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農苦,聖旨到
萬曆皇帝的高興並沒有持續多久,沒幾日他親自冊封的王皇后病逝。王皇后只比他小1歲,當了4多年皇后,可以說是後宮中坐的最穩最長的1個皇后。這1死,讓身體本就不好的萬曆皇帝感嘆良多,沒多久,身體情況開始惡化。
此時的朱二哥距離皇帝實在是太遠了,一邊憂心父親朱以溯的奏疏,一邊又為李家姐妹而費心思。大的賢淑,小的機靈多變,都讓他有些捨不得。
朱以溯辭了代王府教職,專心教導兒子讀書。
窩在家裡,沒了教職補貼,朱以溯家中的生活反倒寬裕了不少。畢竟這個家過去最大的支出不是吃穿,而是朱以溯的應酬。
朱二哥的表現讓朱以溯極為驚嘆,心中頗有悔意。若早早教導這個頑劣貪玩的兒子讀書,說不好兒子還能考個童秀才。
不說對4書5經的理解,光那份博聞強記,往往56遍下來就能背誦全書通篇,並能斷句釋義,對比當年的自己,9讓他自嘆弗如。
不到半個月的功夫,朱二哥以平均兩天1本的速度將四書五經背了下來。朱以溯覺得自己教導兒子會誤導兒子,索性9讓朱二哥自己讀,而他則每日花半天時間專心傳授八股文,以及督促朱二哥練字。
王皇后崩逝的消息由府衙司吏上門告知,作為宗室1員,朱二哥家中一片縞素。就連吃的,也只有冷食而沒有熱的,更別說葷腥了。
5月十八,父子倆早飯後朱二哥提筆練字,朱以溯端坐一旁品茶閱讀1封遠方來信,面生喜色。
「父親何喜之有?」
朱二哥還以為是宗爵易職的事情有了眉目,哪裡知道這是1個極大的好消息。
收好信件,朱以溯先認真指點了朱二哥書寫的《千字文》,評點道:「筆鋒輕柔如學子儀錶,柔在外表而內有剛毅。剛柔並濟是處世為人之追求,從字可知人。我兒這字雖差些火候,無形體之柔美,卻有金戈鐵馬縱橫其上,甚是難得。不過我兒須知,剛則易折。」
「二郎曉得了,只是這寫字時前幾字尚能兼顧,寫到後頭,就隨意起來。」
朱以溯笑笑,道:「字能傳意已是難得,我兒心中焦慮為父了解。這宗爵易職之事我兒不必憂慮,劉老千戶出力必然能上達天聽。我兒需戒躁,這字每日可少寫慢寫,練字是修身養性不2法門。」
點點頭表示記住,朱二哥垂頭看向朱以溯手中的書信。
「這是為父好友代州鎮武衛孫伯雅,萬曆47年進士授永城知縣,上任距今不足1載,以才幹調升南直隸歸德府附郭商丘。」
孫伯雅是誰,朱二哥不認識。伯雅聽起來像是字,看父親極為推崇這孫伯雅,朱二哥很好奇這傢伙大名是什麼,故而一臉迷惑。
但是朱以溯沒有多說,收好信起身雙袖搭在背後,沉吟道:「我兒近來習武也是好事,為父與菅典標總旗兄長交好,若陛下開恩,你我父子極有可能調入衛所。故而為父想從菅家家丁中選2人教我兒習武,這書,通義即可。科舉,是沒指望了。」
朱二哥聞言大喜,拱手道:「多謝父親成全。」
嘆息一聲,朱以溯道:「我兒字中含著兵戈之氣,或許這也是天定。待聖旨下來去了宗籍,為父去李家為二郎求親。」
「啊?」
朱二哥驚詫,他自認為隱藏的極好,怎麼這個連門檻都不邁的父親還能看出來。而且這個父親的想法未免和周圍人太不同,這年頭很少有娶年紀大女子為妻的例子。
蘿莉的好處,古代文人可是非常清楚滴。難道這個父親和自己一樣,對御姐有別樣心思?
還以為兒子是因為習武的事情而驚訝,朱以溯轉身望著窗外院中棗樹,聲音低沉道:「為父自詡聰慧卻看不穿宗科本質,伯雅賢弟信中隱晦開解。為父方知,我等宗室子弟能考取秀才功名已是萬難。軍功,才是我等宗室子弟的出路。」
「父親懂軍事?」
「軍事有何難?無非養兵輜重、練兵軍紀、帶兵賞罰分明而已。武毅戚公所著《紀效新書》、《練兵實紀》詳要細緻,用心攻讀成不了名將,當個參將、游擊還是綽綽有餘的。」
朱以溯頗為自信,談到軍事胸膛挺直了,道:「菅典標祖父就是武毅戚公以戚家軍之法所練的薊鎮所轄兵將1員,隨武毅戚公殲滅北虜之戰中殉國。其父兄此時效力於遼鎮,為父若要練兵,討要數名家丁不在話下。」
朱二哥還不知道,鎮壓太平天國起義的曾國藩之所以能起家,靠的就是戚繼光寫的這兩本兵書。初期屢戰屢敗,慢慢攢下經驗后才后發制人。
6月初2,這日朱二哥手裡提著鐮刀,笨拙生疏為李家收割小麥。
小冰河時期從萬曆中期開始,冷的時候連瓊州,也就是海南島都下了一場厚厚的雪,將當地沒見過雪的人驚呆了。而這夏天,則熱的令人髮指。
由於還沒有成年,禮儀方面朱二哥一向隨意,這日就散披著長發,跟在李守道、李守義這對大齡『童生』在麥田裡勞作。
田邊樹蔭下李家老爺子逗著小孫,想著柔弱的長孫,再看看吃苦耐勞的朱二哥,不由心中感嘆這朱二哥投錯了胎。他考校過朱二哥,4書5經倒背如流,可惜卻是宗室出身。
李幼娘提著1壺微酸漿水,給父親和叔叔添了1碗,這才去給朱二哥。他割的太慢落在後面,不過倒也認真,沒有遺落麥穗。
漿水就是酸菜里的水,煮熟后夏日飲用能祛暑開胃。
抹了把汗水,朱二哥喝著酸酸漿水嘆道:「面朝黃土背朝天,年復1年又1年。農民實在是苦,幼娘姐,你看二郎手上都起泡了。」
「二哥是個有良心的宗室,朱相公也是。」朱以溯上疏退爵祿,自力更生的事情已在周圍傳開了,李幼娘很是敬佩朱家父子的勇氣。
這爵祿時有拖欠,卻也是旱澇保收的硬幹糧。哪怕是個賭棍,有宗室身份也不會落魄餓死。轄地有宗室餓死,本地官員基本上也就混到頭了。
「不下地不知農民苦,可……唉,不說了。」
明朝的稅率真心扯淡,整個國家的運轉基本上都壓在農民頭上。同樣種地的富農若家裡出個秀才,就能免了稅賦。免了稅賦的富農可以積攢財富供養出更多的秀才,可以保持代代免稅的待遇。這樣1來,富者越富,而貧者還是老樣子。
如果天下安定還好,但是小冰河時期的到來,處處天災,活不下去的貧民只能聚在一起造反。到處找飯吃的流動貧民義軍就像瘟疫,流動到哪裡就破壞哪裡的生產體系。這樣1來惡性循環,會造成更大的破壞。
可笑的是朝廷加派各種糧餉都落到了貧民身上。1畝地能產1石糧食已是難得的年景,而現在1畝地就要繳3斗糧。活不下去的農民只有兩個選擇,要麼奮起反抗,要麼把田地賣給本地縉紳,甘願做佃戶。
有縉紳免稅賦的特權,佃戶就不需要給國家繳納糧餉,每年給1斗租子即可。一來二去,地方縉紳富裕了,國家收的稅卻少了,不夠支出再次加派糧餉,活活將那批咬牙堅持的農民往死里逼。
至於商稅,是3抽1。更扯的是後面又有善政,免了交易額度在3兩以下的稅。整個商稅沒什麼意義,畢竟官商1家,皇帝想加稅,文官集團動不動就搬出祖訓,逼得皇帝沒辦法只能幹瞪眼。
朱二哥仰望山田上忙碌的農民,握緊了拳頭,既然自己當不了文人集團1員,那就將這幫傢伙往死里整。
暗暗立下一個誓言,這輩子別的不說,一定要把農民的賦稅免掉。
見他凝神展望,李幼娘拿著摺扇為朱二哥扇風:「二哥,想什麼呢?」
「幼娘姐,二郎在想天下所有農民不用上稅該多好。這樣的話,他們9不用這麼苦了。」
只當他是小孩子夢話,李幼娘笑問:「那二哥想過沒有,農不納稅繳糧,朝廷怎麼辦?」
「向大戶人家徵收,地方大戶田畝上萬,足夠朝廷用度。」
「這怎麼能成?朝廷專收大戶家的糧稅,大戶也會敗落的。沒了大戶,朝廷又要收誰家的?」
「幼娘姐說錯了,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只要朝廷不把大戶逼到絕路,人人都會努力經營,讓自己成為大戶的。」
說罷,朱二哥抄起鐮刀躬身割麥。
歪著腦袋想了想,李幼娘覺得這話有道理,又和她平日聽聞的相違背,啞口無言不知該如何反駁。
這時候兩名身穿嶄新鴛鴦戰襖的錦衣衛鮮衣怒馬而來,小旗何沖跳下戰馬對田地里揮舞鐮刀的某人高呼:「朱二哥!大喜,皇帝陛下聖旨來了!奉國中尉遣我2人迎朱二哥歸家迎奉聖旨,朱二哥速來。」
握著鐮刀朱二哥起身,仰望湛藍天空長出1口氣,終於是來了。
村子里潑水掃地,就連坑坑窪窪的道路都拿黃土重填了一遍。宣旨的是1位面相粗陋卻氣質儒雅的中年宦官,名為劉時敏。
朱以溯沐浴更衣,左右等不來兒子,只好先接旨,免得讓這位劉姓公公久等而產生不好的想法。宦官因為身體殘疾,脾氣自然算不得多好。
最後時刻何沖載著披頭散髮,一臉汗漬的朱二哥歸來。只是已經開始了程序,朱二哥來不及洗漱更衣,只能灰頭土臉跟著朱以溯跪伏在地。
父子倆在一起格外顯目,宣旨的劉時敏暗暗不喜。他也聽說過地方上宗室子弟頑劣不堪,未曾想到這朱以溯之子如此不堪入目,毫無宗室儀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