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縞素
郭諒沉默,和大多數人一樣,郭諒也認為朱家父子要勾起軍戶只是做個門面,做樣子交差的。如果真的大規模軍屯,以朱以溯如今的聖眷,可能明年新糧產出后,就能升掌鎮虜、天成2衛。
到時候軍屯規模更大,那麼這將會是一場災難!
朱弘昭1個小小少年都有這般血性,他自幼習武,難道9沒有血性?
郭輕言打量沉默的2人,默默收好棋子,抱著小棋桌走了。
郭諒揮了揮手,兩名侍立在院內的家丁退了出去。孫河撇撇嘴,給了劉良佐1個眼神,也1並退了出去。
長出1口濁氣,郭諒盯著朱弘昭眼眸道:「公子還有1點未明,這邊鎮若能糧草自足,滿朝諸公如何自處?」
朱弘昭神情不變,眼眸卻是縮了縮。
以前明朝收稅收的是糧食,從南往北運,虛耗極大。為了減輕運糧壓力和損耗,9讓各地富商在邊鎮組織民屯,用產出的糧食代替鹽稅交換鹽引。
沒多久邊塞米糧積倉,糧市供大於求,1兩銀子能買3石糧食。再後來取消了邊鎮糧食換鹽引的政策,他讀到這裡還罵朝廷愚蠢,原來深意在這裡,寧願把邊軍餓著,也不能讓他們吃飽!
為的就是拿銀糧這道枷鎖控制住邊軍,用經濟手段!哪怕增大朝廷壓力也在所不惜,這幫文官著實可恨!
同樣盯著郭諒星亮眼眸,朱弘昭1字一頓:「懇戍邊塞是我父子使命,若不做,那就是欺君!不僅如此,我與我父還要練兵,練出1支精銳!若郭大人擔心他們清算,我向家父求情,調郭大人回家鄉太原。告辭!」
「公子留步!」
說罷拿起氈笠要走,卻被郭諒喊住,郭諒苦笑道:「參將大人報國心切,難道我郭諒是那種貪慕權勢,膽小怕事的鼠輩?公子安心,卑職即刻起9著手此事,還請公子調撥甲杖輜重。」
他是聰明人,沒提軍屯的事情,軍屯要種冬麥還有一陣日子。眼前這段日子,就是所謂的農閑,不藉機不練兵還能做什麼?
「如此9說定了,新平堡兵甲器械不足,我就去大同府找鎮守太監劉公調撥。」
朱弘昭回頭露出1個笑容,戴上卷邊紅纓氈笠,出了百戶府邸。
看著他小小背影,郭諒翻翻眼皮,轉身闊步走向房屋。
府外,一幫少年狗腿子躲在牆角陰影下吃著瓜果,孫河最機靈,牽著牛繩過來迎朱弘昭登車,同時笑道:「公子,那處地方小的找堡里老人問過了,老人說只要不是暴雨,這西陽河不會發生洪災。」
朱弘昭要在河邊修建莊園,這個沒啥奇怪的,奇怪的是竟然挑了個河道狹窄,河水湍急的地方。這孫河是南人,對水患天生敏感,剛剛出來就拉著1個路過老叟詢問了兩句。
「很好,回新平堡。」
朱弘昭心事重重,登車懶洋洋躺在竹席上,氈笠扣在腦門擋光。孫河登車,揮起牛鞭給了1眾還沒休息夠的少年1個嚴厲眼神,駕著牛車走了。
一幫少年哀聲,很苦逼跟著牛車步行。他們中有戰兵體系挑出來的少年,也有衛所里世襲軍官子弟。
別說朱弘昭這個有聖眷的嫡子,就連朱弘林這個庶子身邊也有1眾少年圍著。
他們是軍戶子弟,自小就知道抱團的重要性。將來可都是一起要上戰場的,平日里不處理好關係,上戰場必然會抓瞎。
百戶府內,郭諒研墨口述,郭輕言提筆。
他有一副好賣相,好習武,讀書也只會認個字,能寫,卻也寫的歪歪扭扭。
很快一副清秀小楷落在紙上,郭諒讀一遍后,提筆寫上草書一樣的名字,誇道:「這字是來越來好了,聽說朱公子有1手讓代州何知州驚嘆的好字,不知道是他的字好,還是我的?」
郭輕言給了他1個白眼,本以為是贊這小楷,沒想到卻是自誇,著實讓郭輕言無語。
吹乾墨跡,郭諒收好后1嘆,捏了捏拳頭:「堂兄我要賭一場,贏了光宗耀祖,輸了回家種地!」
郭輕言提筆寫下1串字跡:「朱家父子1心為國,何沖易生異志,當提防。」
點點頭,郭諒拿起這張紙出了門,塞到木盆里頃刻間9字跡模糊1團,搓爛成泥隨水潑進菜圃。招來1名家丁,將信封遞給道:「去新平堡打聽1下塞外情況,將這封信務必親手交到我3叔手中。」
新平堡也沒有多少軍械,前任參將麻承宣吃了1千的空餉,還有1千衛所兵也吃沒了。僅有的兩千人只有馬隊3騎,各軍官家丁武器還是能用的外,餘下1千2百多人穿的破破爛爛,武器鎧甲少有不生鏽的。
武器哪裡去了?兵備道的道員可是掛著督察御使或僉事的職務,為啥不追究丟失的兩千套武器?
賣了,賣到塞外了,有錢大家一起賺,這就是邊鎮。
對於這個消息朱弘昭已經麻木了,絲毫不放在心上。回到新平堡父子倆在狹窄街道上散步的時候,說起軍屯的事情。
朱弘昭只說耕地荒廢是因為兵備鬆弛,邊民擔心種地會遭搶。沒說更深層次的原因,他怕自己老子認慫。
買了一些山桃,和父親一起在外面吃了頓飯,朱弘昭9回了參將府。
婢女王喜兒喂著8隻雛鵝,另外4隻死在路上了。樹蔭下,朱弘昭雙腳泡在涼水裡,伏在桌上握著鵝羽硬筆在草紙上勾勒線條。
作為1個半吊子工業黨徒,朱弘昭可是知道機械力量的偉大。人力、畜力比起水力、風力來說就是渣渣。
他準備在即將修建的莊園里修建水力磨坊,再想辦法拐來一些鐵匠和木匠,最好有懂製造火銃技術的匠戶。
他懂槍械原理,可沒有工業基礎給他這個實驗的平台。又不懂化學,只能先研究出水力運用的方式,用水力給火銃拉膛線!
燧發火銃不是問題,這兩天他就見了,何沖那伙抽調來鎮守太監護衛就是燧發火銃。陳玄廣爺孫倆的火銃更是刻有膛線,還是燧發的。
運用水力是他想到的第1個辦法,然後是燒焦,用土辦法燒焦炭,用焦炭來煉鐵。這樣就能有足夠的鐵資源,哪怕用人力鍛打,只有人力充足,他也能量產火銃。
第3個辦法就是搞出蒸汽機,這個原理不難,難得是加工技術。只要埋頭幾年搞出來幾台蒸汽機,那就能擺脫水力限制,擁有力量更強的動力。
然後搞機床,齒輪什麼用鎚子打,只要搞出機床,不斷校準,進行刻度標準化。以蒸汽機為動力,那麼第1次工業革命9完成了。
這是他這段時間一直思考的東西,如今地盤有了,缺的就是時間和人手。
不過萬事開頭難,這一切還要從這個莊園開始。
浪費了一沓草紙,終於畫出滿意的基建圖紙,9找來趙期把修建莊園的事情給趙期說了。趙期認為莊園不如戍堡安全,卻還是去做了,可能修好后朱弘昭也不會去住。畢竟這新平堡確實小了點,若有1天參將之職沒了,這個莊園可能就是朱以溯父子最後的家底了。
趙期帶著人去視察,夜裡向朱以溯報告。朱以溯也不喜歡嘈亂悶熱的新平堡,外面修個莊園也好,大手1揮批了5兩銀子。
基本上修這個莊園的勞動力是免費的,所需磚石木料也可以派軍戶乃至是戰兵去當伐木採石工人,各地方衛所軍官也都是這麼乾的。讓軍戶出去做工,免得因為他們奪了田而餓死。順手,還能噹噹包工頭剋扣1下出工的軍戶。
剩下的時間整個新平堡陷入一片忙碌,朱以溯撫平千戶所內部,和兩衛高級軍官維持基本的和睦。開始補齊千戶所所缺的軍額,並挑選得力者充任百戶。
只有5品千戶任職還需要經過兵部考校,可這是明初。百戶之職衛所內部就能任免,要做的就是給5軍都督府、兵部打表而已。
熱熱鬧鬧的馬市終於停息,朱以溯什麼都沒做,除去必要的分成,他剩下了42頭牛。除了期間有人孝敬外,近1半是他掏錢買來的牛。
這是草原上的牛,想要用他們耕地還需要馴化。如今冬麥播種就在眼前,併攏衛所內部的百來頭牛,一起發下去進行馴化。
這些牛3兩銀子1頭,拉到南邊1頭正值壯年的牛也能賣個7兩銀子。幾乎等於1個婢女的價錢,或許有時候還可以賣的更貴一些。
這也是正常,牛就是最基層的生產力代表。有沒有牛,就代表著能不能把地犁開。若用人力,活活累死,1天也不見得能犁開1畝地。
明朝1畝地約6百平方米,1百畝就是1頃地。
7月28日,朱弘昭看著家丁駕馭黃牛開墾莊園外土地,看著都著急,這效率太低了。
1頭牛1天撐死也9犁開1畝地出頭,這地荒廢時間久,再次開墾難度就大。而牛更是干兩天休息1天,似乎比人還要嬌貴。
朱以溯也想買更多的牛,還有閑錢,可北面這次運來總共約5千頭牛,各地商販不僅自己買,還要幫各地缺牛的大戶販牛,用牛大戶有不少是各地藩王。
能買下4頭牛,朱以溯已經儘力了。牛就是生產力,可以源源不斷將土地肥力變成糧食變成錢,是搶手貨,從不會有人嫌牛多。
今年4頭,明年4頭,牛還能生牛。朱以溯並不氣餒,熬過今年,可能以後新平堡9不缺耕牛了。
「公子,大同府4里加急來報!參將大人……」何沖單騎而來,滾落馬鞍摔倒在地,喘著大氣臉色蒼白無神:「參將大人看了邸報,當即9暈了過去!」
朱弘昭臉色一白,如果朱以溯出了意外,他這大好基業可9廢了。更擔心這個父親出什麼意外,帶著一伙人急速趕往新平堡。
參將府內,一片哀鴻。
朱以溯臉色青白無血色,失神落魄很是哀傷,眼皮子抖著,將邸報送到兒子手裡。
翻開一看,當了48年皇帝的萬曆駕崩……
朱弘昭心一沉,最大的靠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