下孟婆湯,強行掙扎開陰衛,跑了出去,意外之中,便來到了這兒,一時不慎,竟成了噬魂獸腹中之物。」
嚇!
「那死去的男子,身上有不少的道行,噬魂獸一經吞噬,便恢復了不少的靈力,不過那時,這點靈力還不足以讓噬魂獸脫困。然則世事難料,有另一男子乃是被吞男子的心上人,他一聞心上人被噬魂獸吞噬,大驚之下,懇求噬魂獸將自己心上人的魂魄放出,無論任何條件都肯答應。後來,噬魂獸應承了此事,而放出魂魄的條件,便是讓他將自己解放,之後……」
黃泉之主長長一嘆,單手一扶雙眼,不忍再言。不必他多加解釋,只待細細猜想,便可知一二,那一日,定是血流成河,噬魂獸強行突破黃泉之海,重回人間,至於那個放噬魂獸的男子……
「那男子走了,至今都不見蹤影,誰人也查不出他的下落,如此……」也好…」…輕輕的「也好」兩字,說得極其低弱,但柳慕庭卻是將其聽了入耳,眉峰一蹙,始終不發一言。總覺得黃泉之主有心隱瞞了什麼,不然為何偏生說查不出下落也好。他不懂其中糾葛,他現今比較在乎的,是噬魂獸的下落。
他走了上前,看著鎖鏈上的毛髮,闔上雙目,眼前驀地顯現出一隻巨大凶獸的模樣。通體白色,形似巨大的犬只,尾似馬尾,身有美麗的花紋,頭有一空心圈狀的紋印,而他便是靠著那紋印吸人魂魄。他的模樣並非似四大凶獸那般猙獰可怕,反倒極其和善,一眼見之,你只會以為是只可親密接觸的大狗,想同他親近,是決計想不到對方會害自己的。也即是頂著這人畜無害的模樣,他方能接近人身,吸食魂魄。
柳慕庭總有種感覺,他識得這個噬魂獸,還曾,在自己的手上染過噬魂獸的血!
驚愕抬眸,柳慕庭為自己這可怕的發現而感到驚悚,為何他會有這樣的想法,明明他壓根便不識得噬魂獸,可是這種聽到噬魂獸三字時,從心底涌生出的殺人慾|望又是怎地回事。
是的,殺人慾|望,自打他聽到噬魂獸三字后,他便一直有種嗜血的衝動,他想殺人,想讓自己的琴劍上留下那凶獸的血,他甚至喜歡高站在凶獸低伏的身體上,一遍又一遍地刺穿他的身體,聞著他的血腥味。這是純性善良的他,從未有過的暴躁衝動。
「慕庭,慕庭,慕庭!」
急切的喊聲,將他洶湧澎湃的欲|望強壓而下,柳慕庭回神,看到九曜正在自己身邊焦急呼喚。
他又一次失神了。
「走罷。」黃泉之主雙眼微眯,掃了歸來的九曜一眼,提步離去。
柳慕庭驚出了一身虛汗,軟靠在九曜的懷中,低低喘氣,連後頭黃泉之主帶著他們到了何處他都不知曉,當他終於得從那無邊的恐懼與煩躁中清醒時,發現自己正在一間屋子裡,而九曜正在他的身側,給他打水,準備給他洗臉。
「慕庭,你還好么。」溫暖的布巾覆在臉上,將柳慕庭心底的躁動拂了開去。
嘆息了一聲,柳慕庭勉強擠出一抹笑容,搖頭問道:「你方才去哪兒了。」
「方才感覺到了影空的氣息,老子便去追了,」邊給柳慕庭擦臉,九曜邊咬著牙解釋,「怎知竟給老子追了個空,也不知可是老子感應錯了,還是影空溜得快。這傢伙關鍵的時候,壓根便靠不住,若是之前的天極島之戰,有他相助,我們便不會打得如此辛苦了。」
「天極島,」談及天極島,柳慕庭方放下的心又揪了起來,「也不知爺爺他們怎樣了。」
「放心罷,那兒有如此多的修靈之人,還怕那幾個不死魂靈不成。黃泉之門已然關閉,這些不死魂靈無法接連不斷的出去,好解決的很。」
「也是,」柳慕庭將自己的頭靠在了九曜肩頭,尋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窩靠了上去,「聽天由命罷,希望化蝶能守護好爺爺,至於我們,還真不知何時方能上去呢。」
「噢,」九曜應了一聲,將手裡的布巾胡亂往自己臉上擦了幾下后,就高高地揚手把布巾丟到了水盆里,抱著柳慕庭親了幾口,「方才你們都說了什麼。」
「沒什麼。」思及噬魂獸,柳慕庭心頭又是一堵,不願多說,遂闔上了雙目,沉沉地睡去。
.
當他再次醒來時,是被九曜急切的呼喚聲叫醒的,朦朧睜目,發現腦袋發脹,頭疼欲裂,連身周的聲音也只聽了個迷迷糊糊,大意像是說自己起了高熱,需要多加休息。
高熱?柳慕庭迷糊沉思,他似乎許久未曾生過病了,怎地竟會在這兒突生高熱,不過指不準是因自己受驚所致。
迷糊中,他又沉沉地昏睡過去,再未聽清身邊的聲音。
但夜間之時,他聽見空氣中有一種很奇特的聲音,似有人的低低喘|息,又似一種壓抑不出的悶哼。這個聲音,不是九曜等同他親近之人的,特別奇怪。
他勉強從眼睛中強撐出一條小縫,環視一周,卻什麼都看不清,但他能感覺得到有股靈壓正往自己面前逼近,他想動,想反抗,卻愕然發現自己無法動彈,連眼皮都漸漸地沉重下去。
「九曜……」乾澀的喉嚨,無法發聲,連這斷續的九曜兩字都只能悶哼在鼻腔之中,九曜去了哪兒,九曜,九曜!
「對不住,為了他,我必須殺了你!」粗重的喘|息聲逼近,他聽不出那聲音來自何人,但他能感覺得到這聲音里含著顫抖以及似有一絲的猶豫。
噌!眼前感覺到一束奇怪的黑光,將他最後的一絲清明都封緘,接著腦袋昏沉,他只聽到了利劍出鞘的聲音,感覺到了利劍逼向自己的脖子的深冷劍光。
九曜,你在哪兒,九曜,九曜!
砰!
踹門聲隨之響起,好似有道熱火擦到了頭上,將那把劍打了開來,空氣中再聞一聲「叮」的奇怪聲音,好似碰撞到了什麼堅硬的晶體之物,接著,逼人的靈壓消失殆盡,九曜跑來的聲音隨之入耳。
「慕庭,你無恙罷,無恙罷!」身子感覺被人抱了起來,後背貼上溫暖的胸膛,柳慕庭緩緩地睜眼,正印入九曜擔憂的眸色,「九曜……」
「慕庭,」伸手一摸柳慕庭滾燙的臉頰,九曜焦急地親吻他的面頰,「你無恙罷,該死的,那個鬼東西逃得太快了,一會的功夫,便不知去了何處。你可知曉那鬼東西是什麼。」
無力地把頭一搖,柳慕庭答得非常的虛弱:「我也不知,但是,似乎那人並無殺氣。」
「無殺氣,那怎地會傷害你!」九曜顯然不信,但柳慕庭早已脫力,無法解釋,在九曜灌他喝了一口水后,便沉沉地昏睡過去。
.
此後幾日,九曜同柳慕庭那是形影不離,貼身照料著他,哪怕九曜真要離去,也會拽著溪璞同熒爍來守著柳慕庭。從九曜口中聽聞了夜襲之事,溪璞同熒爍也不敢怠慢,好生看管柳慕庭,竭盡所能地照料他。
怎料,柳慕庭這病不知是心病抑或是什麼使然,竟是久久都不能好起,連鬼醫都束手無策,只能開些降溫的藥方。在這等情況下,九曜認為是這兒的陰力過盛,驚擾了柳慕庭陰寒之體,故而提出要帶柳慕庭出去。
但是,黃泉之主的答覆卻讓他們驚愕住了。
這一日,黃泉之主聽聞九曜提出離開之事,便來到了柳慕庭房內,看望他。
他將己身的靈力灌注於手,拉過柳慕庭的手,輕輕一探,眉頭都給蹙了起來。
「你生了心魔,此病來源於你的恐懼,而非我黃泉陰力所致,而你後來,似乎還受到了陰力的侵蝕?」
「陰力的侵蝕?莫非是那個鬼東西!」九曜惶急地道,即刻將柳慕庭那一日晚上發生之事道了出來,黃泉之主眉頭一擰,問道「「那鬼東西是何模樣,你可記得。「
九曜摸著下巴,思量了許久,卻是搖頭:「我未看得清是啥樣,就是黑黑的,老子的火一打過去,好似就看到了黑色的外袍,臉都看不清,倒是聽到火光濺到了不知什麼東西上,發出了叮的一聲。」
「不是劍?」柳慕庭虛弱地問道。
「不是,鐵定不是劍,他雖用劍抵擋了一會,但火光卻是擦過了劍,濺了出去,但至於打中什麼,老子也不清楚,他一下子就不見了蹤影,好似潛到了影子里?但是那人的靈息又消失了,啊,」九曜一個拊掌,「原先老子不也遭受過影靈的攻擊么,莫非便是這個東西又出來攻擊我們?」
「影靈?」黃泉之主捻著長須的手頓住了,臉上的皺紋更深了一層,「你遭受過影靈攻擊,具體何時,說來聽聽。」
九曜遂將之前在雪瑤山受到影靈攻擊之事道了出來,卻見黃泉之主眉峰蹙得更緊,續道:「不會是影靈,影靈是極其低等的靈物,哪怕潛入影中不可見,但憑你們的靈力,決計可以查得出來。」
嚇,眾靈震驚,不是影靈那會是何物。
黃泉之主放下了拈鬚的手,背負雙手,在房內左右轉圈回走,一會的功夫,方回道:「鬼魔。」
「鬼魔?那是什麼。」
黃泉之主額上的皺紋綳出了一個川字,一口嘆息從口而出:「鬼魔乃是不死魂靈中雙修陰力同魔力之物,這等魂靈深具魔靈性,可如同影靈一般潛入影中,靈力高絕,但修鍊之法極其痛苦,必得經受許多常人難忍的痛楚,一旦修鍊成功,靈力必高普通不死魂靈一等。而這等修鍊之法,甚至可讓普通的魂靈催生出靈體肉身,擁有不會老去的青春之態。」
「嗯?莫非影空是鬼魔?」柳慕庭疑惑道。
「影空?」黃泉之主狐疑問道,「我聽過你們言道兩次這人之名,究竟是何人。」
九曜遂簡單向他解釋了影空的存在,黃泉之主的目光隨著九曜的解釋而從原先的發亮,又至黯然。
到九曜話盡之時,他卻是悵惘一嘆:「不是他,唉,果真不是他。我當真希望是他,但卻又不希望是他。」一句話里,流露出幾個他字,其中情感,竟似可惜,又似黯然。
「泉主,不知你口中所說的他是指?」柳慕庭禁不住心底疑惑,問了出口。
黃泉之主又是一嘆,擺著手說著哽在喉頭的話語:「我所說的,是犬子。其實不瞞你們說,我今日來也是想拜託你們一事。這麼說罷,幾十年前,我犬子意外失蹤,經由我初步打探,他到了人間,而……」他忽而哽住,看了柳慕庭深邃的目光一眼,自己的臉上竟生出了一絲愧疚,別過臉去,望自他人身上,「他失蹤后,黃泉之內變了天,噬魂獸也跟著回到了人間,天帝大怒,本欲降罪於我們黃泉,但又生怕我出事後,無人能以靈力撐住黃泉,只得放棄。但是事情並未完,我歷代黃泉之主,必須要鎮守黃泉地獄,不可隨意出去,若是出去,黃泉沒了泉主靈力鎮壓,不死魂靈便會作亂,闖入人間,而我擔心便是這一點。」
「怎地。」柳慕庭在九曜的伺候下,靠在了床頭,調整好一個舒服的姿勢。
「我年歲已老,靈力已不剩多少了,而我唯一的犬子,於多年前不知所蹤,他是唯一能繼承我衣缽,鎮壓黃泉之人,若是他在我離去之前,不能歸來鎮守黃泉,那黃泉大危矣。」
「泉主,你言下之意是……」
「我們黃泉之主,歷代皆是世襲,若是未有子嗣,便需得在臨死前,將所有的靈力同血液灌注給候選之人,而我現今雖也可用這法子灌注靈力給他人,但奈何黃泉在多年經歷過阻攔噬魂獸一戰後,元氣大傷,能繼承我的人,已是寥寥無幾。先前你們也看出了,魂靈衝出黃泉,我們都無力抵抗,尚需你們相助,可見我的靈力已經不能再維持這兒了。」
「你是想,讓我們替你將你親兒尋回?」柳慕庭低頭相問。
黃泉之主重重地頷了個首,痛心地道:「不錯,我望你們,若有一日,歸回人間,期望你們能相助我尋到我的親兒,他在多年前,便已到了人間,如今不知去向。」
「可以,只是我們得先知曉他長的什麼模樣。」
柳慕庭會心一笑,但卻在黃泉之主將他親兒的畫像拿出來時,笑容凝滯。
這畫里的並非是個人,而是一個人形骷髏,一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骷髏,身上毫無裝飾,骷髏也毫無特別之處,這讓他們從何找起!
不但是他,眾靈也僵硬了。
「泉主,這骷髏世間如此之多,該如何能尋。」柳慕庭嘴角微微抽起,不知該用什麼話來表達內心的震撼。
泉主也知此事過於艱難,又自肺腑中嘆息一聲,短短几句話,他便嘆息了不知多少次,此刻他便如同一個普通的老人,好似在等待著死亡的降臨,無奈與不舍。
「我知曉此事艱難,但我委實想不出有何法子,犬子在我身側之時,未曾生出過一點肉身,他的靈力也並不高絕,甚至可以說極其低弱。我原先打算,自我死後將全身靈力灌注給他,哪知曉一次意外,讓他從黃泉去了人間,我也曾派過陰衛去尋,但陰衛不能長久見光,多有拘束,以致多年仍無所獲。」
「這兒有一條灌注了我靈力的手鏈,你們將這東西帶在身上,若是有緣見到犬子,將這東西現出,告知他為父正在尋他,望他能在為父還活著之時,來看望為父一眼,至於其他,唉,怪只怪我太過寵溺他,使得他對我不親,只望你們能善加勸勸,幫我把他找回。」說著,泉主竟是一個彎腰,深深地同柳慕庭道了個大禮。
柳慕庭趕忙將人虛扶起來,嘆聲道:「泉主,不必如此多禮,我們定盡自己所能,相助於你。只是,我們該如何出去。」
說到這個問題時,黃泉之主一反常態地沉默了,沉吟許久,方續道:「恐怕,得等五十年後了。」
「什麼!」眾人大驚。
「五十年,為何!」柳慕庭也急了。
「之前那些被你的仙鼎罩住的骷髏,實則乃是黃泉之內眾多魂靈所化,一百多年前,噬魂獸逃了出去,但當時他的怨氣未散,積累了五十年,便生出了怨靈骷髏,攻擊眾陰衛,擾亂黃泉。那時,我的靈力尚未似今日這般低弱,費勁了一點氣力,終將這怨靈骷髏鎮壓下來,但怎料,五十年後,七月十四子時,陰力最盛之時,那怨靈骷髏又再次生出,還比原先強大了許多,我想定是這噬魂獸在人間時,吸取了不少的魂魄,靈力大增,以致影響到了黃泉內的怨氣,使得怨靈骷髏更為厲害。而今已是第三個五十年了。」
黃泉之主一頓,搖手解釋:「但你們切莫誤會,並非我存心將你們留待這兒,助我解決怨靈。而是每逢五十年,通往人界的黃泉之門方會打開一次,陰衛出外,將一些窮兇惡極的怨魂抓入黃泉之內凈化,並將一些誕生於黃泉的心性純良之靈釋放出去,讓他們在人間修鍊,或成鬼仙,或修成鬼妖等。因魂靈的凈化非一朝一夕,若是年年都開啟黃泉之門,不待多時,此地便滿是怨氣大盛的怨魂,會給黃泉造成巨大的壓力,若是靈力不繼,有可能引致暴亂,是以很抱歉,而今我靈力不足,我不能冒這個險,上一次黃泉之門開啟,已是前幾日之事,如今已然封閉,且我現今也有些私心,望你們能相助我將下一次生出的怨靈消滅。」
「我在此多謝了!」黃泉之主又做一揖,隱有跪下叩拜之勢,但柳慕庭扶起了他,「我們待在這兒也不是不成,但我一凡人之軀,五十年後豈非早已頭髮斑白,哪怕真能出去人間,怕是未有幾年,又將回歸黃泉。」
說著這話,他心頭一哽,同眾靈在一塊,他都快忘了,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凡人,並非似靈物那般壽命極長,而他能過百歲便已是長壽了。
黃泉之主信誓旦旦:「你而今雖未至修仙之境,但我這兒有可延年益壽的上品丹藥,可助你延長壽命。且我瞧你命格天降,定非短命之人,一會兒我去拿生死薄一翻,便知你這一生壽命有多長了。」
這話說得,卻是不容柳慕庭等人拒絕留下了,為今之計,柳慕庭還有什麼法子,他們又不可因著一己之私,而偷偷打開黃泉之門,造成外邊人間的混亂,無奈之下,只得應承,希望有朝一日,能修鍊大成,不靠外力丹藥輔助,而延年益壽。
耳聞他們應下,黃泉之主欣喜地便跑了出去,拿來了生死薄,激動地連頁都翻不起來:「我瞧瞧,你定是長壽之命,定是長壽之命。」也不知這打心底的自信是從何而來,柳慕庭寥寥看著他翻頁,握著九曜的手,心底說不出究竟是緊張,抑或是激動。他生怕這所謂的壽命是黃泉之主糊弄他所改,又生怕自己看到的是短促的生命,總有一日會同九曜陰陽相隔。
然則,翻到的結果,讓眾人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