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雨落狂流之暗(4)
「路……路鳴澤?」路明非結結巴巴,「你怎麼會出現?」
「真傷心吶,哥哥。」
路鳴澤將手從車窗外縮回來,回頭,故意在臉上做出哀怨的表情:
「我特意來看你,你卻好像不怎麼歡迎我。」
「屁,我在高度育成中學讀高三,差點被綾小路清隆坂柳有棲那幾個人玩死的時候,怎麼不見你蹦出來?」
路明非雖然這麼說,但是看到路鳴澤出現的時候,他的心臟其實也悄悄劇烈跳動了起來,這是他三年來第一次見到路鳴澤。
「可哥哥你自己不也好好地解決了那些困難么?」
路鳴澤輕聲地說,
「哥哥你還沒發現,其實你早就不是很久之前的那個衰小孩了。雖然時間後退了,但是你的那些經歷對你而言卻是真實存在的。
你親手殺死過三條龍,在霓虹的街頭與數萬人的霓虹黑幫發生過械鬥。
你的膽識和智慧都有了長足的增長、遠超常人,而卡塞爾學院的體能課也確確實實提升了你的身體素質。
你沒發現你剛才在面對柳淼淼的時候,都能毫不猶豫地拒絕她了么?要是以前的你,肯定做不到這些的。」
路鳴澤說著,輕吐出一口氣,那雙漂亮的黃金瞳與路明非的目光在空中相接,用嘆息又欣慰的口吻接著說道:
「哥哥你也……長大了啊。」
「呸呸呸,不要用一副老父親似的模樣說話好么?」
路明非忍不住吐槽,但是緊接著又不說話了。
兩人相顧無言了有好幾分鐘的時間,路明非才繼續問:「所以說,你也有我穿越回來之前的那些記憶?」
「當然吶,哥哥,有你的地方就有我。」
「那你知道這一切究竟是這麼一回事么?」路明非問。
在他眼裡,小魔鬼路鳴澤對於這種超自然的東西應該是全知全能的,
「我記得我們在東京灣的上空和赫爾佐格決一死戰,為什麼一覺醒來之後,我就變成了一個霓虹的高中生……還和那些輕小說角色當了同學。還有在霓虹的時候怎麼沒見你出現過?」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尼伯龍根么?」
「記得。」
「世界其實就是一個巨大的尼伯龍根。」
路鳴澤收回視線,那雙璀璨的黃金瞳重新望向了漆黑如墨的暴雨的夜空,
「每一個尼伯龍根里,都有著自己的煉金規則,即便是我也無法違逆,只能尊重規則,順勢而行。
那個世界里沒有龍族,沒有混血種,也就沒有我,所以我便沒法出現,只能沉睡在你心裡的某個地方,直到你再一次回到這個世界之後,我才從長眠中蘇醒。」
路明非沉默了十幾秒,又問道:「那我之前穿越到的那個世界,是真實存在的嗎?還是說只是我的一場夢?」
路鳴澤忽然笑了,透過後視鏡與路明非對視:「你說呢,哥哥?」他問,「世界上可不止有一個尼伯龍根。」
這時,天空中有一道驚雷劃過,冷厲的藍光像是在天幕中撕開了一個巨大的裂隙,光在天空中停留了幾秒鐘之後漸漸消失,可雷聲卻遲遲沒有傳來。
路明非看著恢復寂靜的夜空,忽然察覺到了幾分不對勁。
在路鳴澤暫停的時間裡,為什麼天空中會有雷電閃過?
「『他』已經發現我了。」路鳴澤說,「我的掌控力在慢慢消失,沒法在這裡待很久了。」
「『他』是誰?」路明非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哥哥你猜一猜。」
路鳴澤說,
「你不覺得高架橋上有點太空曠了么?堵車堵得這麼嚴重,怎麼可能只有他一個人想到從高架橋上繞路走呢?這裡這種寂靜又寒冷的感覺,你曾經也體驗過的。」
「你是說……我們現在在尼伯龍根里?」
路明非感覺到一股寒意從腳底一直盤旋到頭頂上,他激動地想要站起來,頭卻「咚」一聲磕到了邁巴赫的車頂,可他此時哪還有餘心顧得頭頂上的疼痛呢?
他死死地盯著小魔鬼,希望從他嘴裡得出否定的答案,可是路鳴澤只是點了點頭,肯定了他的回答:「是的。」
「為什麼?」路明非想問的是,為什麼他們會莫名其妙地開進尼伯龍根里。
「每一台車在起航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它的終點。這輛邁巴赫的終點就是在雨夜的高架橋上。
這是在哥哥你歸來之前,就已經發生過的事,他們的生命已經和這座尼伯龍根的主人綁定,即便是我也無力改變。」
「交換生命也不行?」
「為了一個才認識不到一個小時的男人交換生命么?」
路鳴澤輕笑,「你變了,哥哥,當初為繪梨衣付出四分之一的生命,你可是都不肯呢?」
路鳴澤的話像是一根永恆的刺,猛一下扎進了路明非心臟附近的某個位置。
路明非忽然感覺到無端的憤怒,握緊拳頭,聲音忽地大了起來:「別廢話,我就問你交換生命,能不能改變宿命?」
「可是我不想跟你交換,哥哥,而且你也不是真的想交換。」
路鳴澤轉過身來,跪在駕駛座的座位上,扶著椅背,眼睛透過頭枕看路明非,搖搖頭,「你現在還不夠絕望。」
「交換又不交換,廢話還這麼多,那你突然冒出來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我只是來通知哥哥你一件事,你不會死在這裡,所以不用太擔驚受怕的。」
「那誰會死?」
路鳴澤忽然不說話了,重新端坐在座位上,手再一次伸出窗外,去撫摸已經逐漸開始滴落的雨線,同時輕輕晃動起了腦袋。
雖然很慢,但是路明非還是看見了,雨線在以肉眼勉強可見的速度下落和震顫著。
路鳴澤的表情是那麼的莊嚴肅穆,又極度投入,卻又那麼悲傷,令路明非有一種錯覺,彷彿他指尖帶過的細線真的不是雨水,而是真實存在的音弦似的。
不,這並不是錯覺,路鳴澤是真的在彈奏一首音樂!因為他耳邊已經聽到了由雨線震動而組成的樂章。
是肖邦的《葬禮進行曲》!
路明非忽然明白了,路鳴澤為什麼是穿著一身哥特式黑色喪服出現的。
因為他真的是來參加葬禮的!
忽然,一聲響雷聲緩慢而又憤怒地傳來,是剛才那道閃過的那道雷電發出的聲音,居然現在才傳過來。
路鳴澤忽然從車窗外收回手,使得沉重的《葬禮進行曲》在某一章節突然斷裂。
路鳴澤臉上露出可惜地神情。
「雨下的越來越快了,這首曲子彈不完了,我得走了。」
他說著,扭頭,對著路明非輕輕揮了揮手,「哥哥,我們下次再見。」
像是錄音機的播放鍵被誰按下,路鳴澤身影在副駕駛上消失的瞬間,周圍的一切又重新開始流動起來。
在邁巴赫里流淌的音樂也再不是《葬禮進行曲》,而是男人一開始播放的《DailyGrowing》。
男人悠然地開著車,楚子航面無表情地支臂看著窗外。一切正常如故。
似乎路鳴澤從未有過到來,也從未有過離開。
路明非忽然有一種僥倖的心理,也許剛才路鳴澤說的那些話只是他的誤判。
邁巴赫在雨夜的高架橋上筆直行駛著,從來沒有繞過路,怎麼會無緣無故地開進什麼尼伯龍根里呢?
但也就是突然一瞬間,路明非從後視鏡里觀察到了男人臉上忽然發生的變化。
原本男人的表情跟芬格爾似的弔兒郎當落拓不羈,但是一剎之間,男人臉上的肌肉就繃緊了起來,眼角青筋跳動如小蛇,整個人就像是紅熱的鐵潑上冰水淬火般收緊。
楚子航也從後視鏡里觀察到了男人的變化。在他的記憶里,男人從未出現過這種表情。
就像是一頭受傷的獅子遭遇到了從未遇到過的兇猛敵人般,驟然收緊的瞳孔里透出巨大的驚恐。
「啪、啪、啪……」
車門突然被人叩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