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雨落狂流之暗(5)

「這麼大的雨，誰在外面？」

楚子航看見雨水縱橫的車窗上投出一個人形黑影，一愣，還以為是交警。

手正下意識地準備降下車窗，卻被男人震怒的暴喝猝然止住了。

「坐著別動！」

楚子航的手怔怔地停在半空，長大之後，他就很少再聽過男人的話，但是剛才男人的震喝卻久違地顯露出了作為父親的眷注與威嚴，讓他本能地聽從了男人的命令。

他正想問「為什麼」，眼光卻忽然從車子的儀錶盤上掃過，下一刻，鋪天蓋地的恐懼便將他襲裹。

儀錶盤的銀色指針悠悠忽忽地在120的數字上來回變動。

什麼人才能夠追上這輛時速120公里的邁巴赫，同時伸手敲門？

沉悶的敲門聲如暴雨般越來越密促，越來越多的黑影聚集在窗外，空洞的眼神隔著車窗凝視眾人，居高臨下。

忽然射進來的水銀色燈光將幾人的臉照得慘敗。

「他們是什麼？！」楚子航身體止不住戰慄起來。

「死侍……」路明非下意識回答。

男人一愣，從後視鏡里看了路明非一眼。

是的，路明非確定，這些形似人形的黑影，就是化為死侍的墮落混血種。

路明非曾在源氏重工的那些蛇形死侍的臉上見過這種眼神，彷彿被魔鬼抽空靈魂的可憐小人。

路鳴澤說得沒錯，他們真的誤入了一座尼伯龍根。

敲門聲忽地變成了刺剌聲，就像是某種尖銳的東西在金屬或者玻璃上劃過的刺耳聲音。一定是那些影子們的指甲！

楚子航忍不住捂住耳朵。

「別怕……兒子……還有路同學。」

男人完全壓制住了聲音里的顫抖，恐懼此時已經在他的臉上消失，只剩下了生鐵般地堅定，

「繫緊安全帶，我們……闖過去！」

楚子航還沒有反應過來，路明非已經迅速幫他繫上了安全帶，剛把自己的安全帶也系好的瞬間，男人便約好了似的油門到底。

V12發動機在這一瞬間滿負荷運轉，赫然加速，強大的爆發力令這輛兩噸多重的邁巴赫都忍不住震顫。

短短几秒鐘的時間裡，儀錶盤上的指針便一路爬升至180的數字之上，遠超高架橋的限速。

但是男人卻沒有放鬆油門的意思，因為那群黑影還頑固地停留在窗邊，像是一群等待收割將死者靈魂的死神。

速度還不夠！

濕潤的冷空氣被渦輪增壓不斷吸入、壓縮、點燃、排氣，轉化為引擎的增力。

這架曾在二戰時用於梅塞施密特戰鬥機上的V12發動機，此時為這輛邁巴赫輸出了自己的最大動力，V形曲軸在缸內碰撞出金屬的怒吼。

220……240……260……

275！邁巴赫的最高時速！

路明非在這一瞬間感覺男人像個瘋子，這麼瘋狂的速度，路明非只在校長的瑪莎拉蒂上體驗過。

但那是在大晴天，而且校長有「時間零」的言靈，所以他才能那樣有恃無恐。

可是男人卻是在暴雨的高架橋上，將邁巴赫開得跟高鐵一樣快！

就在這時，楚子航忽然痛苦地蜷縮著抱住腦袋。路明非原以為楚子航是因為恐懼而崩潰了。

但是馬上意識到並不是這樣的，因為他看見楚子航原本深黑色的瞳眸一點一點亮起來，染上了金黃的顏色，像是火焰在裡面忽然被點亮。

「是靈視，這麼強的反應，不知道是他的幸運……還是不幸。」

男人緊緊握著方向盤，似乎那不是方向盤，而是楚子航的手，

「我總希望這一天……晚一點來。」

「你知道靈視？」路明非下意識脫口而出。

「你不也知道么？你不但不害怕這些怪物，甚至還認識它們是死侍。

男人說，

「雖然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什麼身份，但是現在顯然不是一個適合提問的場合。出去的時候我們再細談吧……如果出得去的話！」

就在這時，彷彿經歷了一場漫長的噩夢的楚子航慢慢地抬起了頭，用那雙路明非熟悉的永不熄滅的黃金瞳，茫然地看著男人。

「我們是要死了么？」

「不是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氣，「我們只是來到了……真實的世界。」

「真實的……世界？」

「剛才，還有接下來看到的一切，你都不要驚訝，也不要告訴任何人。有不懂的事情可以埋在心裡……或者問路同學。」

車門的玻璃被黑影拍的「砰砰」作響，男人忽然鬆開一隻手，握住了車門內側黑色的傘柄。

楚子航愣了一下，隨即才看清楚，那根本不是傘，是刀，修長的日本刀，漆黑的鞘，沒有刀鐔。

路明非則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村雨，上輩子楚子航用的佩刀。

「御神刀·村雨，傳說中令德川家背負詛咒的妖刀。」男人拔出刀，修長的手指逐根反握住刀柄。

下一個瞬間，男人便毫無徵兆地揮刀洞穿車門。

楚子航和路明非還沒反應過來男人這是要幹什麼，就感覺到一陣巨大的衝擊力。

時速高達275km的邁巴赫忽然急停，強大的慣性幾乎要將楚子航和路明非從座椅上甩出去。

黑紅色的血像被濺起的水花般在車窗外飄揚，是那些死侍被村雨給攔腰斬斷！

男人居然能想得出這麼瘋狂的殺人方式！

男人此刻就像是一個專業的賽車手，以前輪為軸，駕駛著邁巴赫在原地高速旋轉，將意圖撲騰上來的黑影不斷地斬斷和撞飛。

肌肉被切斷的聲音和骨骼碎裂聲不斷地在車窗外面響起。濃腥的血濺到車窗上，彷彿地獄的繪圖，但很快又被暴雨沖刷乾淨。

即便是路明非，也從未見過如此變態的場景。

在源氏重工里與蛇形死侍的戰鬥遠不如眼前這一幕血腥。

在男人的操作下，周圍的黑影似乎真的被活生生斬出了一個缺口。

男人瞅準時機，調轉車頭，從缺口中沖了出去。

從後視鏡里，路明非看見那些倖存黑影從地上爬起來，目送著自己遠去。

「我們安全了？」路明非心有餘悸。

「應該吧。」男人說，滿臉都是汗，握著方向盤的手還在發抖。

「現在是什麼情況……」

楚子航眼裡倒映出來的男人身影似乎一下子陌生了起來，彷彿他從未真正認識過眼前這個男人似的，

「你剛才……殺了人？」

「別怕，死侍那種東西……嚴格意義上來說已經不是人了。」

男人搔了搔後腦勺，「具體情況很複雜，等離開這裡之後再跟你細講。簡而言之就是……你的身體里流淌著特殊的血脈。」

「特殊的血脈？」

楚子航突然感覺男人一定是網文看多了。子不語怪力亂神。現在是21世紀，是講科學的時代，哪有什麼超自然的東西存在。

但是心裡又隱隱有些相信男人的話，因為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剛才看到的那些東西根本解釋不通。

「嘛，其實那些東西也不太重要。你就當沒聽過沒見過就行。活在不真實的世界里還蠻好的……起碼會蠻快樂。

我不是一直反對你出國留學嘛，其實也不是反對你留學，只是你記得不要申請一家叫卡塞爾學院的學校就行……」

靠，合著師兄報卡塞爾學院是受了你的蠱惑？不想讓師兄申請卡塞爾學院，您不說不就行了。您難道不知道人有逆反心理，越不讓做的事情就會越想做嗎？

路明非在心裡吐槽。

不過，跟路明非想的一樣，男人果然也是卡塞爾學院畢業的。

雖然不知道男人是經歷了什麼，才會淪落成為一名司機。

在逃跑的路上，路明非一直在通過後視鏡觀察車的後方，那些死侍並沒有追過來，就好像放棄了他們一樣。

但是，路明非的心卻始終被不祥之兆所籠罩。

沒有人知道這架高架橋會通往何方。但彷彿只要一直開下去，似乎總有走到盡頭的時候。

不知邁巴赫在昏暗的雨夜裡開了多久，終於，幾人看到前方有亮白的燈光照了過來，路旁閃過收費站的標牌。

男人長出一口氣，如釋重負。

「我們這是出去了？」路明非有點不敢相信。

「應該是吧。」男人點頭，「等會兒下了高速，我就把你們在路邊放下來，你們看看能不能蹭順風車回去……」

「你呢？」楚子航問。

「我還有點事要去處理一下。」

雨幕里亮白的光源越來越近，所有人都放下心來。

可隨著邁巴赫筆直前進，光源卻越來越大，卻始終不見收費站的輪廓。

「不……不對！」男人忽然喊道。

話音剛落地，路明非忽然聽到了馬的嘶鳴聲，狂怒如雷霆。

高架橋上為什麼會有馬的嘶鳴聲？

路明非還沒想明白，就感覺到男人再一次把邁巴赫加速到了最快，像一顆黑色的炮彈般切開雨幕，撞向了白光。

路明非這一刻終於看見了那團白光里站著是什麼。

北歐神話之主，阿斯神族的主神，奧丁！